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叩了叩桌子,让侍女领她出去,燕妃却又拿起来妃子架势,点名让谢灵仙恭送她回宫,她嘴里这一声贴身侍女让人心中不爽。
我抄起手边的茶水就砸了出去。
跟着她的侍女直接乱了分寸,纷纷护在她身上,好像我要把她吃了似的。
我冷冷瞧着燕妃,道:“本宫不是父皇嫔妃,少拿那套与本宫装腔作势,赶紧滚,还指望本宫亲自送你吗?”
她捂着肚子要发作。
我轻撩衣摆慢步到她跟前,俯身道:“再不滚,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这崽子生不下来。”
燕妃脸色一滞,连冠冕堂皇的话都不说了,火急火燎便从明烛殿离开了,仿佛我这屋子里头有什么恶鬼等着咬她。
这女人真是气煞我也。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上我这耀武扬威来的,脸皮子比这宫墙还厚上三分。
我心里头火气大的很,叉着腰在殿中踱步,有侍女垂着脑袋进来将碎瓷片清走,见我生气连大气都不敢喘,谢灵仙让她们全都下去待命,她们都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殿中总算是没了人。
谢灵仙才到我身边,抚着我的脊背给我顺气,还笑我道:“殿下知道刚才您这样子,与陛下发火时的样子像了七八分么,不怒自威,好像是一把利剑悬在脑袋上。”
我只呵了一声,却也无话可说。
我确实像极了他,如果我把眼睛遮住,其实和母后像了十成十,可是偏生这双凤眸,谁见了都要夸我与皇帝肖似,但谢灵仙还是第一个说我生气时与他像的。
我对那女人的威胁不是说说。
但是只要她够聪明,就不会像之前那个贵妃一样蠢,我戳中了她的心思,她想要长盛不衰的宠爱,甚至比肩皇后,她自认为我们都和燕家有些关系,就可以把孩子和我们混在一起。
或许她不是监视我,而是把目光放在东宫的时候,顺便盯着我罢了。
真是痴心妄想啊。
燕妃也确实没有找我麻烦,也没和皇帝吹枕边风,但是没过多久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有些苦恼的事——这胎不足三月时,太子被皇帝打发去了江南平民乱。
虽然只是一些藩王旧部鼓动所致,以太子的骑射和智谋平息这闹剧不成问题。
萧氏哪个皇帝不是在马背上立过血汗功劳,军功傍身才足以平息一切质疑的声音。
但是这次太子南下,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皇帝已然到了鬓白骨老的年纪,加上早年征战留下的伤痛,令他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他才对燕妃肚子里的孩子如此欣喜。
他当然不至于别有用心,将太子置于危险之地,给他新纳的燕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腾地方。
我自然是担心,他若是有个急症,京中因此生乱的话,兄长回来不好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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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好容易进了秋天,南方来了信。
那时候我同谢灵仙已就寝,侍女敲门送信时,我已经昏昏欲睡。
但是我已吩咐过,若是太子的信,只要送到明烛殿,那不论多晚都要将我唤起来,自从我与谢灵仙同住,侍女们便在外殿候着,所以也是谢灵仙披着衣裳,秉烛去殿门拿信。
她将信递给我,又持烛将架子上的烛火点燃,再回到我身边,将手中烛火靠近些,以便我能读信。
她睡眼惺忪却还是强撑着困意去瞧信纸,我估摸着她也就能看清几个字罢了。
等我将信折起来,扔到暖炉里烧了,谢灵仙才问:“殿下南巡如何?”
我喜笑颜开,道:“都顺遂,不日返京。”
她将要熄了烛,我却拉住她瞧着她的眼睛,痴痴看着,她问我为何这样看她。
我道只是高兴。
原本我都要觉得这次会出事了,但幸亏老天爷没让我的预感成真。
她不由得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摩挲着我颈侧的肌肤,但就这么出去拿信的片刻,她的手就如同冰块似的。我的手还是像火炉一般,我直接吹了烛火,将其丢在一旁,与谢灵仙食指相扣倒在榻上,我从后面拥着谢灵仙,与她闲话。
我道:“他还在姑苏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言语间颇为宠溺,应该会与她一同返京,据说也是谢氏的女儿,只是兄长未点明,我也不知是本家还是旁支。”
谢灵仙道:“等太子殿下归京,臣与殿下同去东宫。”
“明年春日,我们同去姑苏泛舟,就同他们一般。”
“好,臣女与殿下一起。”
“我的莲牙啊,我的莲牙……”
“睡吧,殿下,我一直都在。”
“……”
殿外秋雨缠绵稀稀落落。
寒意皱起的时节,无端惹人睡意昏沉,神魂懒怠,不知哪天这雨水忽而变作雪来,满城飞絮,衣襟生寒,需得上南山群寺,静观菩提雪,如珠似玉,霜华满长安,但若有佳人作伴,方为上上观。
太子正在归京途中。
宫里因为燕妃的肚子都十分在意,生怕出了半点问题惹皇帝不快。
我看着都觉得心烦,虽然我记不住那妃子姓甚名谁,可是一听到就忍不住发火,索性便借为皇帝祈福的名头,领着谢灵仙和东宫几个幕僚去了南山寺,躲个清净。
虽说我找的名头真是比唱戏还动听,但实际上与其为皇帝祈福,不如说是向佛陀祈福兄长平安归来。
南郊,国寺,山雪。
我常与谢灵仙对弈到天色昏暗。
山中月光明亮,透过窗户洒在棋盘上,如同点了烛火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