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卿冷淡的开口:
“当初,多谢练宫主在无尽海的救命之恩,人间种种是澹某少不更事。”
“...”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沉默。
眼前的黑暗,让澹卿看不到练红缨的神情,而耳边的呼吸也被刻意止住。
直至,一声讥笑。
“无妨,至少...我不想你死。”
练红缨随意的笑道,可语气中夹杂着寒凉。
当然,澹卿也没等到练红缨的“当初”。
沉默充斥。
这一次,谁都没再开口。
直到...
“呼...”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澹卿淡漠的神情闪过意外,随即严肃的唤道:
“练宫主。”
“...”
对方似乎动了动,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用鼻音很不情愿的应道:
“嗯?”
“请练宫主,回去休息。”
“...”
练红缨微微叹息,对澹卿的要求置之不理,又要沉沉睡去。澹卿心有抵触,凉薄的说着:
“诺大星宫,难道没有宫主休憩之所?”
“...”
疏离的话语,如石沉大海。
澹卿簇着眉,不悦的起身,势必要将练红缨请出去。
“没有...”
嘶哑疲惫的声音不加掩饰,澹卿顿时愣在原地,心脏似乎也漏跳一拍。
“澹卿。”
平静的呼唤,带着无奈。
“容我歇会。”
搭在桌上的白皙指尖瞬间握紧攥拳,在掌心留下红印,澹卿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无声僵持的结局,是骨节分明的手指放过了掌心。
澹卿撑着桌面,缓缓坐回椅子。
没再多言。
默读的无情心法,盖不住耳边的呼吸声。
练红缨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突兀的想法,惊的澹卿连忙收回注意,待到两个时辰过去,一把抓下已经凉了的帕子,擦拭着双眼渗出的黑泥。
光亮一点点透进来,视线依旧有些模糊。
久未见光明的银眸,本是不适的眯起,却鬼使神差的望向练红缨。
岁月在练红缨的眼尾留下细碎痕迹,微卷的长发散乱的遮着消瘦的脸颊。
比分别时更加沧桑,也更有成熟韵味。
她裹着一层薄绸毯,勾勒出依然曼妙的曲线,澹卿无措的垂下视线,直愣愣的看着手中捏着的帕子。
“去洗洗。”
慵懒沙哑的声音响起,澹卿没有抬头,僵硬的听从练红缨的命令,走到水盆前。
随着淅淅沥沥落下的水声,澹卿逐渐冷静,恢复那副旁人勿近的模样。
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澹卿双手撑在水盆边缘,率先冷淡的开口:
“我不明白。”
“什么?”
“你明明厌恶我。”
脚步停滞,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练红缨却哑了声音。
澹卿背着身,垂着头,有些自嘲的看着水中映出的银眸。
下一秒,一条红丝带自身后,套在眼前。
澹卿有些错愕,安静的感受着,红丝带被练红缨慢慢系紧,柔和了刺眼的光线。
明明不过一步距离。
两人却是一个背身垂首,另一个侧身靠墙,沉默的看向不同方向。
摇曳的烛火,也倒影着不愿交叠的影子。
“澹卿,我们谈谈。”
“改日。”
“好。”
练红缨的声音有少许落寞,可很快她勾起红唇,半是打趣半是问:
“你怎么跟风里风相识的?”
澹卿微微蹙眉,思绪也随着问题,飘回无尽海的那日。
功德圆满,登道渡海。
年少的澹卿踉跄踏上仙土,银眸被海底淤泥污染,使得眼前一片模糊,失去方向。
“你是...谢雪沾溪枪?”
平静的发问响自身后,澹卿缓缓点头,薄唇轻启,用干涩的声音全盘托出。
“如果伏榕不出意外,你就不用受尽折磨。”
澹卿维持着仅有的体面,极力压制颤抖的声音。
“是我太过笨拙稚嫩...要用千年走到你身边...”
澹卿咬牙说出不堪,银眸看不清前路,却拦不住迈出的右足。
“往后...不会再让你...恶心...”
“澹卿!”
脚步滞顿,暖阳映出银眸的失神。
迟来的正视,勾起苦笑。
空洞的心口,留不住转瞬即逝的喜悦。
澹卿没再停留。
未化形时的记忆并不清晰,澹卿凭着模糊的视线,有惊无险的摸索到千年前伏榕隐居的小屋。
白皙的指尖,推抵在竹门上。
“吱嘎——”
尘埃扑面而来,早已物是人非。
“仙友...?”
干净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澹卿诧异回头,隐约可见修长轮廓,气息温润。那人几步凑近,隐有欣喜,又夹杂三分担忧。
“仙友,你回来了?...怎...成这幅模样?”
“...”
白眉蹙起,澹卿搜肠刮肚才想起,伏榕隐居之地,方圆百里有一名女修,零星几次碰面,寒暄过两句。
“风...”
“风里风。”
风里风温和的提醒,澹卿迟疑的点点头,犹豫说道:
“往事我已记不清。”
“仙友可是遭遇劫难?”
“...嗯。”
“难怪你修为大跌,变了模样。”
澹卿抿着薄唇,心生堤防,反倒是风里风不在意的淡笑,与澹卿擦肩而过,踏入竹居。
“久未居住落了灰尘,我帮仙友打扫。”
澹卿闻声侧头,面露疑惑。
“仙友,眼睛有所不便吧。”
轻声细语,如沐春风。
往后,风里风时常到访,成为澹卿那时唯一可以交谈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