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门口碰到了,她说要回来看看她陈老师,我就带她上来了。”
许千抱着肩靠在椅子上,欣赏路帆从容不迫地自圆其说。还说我呢,自己撒起谎来不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又聊了好多,学业、工作,以前的事、以后的事……这一次,她才真正感受到一种解脱。她放过了自己。不论是和路帆那些理不清楚的分分合合,还是高三那年的自暴自弃,抑或后来的不如意,她都放过了。眼下的一切都弥足珍贵,以至于不忍因为过去的事情而错过。污渍被擦除,褶皱也一一熨平,始终攥紧的拳头终于摊开成掌。
那段日子,她走过了。
那天晚上,路帆又把她拉去吃饭,中途再次问起考研的事情,她第一次把埋在心底的梦想说出了口。
她想学导演。她想成为真真正正的许导,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变为财富,构建一个个梦,为一个个像她一样的年轻人提供栖身之所。
路帆说,好啊,那就去考,要考就考最厉害的。
她点点头说,好,我去考。
即便很想待在路帆身边,她还是选择了住在自己家里。一是有路帆在容易分神,静不下心;二是只要灵感出现,她一定会没白天没黑夜地做出来,这样也会打扰到路帆休息。
忍耐一下吧。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一个夏天。
像是在偿还高三那年无知放肆欠下的债,复习的过程中,她格外拼命。每天六点多就从床上爬起来,下楼骑一会儿车子算作运动,吃饭,听新闻。然后就是英语、政治、专业课的轮番轰炸。她要背理论、写剧本,到了夜里还要拉片。虽说都是她热爱的事,但堆在一起,难免需要动用毅力和耐力。说了要少喝酒,偶尔也得倒上一杯帮助睡眠;半戒不戒的烟,自然也捡了回来。
有天李炳然闲着没事过来找她,没等进门就被门口堆着没来得及扔的酒瓶吓了一跳。
“嚯,酒量见长啊。”
“失眠。”
在客厅坐下,又看见了垃圾桶里的烟头烟盒,摸摸下巴,语重心长地说:“许千,你这屋里,缺个女人。”
“我不是?”
“你是。你还缺个照顾你的女人。”
“你说路帆啊?”
“路帆挺好的。女大三,抱金砖。她比你大好几个三,肯定能把你照顾好。”
“滚吧你,嘴里没个正经话。我俩要是在一块儿,也得是我照顾她。”
“你会照顾人?”
“会不会的也得是我。要是她照顾我,不得骂死我。”
当时两个人闲聊,只当是开玩笑。没想到李炳然来了以后没过几天,路帆就来了。
那天是周六,天快黑了,她刚开了瓶啤酒坐在沙发上准备看片,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你在家吗?”
“怎么了?”
“在不在家?”
“在。”
“那你把单元门开一下。我在你家楼下。”
“啊?”
“今天没晚课。我刚才去了趟超市,给你带了点吃的。”
“不用不用,我这儿还有好多吃的呢……”
“赶紧开门,怪沉的。”
挂了电话,光着脚跑到门口开了单元门。又光脚跑回客厅,把酒塞进冰箱。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她先倒了烟灰,想想觉得烟灰缸本身就不该出现在这儿,另扯了只垃圾袋把它兜在里面,藏进柜子。
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她冲过去要开门,想起来自己连鞋都没穿,折回来又穿鞋。再赶回去,门铃刚好响了。
“老师。”
路帆拎着两只装满了的袋子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她呼吸急促。
“不知道接一下?”
“噢,接。”
许千一直待在屋里,自然感受不到。路帆刚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了一下。她抽过烟,但也仅仅是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抽那么一两支。就算是和郑铎他爸住在一起的时候,家里的烟味也从没这么重过。
她知道许千和大多数女孩子不一样,大大咧咧的,挺能喝酒。可抽烟这件事,实属意料之外。注视着她的背影,俨然一副成年人的模样,有那么一刻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等她转过身来,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路帆还是没忍住。
“许千。”
“嗯?”
看见路帆板着的脸,浑身上下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跟当老师的在一起就已经很可怕了,更何况还是跟自己的老师在一起……
“你抽烟?”
“啊?啊……抽点,吧。”
“你倒是一个不落。”
“在戒了,在戒了。”
“从高中就开始抽了?”
“哪儿能啊,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还抽烟,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不看着你就敢抽?”
“不抽了不抽了,以后不抽了。”
许千努力压制住本能的恐惧和退缩,扯出一副笑脸,试图把这个事儿翻篇。可路帆仍旧是刚才的样子,一点笑模样没有。
眼前的场景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高一那会儿路帆拦着她撕手上的倒刺一样,让她抓心挠肝。
“许千,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做事情得想后果。你这么糟蹋自己身体,以后可怎么办?”
许千低着头,听着数落,心里委屈,闷闷地嘟囔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不理我……”
无心地嘀咕,却让路帆顿时哑口无言。眼前站着的仿佛不是此时的许千,而是七年前刚入学时那个让人忍不住心疼的小孩。
傻孩子。遇到了事情,想到的永远是伤害自己的办法。最后弄了一身伤,也不知道叫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