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所谓的原则不攻自破。
她想改正。
也许是因为那句话,也许是因为第一天上课时路帆在黑板上写下的名字。她就是想改。改得像路老师的字一样漂亮,改到下次表扬她时又能说一句“许千的字也很好看”。
考试当天,她耐下性子,在语文答题纸上横平竖直地写着,努力回忆这几天临摹时运笔的力道。她想答出一份完美的卷子,不单单是内容,还有形式。她迫切地想让路帆知道,自己为了她做出了多大努力。
这个班不是都不重视你的,也不是都不重视语文。至少我重视。很重视。
那张写满了小心思的试卷最后拿到了130分,是以“手黑”著称的北高语文组有史以来判出的入学第一次月考最高分。许千当仁不让地拿下了语文年级第一,比第二高出整整8分,名字在一楼电子屏的成绩栏上挂了半个月。从此以后,全年级的人只要听见“许千”这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说“知道知道,语文大神”,连语文组那些老师们也都对这个名字有了深刻的印象。
王旭然说,千儿,你这回可是一战封神了,牛啊!
许千故作洒脱,摆出一副不以物喜的样子,面对别人的称赞也只是淡然一笑。
少年人的骄傲往往如此,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在内心掀起波涛万千。
这些话,会传到路老师的耳朵里吧?
她会为我骄傲的,对吧?
路帆路帆,这份为你而答的试卷,你还满意吗?你是否也像他们一样,觉得我的名字变得不一样了呢?
第6章 五、特别关心
许千的问题是在出分后的第二节语文课才得到回复的。
由于是电脑阅卷,答题卡发回来之后任课老师要先审阅一下自己学生答的水平,再有所针对地讲评。出分之后第二天早上就有语文课,鉴于之前的小小风波,大家都满心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没想到路帆一进来只说了一句“卷子我还没看完,下节课再说”,就写板书讲新课了。
这让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考试,没怎么准备,再加上本校出题老师的有意为难,就算来到北高的都是各个初中的尖子生,绝大多数人还是被卡在了100分以下,不及格的也大有人在。
许千之外,十二班只有程灿灿和沈松过了120分,而他们俩又并不在之前的“暗杀名单”里。不难想象,除了板上钉钉的30页罚写,路老师难免要当面训斥一番。
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能活一天是一天,大家还是为这一节捡来的平静庆幸不已,于是都装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子,踊跃发言,试图博取同情。
只有许千一个人在神游。
百爪挠心,百爪挠心。不对,应该是千爪、万爪。她的心里仿佛住了千万只小猫,又抓又叫,让她坐立不安。
她不自觉地拨着笔夹,几次偷偷抬眼看路帆。路帆自然是沉得住气,平静地讲课、平静地叫人发言,一切如常。
许千坐在下面急得快把笔掰断了。
哪怕只夸一句,甚至仅仅是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从来没为谁这样精心地做过一件事情。难道不该得到奖励吗?
苦苦熬了一节课,路帆夹着课本走了,有关成绩只字未提。
晚上回到家,一天的烦闷打败了克制,许千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提笔就写:“路老师为什么不表扬我为什么不表扬我为什么不表扬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太过分了居然不表扬我……”
这些小孩子脾气,也只有日记才能容纳了。
狠狠发泄一通,她跳到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心里又羞又恼。恼在愿望落空,羞在自己竟如此在意。
不知怎么的,越是这样矛盾,越升起了笑意。就像是小时候做了滑稽的事情被大人发现,既不想承认又忍不住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嘟着嘴用力憋笑。
从未见识过这样的自己。
路帆,你好讨厌。怎么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唔,好像也不能怪你。
可是,可是。
算了,还是我讨厌吧。
第二天语文课。
“……许千这次考了130分,很好,阅读部分甚至比答案还要全面、深入,你们下课的时候可以传看一下,学习学习。”
路帆抬起头,看向许千,“但是古诗文默写这种错误太不应该了,我查了一下,咱们班只有六个人在这个地方出错,下次要注意。”
红着脸点点头,又迅速低下,生怕情绪被捕捉到。
喜悦席卷全身。
虽然话语简短,但只要路帆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也让她心满意足。
年级第一的名头相形见绌,其他人的赞许变得无足轻重。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了路帆投来的目光,那般温柔,像是轻抚在肩上的手。
这是从提笔在试卷上写下名字的那一刻就在期盼的东西。
现在,她得到了。
“……作文部分,咱们班最高分是马清文,51分,不错,这两天印出的范文里就有这一篇,发下来你们自己看,我就不细说了。过了45分的还有程灿灿、沈松、周欣悦,也都写的很好。他们的文章结构很紧凑,论证也充分有力……”
大起大落。
这段话如同冷水从天而降,一滴不落地交在头上。
许千蔫蔫地趴在臂弯里,脸上还挂着刚刚因为兴奋没来得及褪去的燥热。
总是这样,她的作文永远拿不上高分。
初中时,不管她完成得多认真,设计得多巧妙,判出来的分数一定平庸无奇。那些印出来的范文读着乏善可陈,有的甚至味同嚼蜡,但也并不影响判卷子的老师们从几百张卷子中把它们挑出来,交付给印刷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