一直都是
第二十六章
十八九岁男生的感情,除了青涩,还有漫长。
凌逐鱼听到电话里那句话,跟何采说了一声让她自己收拾东西回酒店,就跑了出去。
他脚步急促匆忙,身体灵活穿过忙碌的工作人员,嘴里不停说着‘抱歉’,义无反顾冲向门口。
段月岚看起来游刃有馀,其实内心对於这段感情,也有隐秘的不确定,但是当他在车里,透过暗色的玻璃看到从片场冲出来的身影,他一下子就肯定了。
车窗缓缓摇下,段月岚擡起眼眸,看了过来。
凌逐鱼的心明眼亮,一眼就看到了他,隔着两条车道,对视一眼,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第一眼见到段总是什么模样呢,穿着宽大的校服,一丝不苟的衣领,背着斜挎包,抱着几本书,站在讲台上。
自己趴在最后一排,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安静下来的四周,让他有种被老师盯上的感觉,赶紧坐直睁眼,看向讲台。
八年前抱着书的段月岚吵自己看了一眼,现在坐在车里的段总隔着马路凝视着自己,两张不同时空的脸逐渐重合。
恍惚间觉得八年来,段月岚从未改变,变的是他。
他从跌跌撞撞犹豫徘徊,变得更加坚定。
三步并作两步,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冲过去,挤到了车上。
“我们现在去哪儿?”凌逐鱼一时间有点紧张,指尖在口袋里面戳了戳自己的手心。
“先去医院,看看段轻情况怎么样了。”段总脸色平静,看不出半点焦躁。
“哦哦,段轻是你什么人啊?跟你一样姓段,是亲戚吗?”凌逐鱼随口问道。
心里想的却是:什么亲戚这么讨厌!我一定要好好告他的状!
段月岚扯了扯嘴角,带出一声轻巧的嘲讽:“不是。”
“他是我亲哥。”
“啊?????”凌逐鱼一下子坐直,整个脊背都僵硬起来!
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毛发不是竖着的。
这......状还是别告了吧,显得自己尾巴翘得很高哎。
“大惊小怪什么?同父异母而已。”段月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凌逐鱼稍微好了一点点,也不再僵硬坐的笔直,缓缓把自己的身体窝进车椅里,感觉心稍微落在了实处一丢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比之前阴沈了百倍。
那家夥居然是段总的亲哥,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凌逐鱼说道:“去医院看看他的情况,如果不严重的话......”再打一顿!
凌逐鱼说完,悄悄歪着脸看到段总脸上只是淡淡的笑意,并没有紧张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加码,也许还能打得再重一点。
凌逐鱼有点心里痒痒,伸出俩手指头,拽了拽段总的衣角,轻轻扯了扯:“那个,你说出来就告诉我的。”
段月岚的嘴角又一次上扬,只是这次看起来格外的春风得意。
“哪个?”
“就高中那次!”
“我没说,你记错了。”
凌逐鱼刚刚窝在座椅里面,一下子又弹坐起来,转过头不可置信看着段月岚:“你干嘛总是欺负我?”
段月岚轻笑一声,看到他哀怨的狗狗眼,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因为晚上的戏又是另外的造型,所以走的时候凌逐鱼头套和衣服全部都换掉了,他出境脸上没什么妆容,就是眼窝周围扫了点阴影。
摸上去头发柔软又有弹性,段月岚心情很好的揉了揉。
脸上只是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并不回答他这句话,凌逐鱼内心腹诽,但是实在是抵制不住段总的美颜攻击,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着甜丝丝的糖霜。
很快到了医院,司机去停车,秘书去查看情况,因为急诊在二楼,段月岚拉着凌逐鱼走进了楼梯间,因为空旷,几乎没人,脚步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凌逐鱼看着段总拉着自己的手,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自己之前想要的答案,现在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他心里偷偷地想。
到了二楼,凌逐鱼想走前面帮段总开门,却被段月岚扯了一下,摁在墙上。
一个像羽毛又想猫尾巴的吻,轻轻落在了凌逐鱼的耳朵旁,蹭了蹭又落在了他的嘴角。
凌逐鱼脑子宕机了十来秒,反应过来后用手摁住了段总的后脑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更让他心花怒放的是,段月岚并没有拒绝,甚至还轻轻用舌尖舔了舔他的下唇。
凌逐鱼不自觉加深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扣着段月岚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从下颌线斜斜穿插进了头发丝,大拇指刚好能摸到他的耳朵。
耳垂的热度,轻轻灼着他的手。
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段月岚赶紧推开了凌逐鱼,带着一脸的潮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是,我很担心你,一直都是。”
不知道是不是楼道太空旷,段总的声音仿佛有回音,在他的胸腔里面震荡开来。
段总说完,他拉开门,离开了楼梯间。
凌逐鱼的耳边丶胸腔丶血液里,那句“一直是”反覆环绕。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眼脸,全是滚烫的热意。
当年自己因为打架进了德育处,班主任去把自己“保释”出来,不仅没有骂自己,还说了一堆夸奖的话,自己一直隐约怀疑,是段月岚去帮了自己,可是他没有证据,追问也追问不出结果。
当年的段总比现在可冷酷多了。
说生气就生气,眉毛一拧,眼睛一斜,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质。
前一天还能和自己说笑,后一天就拒人千里之外。
但是骂人的话也是相当的贫乏,“滚”都是他口中最生气才会冒出来的话了。
这句迟来的答案,并不遗憾,就像是很多年强埋入土中的葡萄酒,那时候是酸酸涩涩,现在打开,醇厚和香甜,都直接溢出来,鼻尖,周身,甚至整个楼梯间,都是。
回味了片刻,感觉差不多了,某些地方稍微平静了一点,凌逐鱼才双手插兜,也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段总,离开了这个隐秘的空间。
在急诊室门口,秘书已经回来了,正在跟段总汇报着什么,凌逐鱼懒得避嫌,大摇大摆直接走了过去。
“除了牙齿,其他伤都不太严重,只是看着比较吓人。”秘书的声音有点怯怯的。
“他在哪个病房?”
“段总请跟我来。”秘书说完,就在前面带路。
凌逐鱼跟段月岚离了两三步的样子,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小孙在,就能发现俩人的耳朵和嘴唇,都有点红的不太正常。
跟着秘书七拐八拐,就到了一处vip病房,三个保镖坐在门口,一脸警惕地盯着段月岚——身后的凌逐鱼。
凌逐鱼尴尬笑了笑,说道:“都是误会......误会。”
保镖中一个看起来能说的上话的几欲开口,但是看着段月岚一时间不好开口,只好喊了一声‘九少’就站在旁边。
突然,众人就听到一声哭天抢地的呐喊:“我的儿子啊!!”
凌逐鱼:我的天,这是在演哪个时代的悲情剧才能嚎出来。
一名护士带着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妇人,从拐角的电梯处出来,她急急忙忙就冲到了病房门口,扒着小窗户朝里面张望。
病房里面的人还睡着,只能透过玻璃看到病床上的人脸上包着横七竖八的纱布,挂着吊瓶。
妇人的声音在护士的提醒下,依旧非常尖锐,她转头看向段月岚,愤怒的视线立刻就转移开了,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凌逐鱼,大声问道:“是你!是你打我儿子!我要报警!我要把你抓进去!”
护士的那句“小声点,病人在休息”都被完全盖过去了。
凌逐鱼也不怕她,脸上挂着嘲讽,走上前一把段月岚抓过来,藏在自己背后,高大的身形挡住对方那阴冷的目光,冷冷说道:“大妈,你来之前没看新闻吗?你报警啊,看看到底是谁进去!”
“你儿子威胁丶恐吓女演员,甚至还想qj她,你看看警察来了,是抓他,还是抓我这个见义勇为的大好青年!”凌逐鱼一点也不怕,段轻之前给沈薄暮打的电话,包括昨晚在房车旁堵着她的那些话,全部都有录音。
段轻的妈妈脸上不自觉爬过慌张,她听到这里后,不甘心瞪了凌逐鱼一眼,又把头转向站在一边的保镖,把保镖都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又看到了凌逐鱼身后的段月岚,一时间忍不下愤怒,张口就来:“好你个小杂种!肯定是你见不得你哥好!是不是你跟外人串通好了,想要置你哥哥於死地!你跟你妈一样,也是个贱胚子......”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狰狞的脸和持续输出的嘴。
“我从来不打女人,更不打年纪大的女人,但是你,是个例。”凌逐鱼眼神死死盯着她,火都要从眼睛里喷出来,说道,“如果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学不会尊重别人,下一个躺进里面病房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凌逐鱼现在想到的,只有中医那句话:郁结於心。
只是平常的不高兴,怎么会到郁结的地步?况且他家段总从来都不发脾气,现在想想,这样的段总面对这样的家人,所有无缘无故的谩骂,是不是都只能往肚子里吞?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啊!!儿子像个傻叉,母亲像个泼妇,张嘴闭嘴全是膈应人的话。
段轻那些话不经过脑子张口就来,看来是没少受他母亲的熏陶。
想到这里,凌逐鱼更加不善地盯着林椒。
这一巴掌虽然很响亮,其实也没多疼。
段轻的妈妈被打得楞了一下,先是惊讶怒吼:“你敢打我?你个小犊子!!”
随即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嚎:“大家都来看看啊,这里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她斜着眼睛看到了凌逐鱼震惊的眼神,甚至还想打个滚。
真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呢!!
凌逐鱼确实一时半会儿拿他没有办法,确实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这家夥怎么不仅为老不尊,还搞这种撒泼行为!
一直沈默的段月岚,只是缓缓开口说了两句话,就让她浑身冰凉,不敢再撒泼了。
“这么多年不见了,林姨,你脑子还是不清醒啊,看不清楚形势吗。”
“你大可以继续嚎,你如果不怕你儿子进去的话,我也可以找人帮你嚎两嗓子。”
同样的话,凌逐鱼说,和段月岚说出来,分量明显是不一样的。
说一千道一万,在林椒的眼里,凌逐鱼不过是个小明星,但是段月岚不一样。
这个家夥从小到大都是一脸纯良,高中非要去上公立学校,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上公立的?
五年前,又是一声不吭就出国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结果段月章还是把人给弄回来了。
先不说现在整个段家都是段月章说了算,况且段月章向来是一个比较公平的人,但是偏偏对这个段月岚,总是格外关照。
段月岚现在,早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段月岚了。
如果段月章知道段轻私下这些小动作,后果简直不敢想,段轻现在手里的产业,估计就很难保住了。
尤其是段轻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自己的儿子那自己能不了解吗?半夜找女演员聊聊天这种事情都算是轻的了......
她现在也不清楚段月岚手里到底有多少证......把柄。
林椒迅速坐直站起来,肿着半张脸,尴尬地站在一边,敢怒不敢言得看着段月岚。
段月岚拿出手帕,随手递给了凌逐鱼,眼神确实冰冷地看了林椒一眼,随即轻飘飘扫了一眼病房的方向。
段月岚往前走了一步,和凌逐鱼并排站在一起,缓缓开口道:“段轻骚扰我公司女演员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着不放,但是他的牙齿,一年之内,谁也不允许给他治。”
“如果我看到他的牙齿治好了,看到一次,我就再给他掰掉一次。”
“林姨,你是相信我,说道就能做到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