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雾不对。
谢铭迟警觉起来,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他能看到自己斜前方的人还在砍树,他刚过来时那人就在砍了,现在都还没有停手。
男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累的样子,只是埋头苦砍,只是长时间的劳作下来,男人的动作已经有点迟缓,却不带一丝犹豫。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更加仔细地看着那男人。
他所砍的树木也已经有了大半的豁口,进程只比他慢一点。隔着浓重的雾气,谢铭迟看不清男人身前的树木豁口究竟有多大变化,只好静静地观察。
五分钟之后,雾气依然,谢铭迟却不觉得那豁口有变大。
真邪门。
谢铭迟心想。
这树木明显是故意在拖累他们制作傩面的脚步,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在日落前肯定没法完工。
谢铭迟咬牙,继续砍了起来。
只是这次,手上的斧头仿佛有千斤重,举起来一下都很费劲,砍在树干上时,仿佛所有的力气都使到了棉花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斧头一下下朝树干砍去,谢铭迟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流失,但毫无成效,甚至连带着大脑都开始模糊,意识逐渐迷离……
大雾中好像带上了一丝甜腻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把他包裹起来,整个人像跌进了棉花糖织成的陷阱中……
不对!不对!!
谢铭迟陡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很大的问题。
万无秋刚才绝对不会是这样砍的树,如果有这样诡异的感觉,刚才在交接时他就应该告诉他!
雾气还在不断侵袭,谢铭迟只好死死咬住舌尖,企图保持神智的清醒。
直到口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味,有一瞬间,意识好像被突然抽离,谢铭迟脚下一个不稳,下一秒就要朝倒过去。
“阿迟!”
身后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神智瞬间回笼,同时侵占了耳朵的是周遭传来的尖叫。
“我的手!我的手啊!!!”
“别你的手了,”曲夫子在一旁啧道,“你没看到那边还有个人直接把自己拦腰砍断了吗?你损根小指已经是赚到了。”
雾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散,手中的斧头也落在了地上,谢铭迟不明所以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有一种从不真实感中脱离的感觉,问道:“我刚才是……”
“进幻境了,”万无秋拧眉道,“刚才所有砍树的人都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不管谁叫都没反应,而且你们身旁像凝了一圈结界,我们根本没法靠近。”
“可不是,没想到这一步还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曲夫子愤恨道,“你们刚才就跟木头人一样,突然有人就举起斧头往自己身上砍,喏,那位大兄弟,愣是一下一下把自己给拦腰砍断了,还有砍了小指的。唔……好一点的就是你们啦,只砍掉了一点衣角。”
谢铭迟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外套的衣角缺了一块,掉在了地上。
看来自己刚才没再继续砍是对的,但凡再砍下去,估计自己也会腰斩。
一旁同样在砍树的姜夫子和桑逸看着还好,虽然也被拉进了幻境,但好歹都是经验丰富的人,干脆都没有动作,只是刺激着自己赶快清醒。
“大家要更小心一些,”岑夫子严肃着面庞,“巫蛊之地多蛊虫、迷境,万一被吞噬进去失去了自我,命可能就没了。”
一阵劫后余生的紧张,谢铭迟重新捡起了斧头,抓住万无秋还在他腰上的手放了下去:“我没事,知道有古怪就好办多了,我继续砍。”
他早该知道傀界之内哪怕NPC都不会是好心的,少年留给他们较为充裕的时间,背后一定还留了后手。
山林中的雾气不正常,要更加小心些。
谢铭迟转身继续投入砍树的事业中,这次没了幻境的影响,砍树就快了许多,又过了一段时间,一棵巨大的柳树轰然倒下。
同队中的其他人进度也都差不多,谢铭迟砍下一截木头来,赶紧缩到一边,对照着选的傩面的图案,拿起了刻刀。
傩面的纹饰都十分复杂细致,错了一步可能都需要重来,于是谢铭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集中注意力,小心地画出纹样,开始雕刻。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正经制作傩面需要多么完善的流程了,他们只有一天时间,就算最后只做出来个丑东西,也只能顶着那丑东西进洗青寨了。
对比起他的手足无措,一旁万无秋就要顺手许多,甚至还能抽空出来帮谢铭迟修改一下他手中傩面的细节。
再加上有个业余老师姜夫子,其实整个进程要比他们想象中顺利许多。
“活久了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姜夫子欣然抚掌,满意地点点头,“孩子们,文化是一种传承,传承是一种美德,这种时候,大家更要好好发挥自己的用途。”
众人:“……”
谢铭迟简直汗颜,不知道姜夫子哪里来的这么多乐观。
实在不行给岑夫子分点吧,孩……老孩子在角落里埋头一个人刻面具快要疯了。
本以为姜夫子是三人中比较正常的那个,现在看来,他和其他两位不遑多让,真是各有各的奇葩。
这种时候还能考虑着师门传承,也是没谁了。
没人顾得上吐槽,不过更多的是怀着感激和尊敬于是放弃了吐槽。
太阳当顶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一会儿,曲夫子把手中的刻刀往地上一立,看着影子长短估摸道:“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不知道傀界里是什么季节,不知道太阳落山会在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