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许千的愤怒,可是她不愤怒。她没有愤怒的权利。话传到耳朵里,倒像是无心的警告:那是一个年轻到足以做她小孩的人。她们二人之间,除了师生的关系,能有什么呢?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们之间的种种,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动过的心,终归覆水难收。
路帆不敢看她。只要一眼,便是意乱神迷。她努力表现的和往常一样,以免被许千发现端倪。
一开始的几天,许千确实没发现。因为她同样也在回避路帆。
“母女”的评价着实困扰了她一段时间。她甚至想过就此放手。以后各走各的路,再也不要有更多交集。
她尝试着不去关注。不特意经过她的教室,也不再提早来到学校等她出现。只要把一切还原到开始前的样子,就能渐渐淡忘掉这些胡思乱想吧?
她当然失败了。不过一周,她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她放不下。失眠、焦虑、突如其来的泪水。再没有任何事能让她高兴起来。
许千第一次觉得生活是这么乏味。每时每刻,她都想破口大骂。骂这无聊透顶的日子,骂这毫无意义的人生。她开始频繁地问别人,以前怎么没发现活着是一件这么没劲的事。
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只要路帆还在这个学校、还在北安,甚至说,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许千就忍不住想出现在她面前。看不见她,所有意义都变成了没意义,所有快乐都变成了不快乐。
路帆是水。
没有了路帆,她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试图一点点恢复联系。当她在课堂上主动抬起头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躲避的原来不只她一个。
错愕。
不知道路帆的感情,她自然不明白路帆为什么也要回避。她起初以为是自己前一段时间的冷漠让路帆生气了,于是一有机会就主动示好。她一向很少在课堂上举手。接连几天,路帆刚一提问,她就举手,希望能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路帆会点她,用最平静的语气,喊一声“许千”。听她讲完,说一声“请坐”。
再无其他。
路帆好像失忆了。她忘了许千是谁,更不记得她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许千完全懵了。她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那天有什么举动让她不开心了。遇见周梅以前,一切正常。遇见了周梅,路帆揽着她向外走,也没什么事。出门碰见那个学生家长,路帆还是没有任何反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在那天回来的路上吗?她们根本就没说几句话,能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因为她不开心?可她一直都是不开心的。和路帆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比跟别人开心太多了。她知道她的脾气。如果仅仅是因为她不开心,路帆不会跟她生气的。
许千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里。她甚至觉得是某次和几个朋友聊天的时候被路帆听见了,知道了她的心思,所以才生气了,故意不理她。
仔细想想,又不可能。在学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小心再小心,尽量不提她的名字。就算是听见了,路帆也很难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情绪差到了极点。不论正在做什么,一想起这件事,许千的喉咙就就像被人堵住了一样。自习课的时候,她不得不频繁地去洗手间,一遍又一遍地洗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恨不得带着酒来学校。灌醉了之后,去找路帆对质,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虽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内心的煎熬,但她越来越反常的举动,还是被大家看在眼里。
当许千一天里第二次把笔摔在桌上起身出去的时候,李炳然和张淳一起跟了上去。
“班长,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能出什么事。”
“你这几天太不对劲了,跟变了个人似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呀,别自己憋着,越憋越难受。”
“跟你们说了有什么用,事儿不是还在那里。”
“就算没办法解决,好歹能安慰安慰你,总比你一个人死撑着强。”
“没死撑着。”许千舔舔嘴唇,努力操控着面部的肌肉,想笑出来。可是一用力,却红了眼眶。
“到底什么事儿啊?”张淳急得不行,拉住许千不让她再往前走,“你什么也不说,还委屈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让我们干着急吗?”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也没用。”
“是不是因为路帆?”
没有回答。
“她又和谁走得近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就不理我了,好像我们从来没认识过一样,把我彻彻底底从她生活里抹掉了。”
“啊?”
两个人一起愣住了。
“不是……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啊?平时上课看着,没这样呀,她对你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吗?”
“那次周日我们出去以后,任何一节课,她再没看过我。”
“周日?是她喊你去给他儿子买礼物那次吗?”
“对。”
“那天发生什么了?”
“没发生什么。那天所有事情都很正常,她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反应。但是回来之后,就全不正常了。”
李炳然和张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半晌,张淳猜测着说:“是不是她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啊?”
“有烦心事也不可能只对我一个人烦心吧?她对其他人都是和以前一样,偏偏到了我这儿,什么都不一样了。难道我就是那个让她烦心的人?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