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敢说话吗?那必然不敢的呀。
这几个人,每个人的岁数都是他们两个年龄和的二十倍,加在一起,硬是把这间屋子的岁数都拉老了不少。
他们还是静静地听着就好,必要时候说一句“好的,没问题,我知道了”。
八人一起围桌坐下,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万无秋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我们刚才,把祭司给做掉了。”
桑茉桑逸默契地同时闭上了眼睛,不愿面对现实。
平常,往常,正常时候,哪个傀儡师敢随随便便把NPC给杀死啊?这不等着找死吗?再说了,祭司既然是巫女的亲属,把他杀死,巫女不会生气吗?
很快,谢铭迟就说了一句让他们更惊讶的话:“巫女是我姐姐,那个祭司……是姐姐照着我十几岁的样子捏的。”
空气中“嘎嘣”一声,桑逸为了缓解紧张而摁动指关节的声音格外清晰。
“……啊?”曲夫子不是很愿意相信,“还真是啊。”
虽然他们刚才也是这么猜的,但听谢铭迟就这么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天雷聚顶了片刻。
“对,”谢铭迟垂眸,有些紧张,“所以这个傀界是她的,但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人皮灯笼……所以,夫子们,我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有关于她的事?尤其是在宫里的时候。”
夫子们默契地沉默了一下,在另外两人还绞尽脑汁思考时,岑夫子静静开了口:“说起来,我曾听说过一件有关皇宫的事。”
谢铭迟立刻投以期待的目光。
岑夫子道:“在前线传来你叛变的消息之后,我曾留心打探过,这消息刚传到皇宫,皇帝就废黜了谢妃,并且当天就传出了谢妃薨逝的消息。”
“按理说,如果你真的叛变,此罪株连九族,谢妃应该被即刻处死才对,但皇帝只是说把她废黜,废黜不久后她就死了,”岑夫子皱了皱眉,手上无意识地慢慢转着茶杯,“我问过宫里比较熟悉的朋友,他说,他听过一个流传在皇宫侍从间的流言,不知真假。”
岑夫子看了谢铭迟一眼,慢慢道:“他说,侍从间流传,谢妃可能早在月前就死了,有一晚皇帝宣了谢妃,值守的侍从听到两人似乎在争吵,不久后没了声息,而自那之后,谢妃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没有回到她的宫殿,而是留在了皇帝的寝宫,再也没有出来,直到废黜她的圣旨传来,也没见谢妃的尸身被运出皇帝寝宫。”
“但谢妃被传召的第三天——”说着,岑夫子的声线都不由得变了些,“宫里出现了一盏诡异的灯笼,那灯笼彻夜不灭,无火自燃,甚至白天也还亮着,就被放在谢妃的寝宫,宫人们不管是泼水还是用别的方法,都没办法让灯笼熄灭,但又因为是御赐的稀奇玩意儿,宫人们也都不敢动,只是把它好好地供了起来。”
“直到有一日,皇帝身边的人来取走了灯笼,不知道放去了什么地方,但应该不在宫里了。几天后,战场上便传来的你叛乱的消息。”
谢铭迟听着,神色晦暗起来,连带着眼神都模糊不清。
如果说皇帝铁了心要杀他,按理说,不会留着姐姐。
他反叛的罪名是莫须有的,是皇帝硬给他戴上的帽子,必定是事先——甚至在谢铭迟出征前就已经想好了万全的措施。
假设……姐姐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也就是那一晚,和皇帝发生了争执,姐姐也许是一心要保他,在她的心里,弟弟比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更加重要。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皇帝难保不会杀了她,防止这消息传给谢铭迟。
宫人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往往都是真的,那不灭的灯笼必然真的存在,而且就是用姐姐的骨头和皮做成……
姐姐入宫多年,那样温柔和善的人,本不该落这么个下场。
谢铭迟想不通,皇帝是有多大的恨意,杀了她还不够,非要把她做成灯笼。
就算忌惮谢铭迟,但姐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忌惮她做什么?
皇宫里要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人很容易,做成灯笼实在没有必要。
皇帝为什么非要这么心狠?
谢铭迟默默握紧了拳。
“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昨晚想到的,今早忘记和你们说了,”姜夫子一拍脑袋道,“我们进傀界的那个地方,倒像是隐山城附近的位置。”
千年之前的国界和现在并不同,再加上这么多年姜夫子并没有到现实中逛过,所以不太清楚城市的位置。
但他昨晚仔细思考过,这里确实应该就是当时隐山城附近。
隐山城附近,那就很有可能是清寨周围,同时,也是谢铭迟打最后一仗的地方。
谢铭迟不禁将两者联系了起来——既然这个傀界在隐山城和清寨附近,而且姐姐一直被困在灯笼里,不能自主移动,那就说明灯笼是被谁带到这个地方的。
……传言说,那盏不灭的灯笼被带出了谢妃的寝宫,不知去往何处,几天后,传来了谢铭迟叛变的消息。
谢铭迟现在甚至怀疑,是他见到了被做成灯笼的姐姐之后,真的起了反心。
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极力去回想那一段记忆,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那盏灯笼,是不是真的知道姐姐被做成了灯笼。但越是去想,越是头痛欲裂,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刺入颅骨地疼。
这段记忆,也许就是他最想忘记的痛苦,被埋在了记忆深处,要将双手挖得鲜血淋漓,将骨头打散,皮肉绞开,才能窥见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