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
“嗯。”
“那走吧,”路帆站起来,把许千也扶下床,“我跟陈老师说过了,你先跟我回办公室。我那儿有张折叠床,你再休息休息。”
“不用,我已经……”
“你已经什么?让你休息你就休息,哪儿那么多话?”
突然被喝了一句,许千只好闭上嘴,默默地跟在路帆身后。
“我问你,今天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
“你平时都不吃早饭的吗?”
“嗯……”
身前的人突然站住,转过身,眼眸里沉着怒气,“许千,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陌生的面孔。
许千被吓住了,一时间接不上话,愣了几秒才嘟嘟囔囔说了句“不是”。
“那干嘛不吃?”
“来不及……”
“你家里不给你准备早餐吗?”
“嗯。”
一时间,两方沉默。许千像个稀里糊涂挨了顿骂的孩子一样,满心委屈。
她发脾气的样子,好可怕。
那么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两道目光像鞭子一样抽过来,闪躲不及。
一刹那,像是被抽醒了一样,许千猛地想起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师。
不管再怎么喜欢,也是老师。
她理所当然可以用这样的语气斥责自己。
这是身份带来的落差。是责任,也是权力。
委屈。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一直走到办公室,她们两人都没再说话。路帆冷着脸从办公桌下把折叠床抽出来弄好,抬手指了指,让许千坐下,转过身从抽屉里拿了个热水袋,弄好之后塞给她。
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怀中的温暖让人猝不及防。
愣住。
路帆又拿了袋奶粉出来,倒在自己的杯子里,用热水冲开,搅了搅,递给她。
不知所措。许千一手抱着热水袋,一手拿着杯子,紧张地抿着嘴唇。
路帆靠着桌子,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许千。许千虽然没有抬头,但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头顶上方射来的灼热目光。她赶紧把杯子提到嘴边,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小口地喝。
尽收眼底。不自然的动作,畏惧的表情,还有刻意回避的视线。虽然仍有些责怪,但看着她这副犯错之后可怜兮兮的样子,路帆还是心头一软。
这孩子。
“以后每天第一节下课,你来我这儿吃早餐。”
“啊?”
“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你爸妈不管你,我管你。”
误以为自己又成了别人的负担,许千赶紧摇摇头:“不用的……”
“你说不用就不用?下次又疼得死去活来的,让别人替你担心?”
推却的话堵在嘴里,只好再把头低下去。
后来,就像路帆说的那样,每天第一节课下课,她立刻跑去语文组报到。要是去的晚了,还会被数落几句。
有时候是面包牛奶,有时候是包子豆浆,偶尔还有装在保温桶里的粥。不管是什么,总是热乎乎的。牛奶是热的,包子是热的,粥也是热的。就算路帆不在,早餐也一定摆在桌上。
有一回,正坐在路帆的椅子上吃着,旁边一个老师突然随口感叹道:“小路对这孩子是真好啊!”其他老师也附和地点点头。
捧着杯子的手颤抖了一下。
是啊。路老师对她是真的好。
从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哪怕是爸妈,哪怕是小姨,哪怕是外婆,都不曾这样待过她。
她记得小时候胃痛,总是自己强忍着,不敢哭闹。外婆病得厉害,听见哭声心脏就不舒服;小姨虽不在乎,但许千总觉得自己已经添了很多麻烦了,不好意思再让她来照顾自己。
她只是默默地忍着,连说都不说,等到疼痛过去,抹一抹眼泪假装无事发生。
反正疼痛不会减轻,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路帆,不需要她索求什么,主动站出来,紧紧把她护在身下,生怕她受了委屈一样。她在意她生活里微不足道的细节,呵护她微不足道的情绪。
路帆把她捧在了手心里。
受宠若惊。
她开始认真去思考,她和路帆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哪怕你一直隐隐察觉,只要不去面对,它就永远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只有鼓起勇气把雾吹散了,才会惊讶地发现这分量根本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毫无疑问,路老师对自己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关心,或许其中也有一些母性的关爱。
可是她呢?她对她,是什么感情?
越想,越困惑。一开始她以为仅仅是学生对老师的那种喜欢,司空见惯。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异样的感觉越强烈。
不是的,不是的。
她想看见路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每一次来到语文组,坐在她的椅子上,置身于她的香气里,那种情绪都会冲到脑袋里,酥酥麻麻,仿佛过电了一样,手脚不自觉地热起来,脸也发烫。
当她训斥自己时,她会觉得委屈,却又丝毫不想反驳。她害怕惹她生气,害怕让她失望,害怕哪句说错的话会让自己从此失去她。
当她笑起来,风都轻快了。世界上再没有难过的事。有的只是时间,等着她在这笑容里慢慢老去。
这样的感情,从未体会过。
这是怎样的感情?
这是对老师会产生的感情吗?
爱。
这个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了,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今天,此刻,坐在路帆的椅子上,那句无心的话让她忽然有了面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