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3
他吃饭时,覃岸就垂眸看着他,看着他狼吞虎咽没有一点斯文样,也是,昨天晚上在酒吧只顾上喝酒,肚里没有存粮,早上一点粥,一直到晚上才吃东西,是该饿狠了。
但他也只是一想,没有其他的感觉,类似同情的情绪不会因为面前这个人而产生。
【覃岸】到后面动作才放缓,等擦了擦嘴才擡起头看着他:“我这身衣服穿了两天了,该换了,我要洗澡。”
他吃饱了,面色要好一点,说话的口吻少了颐指气使的意味:“帮我拿点换洗的衣服。”
说话间,他再次和男人对上视线,这一次他不着急撤开,反而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眼睛,从冰蓝色的瞳孔移向鼻尖,最后是微抿的嘴唇。他像是老道的裁缝,用目光寸寸测量起面前的顾客,然后在心中有了基本的把握。
很完美。
【覃岸】不觉得世界上有人能跟他如此相似,所以他称赞的是整容医生手法,很完美。他宛如从第三视角去观察自己,试图想要从这个人身上寻找出一丝人工的瑕疵,可是越看越觉得很完美。
甚至这人有一种他不敌的魅力。
他的眼神很棒,带着一种被岁月折磨后沈淀下来的故事感,一种静静注视着你,自身就不由得被吸引的魅力。这样的眼神搭配这样的外表,【覃岸】都不能违心说一句坏话。
男人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重新将餐盘端走,而【覃岸】就直直坐在床沿,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
他是真的很难受,没有换洗的衣服,脚踝还被锁住,他身上的酒臭味熏得他都快睡不着。【覃岸】一边等着,一边伸手捞起垂在一侧的链条。
冰凉的触感很快被掌心的温热驱赶,【覃岸】记得了这条链子,还是他之前用过的,和一个小男生玩,只是当时被锁的可不是自己。这样身份的颠倒,让他刚才还平静的内心又再次起了波澜。
正想得入神,男人的脚步声又稳稳传来。
覃岸手上是几套衣物,还有件浴袍,意思不言而喻。
他只是想关着人一段时间,又不是什么仇家,不至於在这种地方亏待他,毕竟是自己。
“换吧。”
【覃岸】勾了勾唇,擡起脚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这东西在,我怎么换?”
男人点点头,随即在他面前单手放在领结上,带着一种无言的禁欲感松开脖颈上的桎梏。
【覃岸】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克制住,双手背后,手腕被领带死死缠住,他痛得皱起眉头,显然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他妈轻点要死啊!”
覃岸:“闭嘴。”
“呵,虐待人还不让说。”【覃岸】像条咸鱼一样被人翻了个身,现在和他面对面。他坐在床沿手腕动了动。这人可真是滴水不漏,连他转动手腕的馀地都没给留,跟别提跟人打一架从这里出去。
确认了【覃岸】翻不出浪来,男人才蹲下身,滚烫的手心搁在他的后脚跟,那一片瞬间像是冰山撞上烈火,【覃岸】不自在地动了动脚,男人动作一顿,不悦地望过来:“再动你就这样换吧。”
“行了行了,老子不动了。”
【覃岸】垂着眼睫,注意到对方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钥匙,他双眼微眯,又蠢蠢欲动起来,只是现实不得不让他低头。
这不像是一个绑匪对人质的态度,他心里觉得古怪,甚至从对方的举动中怪异得感觉到一丝容忍。
但在某些时候,这人又让他恨得牙痒痒,比如现在——
“你他妈干什么呢!”
【覃岸】感受到一只手绕过他的腹部到达正面的拉链,轻轻一拉,他听见轻微的拉链声。自己又不是什么处男,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让他多想。
“你敢动我,老子一定会砍了你的手!”【覃岸】没有开玩笑,他要是有能力现在就想动手!
他仰着脖子试图支起上半身,可后背被人死死摁住,令他的挣扎显得格外弱小又可笑:“他妈的快点停下来!”
覃岸看着以前的自己像个被流氓占便宜的黄花大闺女一样夹着腿,心头浮现一丝类似於无语的情绪来。什么时候他的底线这么高了?竟然学别人捍卫清白。
他犹豫片刻,手上停顿,罕见地开口解释了一句:“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不是要洗澡,没手你怎么脱裤子?”
【覃岸】挣扎得脸色涨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用力脑袋充血。
他最大角度的偏过头,气息不稳:“真的?”
覃岸拽住两只裤脚用力往下一拉,两条腿之间就剩下一条内裤,他微微擡头,视线总是不可避免看见。感受到他目光的【覃岸】冷笑一声:“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此时正坐在床边,上身的衣服因为刚才的动作而皱巴巴的:“照着别人的脸整成另一个人本来就够变态了,你不会还喜欢男人吧?”
覃岸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是手指拽住他的衣领往自己这边带,他微微低头注视着对他具有明显敌意的自己,细细感受此时那奇妙的情绪。
这和冲着镜子摆表情完全不一样。
他是他,又不是他。
此时的【覃岸】不可一世意气风发,没有真正爱上一个人,所以没有摔过人生中最大的跟头,没有只身熬过最绝望的日子。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鲜活,不像自己,不过是大了几岁,却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艹,真是便宜你了。”【覃岸】偏过头,觉得自己被个死变态占了便宜。
见鬼的,他竟然还有这么一天!
覃岸给他脱了裤子,又伸手脱了裤衩,丝毫不拖泥带水,连一点容人遐想的时间都没有,他重新将铁链绕着脚踝锁好。
手腕上的领结一松开,【覃岸】的拳头带着风就往男人的脸上砸过去,只是对方一偏头轻而易举地躲开,顺带着后退几步,抱臂看向他:“没完没了了是吧?“
“艹尼玛,你说的是人话?“
【覃岸】下半身光溜溜地站起来,双拳紧握,一言不合又开始干的架势。
艹艹艹!!!
【覃岸】一天前是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被人气成这样的一天。
什么叫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人是他吗?
草泥马越想越气,这是什么渣男言论!
覃岸皱着眉,有了一丝不悦,正欲说什么兜里的手机一震,他一边随意将浴袍丢给对方,一边接通了来电。
“什么事?”
男人没有避开他,【覃岸】探究的视线从他脸色落在手机上,不自在的扯了扯衣摆,忽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反而落了下风,又烦躁的直接脱了上衣。
下面都被看光了,还在乎上面?
“覃总,昨天您让我查的人,我资料已经发过来了,麻烦您看看。”
林笑声音有些微喘,这事情超过了对方给他限定的时间,通话时他心里惴惴。
覃岸只在他心情好时才不严格,而自己现在无法判断他好与不好。
男人沈默片刻,随即冷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那没事了覃总,您早点休息。”
林笑拍了拍心口,挂断电话。
而这边覃岸低眉开始查看了林笑发来的东西。
指尖忽地悬在屏幕上方。
时刻关注对方神情的【覃岸】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化才形象生动,就宛如死海产生了涟漪,寂灭的深渊乍然闪过一丝亮光。
但涟漪终平,亮光俱熄。
他看见男人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的情绪,像是早上看向自己最开始的那一眼,冷漠又麻木。
【覃岸】不自觉怒火平息下来,目光重回至他握住的手机。
他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的密码,这个人准备得很充分,整了容不至於连他密码也不知道,只是好奇於他看见了什么情绪波动得这样厉害。
什么人给他发的消息?是对方的人?还是被欺瞒过去自己这边的人?
“谁的消息?”
覃岸往外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回来端起餐盘。
“你到底要关我关多久?”
“这取决於你有多听话。”
听你妈的话!
【覃岸】在心里骂了一声。
曾几何时这句话他也曾对别人说过。
“明天给我带点消磨时间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呆一天都要疯了。”【覃岸】想看他又不想看他。
想看是因为灯下看美人颇为赏心悦目,不想看是那一张脸总觉得自己被人占了身体,诡异得厉害。
“我会给你带点书,多看看静静心。”
【覃岸】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你认真的?我还不够静心?我没拉着你同归於尽都是我过於平和了。”
见他真要走,【覃岸】连忙道:“别真带书啊——”
密室的门在身后缓缓阖上,没有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死死握住手机的右手才一点点松开,因为长时间的用力掌心死白。他就原地站了许久,才擡步走到一边的书桌上打开了电脑。
覃岸顺利输入密码登录邮箱,鼠标迟疑了几秒才伪装平静的点开文包。
惨白的电脑光线落在他的鼻梁及下颚,唇瓣没有了一丝血色,他的瞳孔如同无垠的深海,在无人窥视的黑暗中波涛汹涌。
屏幕上加载出来一张照片。
——那是19岁席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