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去水房洗一下吧。张淳,你在前面走,挡着我点儿。”
“行行行,我挡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你现在半边脸全都是巧克力,好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
“你他妈的……你刚才吃的是粪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吃的是白巧克力的……”
许千又气又笑,揪着张淳的衣领拽到身前,一路挡着,穿过半边操场走进了教学楼。走廊里灯光昏暗,刚想着松一口气,转个弯,迎面就撞上个熟悉的身影。
张淳生怕错过这个损人的好机会,想跳到一旁,可是衣服却被死死攥在许千手里。刚跳起来又被拽回去,猛地趔趄了一下。
“诶呀,老师好啊老师!”
妈的。
在心里狂爆粗口,许千恨不得变成地上的蘑菇,缩在张淳背后的阴影里谁也看不见。
“嗯,好。”路帆迟疑着点点头,略带倦意的眼睛闪了闪,“你们这是干嘛呢?”
“没干嘛。老师,千儿见到你有点害羞。”
又羞又气。实在没忍住,一句字正腔圆的“草”顺口溜了出去。
“嗯?”
张淳笑得直不起腰,和许千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一个死不放手,一个非要把后面的尾巴甩到前面来。
“诶不是,你看着点,别蹭到我衣服上……”
脖子忽然被人从后方抓住。
那只手冰冰凉凉,触及肌肤的那一刻如同注入了一股电流。
浑身一震。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箭步跳到了旁边,后背紧紧贴住墙壁。与此同时,又一句不太好听的话拔腿开溜,但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路帆站在她面前不到一步远的地方,表情复杂地打量着她。
“脸上弄的什么?”
“雪糕……”
路帆面无表情,拿出一张纸巾递过来。许千赶紧擦了擦。
刚才那一下接触实在太过突然,仍旧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后背紧靠住墙,两只手也死死朝后扒住墙面。心脏跳得好快。
张淳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觉得气氛变得很奇怪。紧张?恐怖?还是……暧昧?她尴尬地站着,想走,又不太好。
“你刚才说什么?”
“……”
头顶发麻。
许千从来没感受过这样强烈的局促和紧张,甚至是恐惧。她不自觉地咬着嘴唇上的死皮,一用力咬出了血来。腥味冲进嘴里。她把嘴唇整个咬住,怕路帆察觉到那一处鲜红。
心跳越来越快,浑身热得不行。她不敢呼吸,屏住一口气,眼神发抖。只对视了一秒,她就败下阵来,慌张地移开眼神。
她的眼球有些发红,眼尾向下微微垂着,似乎很累很累。又像是,很不耐烦。
“你倒还什么都会啊?”
这一声竟带有一丝让人不解的轻笑。
路帆转身走了。
许千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如同被定住了一样。回过神来,又羞又恼,后悔不已。她平时很少爆粗口的,真的很少。刚才一直和张淳闹,不自觉地牵动了情绪,再加上路帆突如其来的碰触,这才口无遮拦。
委屈,懊恼,后悔。
许千蹲下去,抱着头,手里还攥着刚才接过的纸巾。
“天啊……”
张淳也从局外人的身份里跳了出来。
“诶呦吓死我了,你们俩刚才怎么回事啊?太吓人了,怎么靠那么近。她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我还以为她要跟你动手!”
其实那一刹那,许千也是这么以为的。
“你不就是爆了口粗吗?她至于这样吗?这太上纲上线了吧?”
“也不是上纲上线。就是,我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这种话……”
“那也不至于啊!她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才脸这么臭。不是因为你吧?刚碰见她的时候看着就挺不开心的。诶呀,你别往心里去,自己吓自己的。”
许千根本回想不起刚碰到时路帆是什么表情。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她临走时撂下的那句“你倒还什么都会啊”。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两个多月积攒下来的好感全泡汤了。
脑袋里开始回放认识以来的一些画面,如同将死之人的回马灯,越看越不舍,越看越后悔。
路过的同学都看她,嘀嘀咕咕,一脸好奇。张淳站在一边,又回到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境地,很是无奈。
正巧,晚课的预备铃响了。
如蒙大赦一般,张淳拉着许千的胳膊架起来,“行了行了,没事,没事啊,上课了上课了,走了,今天可是花姐的课,走了走了,不难受了啊……”
一晚上,许千都处在一种半生半死的状态。提不起精神来,干什么都干不下去,反应也变得很迟钝。花姐点过她好几次,每次她都要靠旁边人吹风才能勉勉强强答上来。
上到第二节,暴雨把窗户拍得叮叮咣咣乱响,她都没意识到自己没带伞这件事。
等到放学了,站在楼门口,看见那么多进来送伞接孩子的家长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哦,她没带伞,今天周女士又是夜班。
就算不是夜班,周梅也不会来接她。
从来不会。
“屋漏偏逢连夜雨”。
像只被闷在蒸锅里缚住钳子的螃蟹,她放弃了挣扎,站在台阶上目送一拨拨人在雨中离开。
有认识的同学来问她,要不要一起撑伞回家。她谢绝了。不顺路,她不想人家替自己绕远。
看看手表,九点半了,许千一副认命了的表情,超然物外。再等五分钟,雨要是还这么大,就这样骑回去算了,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