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6月7日早上六点半。
吃过妈妈准备的早饭,两个人一起坐车去了考场。虽说是高考,但就像之前的结业考试一样,北高的学生依旧被分在本校考试,和过去三年里每天的上学路径别无二致。
这一天的校门口格外热闹。在许千的印象中,北高门前的路上从不曾挤过这么多人。家长、考生、老师,还有许许多多说不上为何而来的人。横幅拉满街道,驾校、酒店、辅导机构,五颜六色,装饰得倒像一条商业街。可能每一年高考时都是这样吧。唯独这一年,因为置身其中,才看起来格外不同。
刚一下车,许千就看到了十二班自发占据的一块“集合点”。她和周梅摆摆手,朝那边走过去。
看见她出校,围成一圈的人群让出小小的缺口,等待把她包裹进去。老师们都在,一看见许千,表情都变了变,像是大戏开演前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幕布拉开的一刹。
“千儿,来了啊。”
赶在所有人之前,王旭然最先朝她打了个招呼,随意,平常。许千点点头,因为失眠而略感焦躁的心得到了安慰。
有的家长见过她,有的没见过。不管认不认识,都听过她的名字。此时看见了“本尊”,立刻产生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就是许千啊。”
“你们班总考第一的那个孩子?”
“全省第三啊……”
“看看人家孩子。”
许千往老师们身边靠了靠,回避开这些无形的压力。
她听惯了别人的评价,并不计较。只是这一天,她想尽可能地保持清净。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还好。”
回应给花姐一个笑容,许千转过身,朝刚才一直默默看着自己的老林张开双手。
“老师,抱一下吧。”
“好,抱一下。”
温暖有力的拥抱,比言语更具有振奋人心的力量。许千一下子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句话:人之所以有手臂是为了拥抱爱的人。
视线越过老林的肩膀,不远处就是一群十一班的人。人影重叠,看不见路帆。但她知道,她一定就在其中。
第一科是语文——你教给我的语文。多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没过多久,校门缓缓打开,人群骚动起来。看看时间,可以进考场了。和周梅抱了抱,许千跟着人群,一点点向着门口移动。
校长和主任都站在那儿。不停有北高的学生靠过去,激动地和他们击掌。许千不想去。他们都认得她。她不想在进考场的前一刻,再次被人投以满载期许的目光。
向旁边绕了绕,贴着边往前挤。刚过了十一班的位置,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两下。
心底隐隐的期待被唤醒。做足了惊喜和失望的两手准备,许千转过头。
是那个儿子和她同届的体育老师。当初还是通过他,得知了路帆的生日。
“许千,加油啊。”
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加快脚步,向考场走去。
铃声响起,第一科考试结束,复杂的情绪变得单一。
早上说好了,中午妈妈会来接她,他们两个一起打车回去。周梅说会在校门口等她。结果许千刚走到校门正对着的高一操场,就被声势浩大的人潮吓了一跳。
那么多人。
阳光下,汗水黏在额头,闪闪发光。一张张沧桑的脸都朝向同一个方向,焦急地寻找。警戒线悬在半空,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持枪的特警。走出的考生都不约而同地站在那片不允许旁人涉足的空地上,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还没找到周梅,许千一眼就看到了现在最前面的花姐。花姐也看到了她,伸着胳膊喊她过去。
“老师。”
“难吗?”
“不难。”
“有人干扰你吗?”
“没有。”
“好样的!你妈在那边。”
许千第一次在花姐脸上看到这么灿烂的笑容。这是发自肺腑的开心,不掺杂任何别的情绪。她被这种快乐感染,脚步也变得轻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拉起了周梅的手。
“妈,这儿呢。”
周梅转过脸,眼中闪过惊喜,拉着她又搂又抱,重复着和花姐差不多的问题。
两个人一边说着,从人群中撤出来,往路口走,去打车。
这个时候,打车是最容易的,几乎全北安的出租车都在附近等着,随叫随到。一辆车靠过来,周梅在前排坐下。许千绕到里侧,拉开车门。
坐下,发动,掉头。车子转过方向的那一刻,许千猛地坐直了身子,努力探头,就要贴到窗户上去。
路帆。
这里离校门已经有了些距离。但她毫不怀疑,那个人就是路帆。
目光贪婪地追随,直到车子开远,轮廓消失。
没有什么情绪。她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之后的一天半轻松顺畅。题目难度适中,没有什么阻碍。数学卷的压轴题不太拿得准,至少能拿到一半以上的步骤分。文综中规中矩,和模拟卷差不太多。英语碰见了几个生词,还好,不影响做题。
抬头看着被夕阳染出一片火红的天空,许千有种梦醒的感觉。耳边交织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她记得一模之后,他们约好了高考之后要在校门口撕书。扭头看看,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履行约定。
原来高考和别的事情也没什么不一样,睁眼闭眼,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之前幻想过好多庆祝高考结束的办法,比如找上他们三个去喝到天亮。现在想想,那些不过是高压之下呈呈口舌之快。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只是老老实实回到家,吃一口饭,然后躺在床上一觉睡到明天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