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轮聊天结束,气氛有些冷了,只剩下两个副部还在努力活跃,扯出几个问题随口问着。许千低下头,偷偷划着手机。
自从上了大学,手机似乎成为了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没有手机,连正常的生活都变得困难。她讨厌这样,像是被局限在了这一方小小屏幕里,出不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她还是喜欢像以前一样,读书,看电影,发呆,思考,而不是把时间打成碎片。
然而不可避免的,太多时候,比如现在,除了看手机真的没有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值得去做。
朋友圈里总是一片繁荣景象。和高中时的沉寂完全不同,掌握了自主权,大部分人开始热衷于在朋友圈里展示自己的生活。吃的、玩的,参加什么活动,评了什么奖项。许千自己不发,但是很乐意看别人发。看着同学每天更新生活状态,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还在一起一样。
流连在别人的生活里,许千忽然有一瞬的心酸。原本,她是那个被别人关注的人,现在却只能在坐在观众席上关注别人。
“到谁了?该许千了吧?”
旁边的女孩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才发现满桌人正都看着自己。
耳朵隐约听见刚才聊到了高中,但是心思不在话题上,并不知道喊到自己是为何。
不等她开口问,程潇体贴地重复了一遍问题,“高中时候最擅长什么?”
许千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倒了。毫无疑问,说到“最擅长”,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答案就是学习。要是这么回答的话,一定会被无端揣测。再说,要是真的那么擅长,也不会在最后输的什么都不剩。
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喃喃地说:“等人。”
“什么人?”
“等,人。”
一桌人都有点懵,只有程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地问道:“怎么,有故事?”
“没什么故事。就是总在等人而已。”
其他几个人也听懂了,竖起耳朵,静静等待下文。
许千却拿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真没什么故事。”
眼前出现那个侧影。
“前男友吗?”
“不是。”
“暗恋对象?”
“不是。”
“跟你表白的?”
“不是。”
她忽然意识到了她们俩这段关系的另一个“悲剧性”特点,那就是不管心里有多想倾诉,也永远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口。原来她们的关系这样模糊不清,不是明恋、不是暗恋,却纠缠折磨了那么久。
严防死守,最终没有泄露一点点信息。
自始至终,许千一直在喝着可乐。几个男生要了啤酒,有的女孩子也跟着拿起酒杯。问到许千的时候,她摆摆手拒绝,说不会喝酒。可是即便如此,走出饭店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情绪似乎被烤炉加热,又像是在夜色中发酵。
站在门廊,看着明亮的夜晚,鼻子忽然一酸。
陌生的北京。这么大的城市,却找不到哪怕一丝温存。街道宽敞,高楼林立,往来的车辆、行人川流不息。现在已是深夜,目所能及之初竟满是步履匆匆的年轻男女。
这里和北安毫无共通之处。身处其中,只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无力。
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不会有人在意。这座城市不记得任何人。这里的人,也不记得我。
于是,她想起了路帆。她同时想到的是之前没太看懂的一段记述。
那是在《百年孤独》里,那个喜欢上姑妈的奥雷里亚诺为了摆脱这段感情的折磨而奔赴战场,可在战争中陷得越深,“战争本身就越像阿玛兰妲”。
“在那些被攻陷村镇的阴暗卧室里,特别是在那些最下贱的地方,找到她的影子;在伤员绷带上干涸血迹的味道中,觅见她的身形;在致命危险所激发的恐惧中,随时随地与她相遇。”
她理解了这种感觉。内心越是煎熬恐惧,越是落寞失意,她就越渴望那个人能再度出现。她想拥抱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把所有委屈和悲伤都冲刷掉。
无望的念想包裹全心。
月亮高悬在头顶,贯穿着所有回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记得,你喜欢这句诗。你说纵使相隔万里,抬头遥望同一轮月,亦能消解相思,这是古人的浪漫。
月亮是否知道,我看向它时,心里有多想念你?
“走了。”
程潇在身边轻声呼唤。
许千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藏好潮湿的思绪,点点头。
“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依旧沉默着坠在队尾。经过这次所谓的团建,一些人已经开始熟起来了。他们在前面跟着两个副部,聊得热火朝天。程潇不放心她,默默地退到了她身边。
“怎么啦?”
“没什么。”
“是不是想家了?”
“也不算想家吧。想起了以前的……朋友。”
“我去年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习惯突然变成了一个人。你要主动去认识新朋友,不能一直这样闷闷不乐的。”
“学姐,你说,分开的时间久了,再见面,感情会变淡吗?”
“同学的话,不会吧。我现在还和以前高中时候的朋友天天联系,假期回去了大家也都和以前一样。”
“那,老师呢?”
“老师……这可说不好。有的老师会比较喜欢和毕业的学生保持联系。我高中班主任就是,每次不等放假就问我们几个什么时候能回家、几号过去看她。但是也有一些老师,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不想和学生建立工作以外的情感联系。毕业了就是毕业了,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