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不着,便起身推开了窗户。
月至中天,银白的月华流水一般铺了满地。
正是春夏之交,门外已经隐约有了细微的虫鸣声。
在不远处,谢留风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修士过了筑基期就可以辟谷,同时对睡眠的需求就会降低,修为到了金丹期以后除了受伤一类的特殊情况对睡眠的需求就更少了。
楚星回并不知道谢留风的修为究竟是什么层次,只知道他向来精力充沛,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睡觉的。
甚至偶尔三更半夜还会夜不归宿。
楚星回盯着那点灯光看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穿着寝衣,站到了谢留风门前。
他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有点犹豫要不要敲门。
隔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把手放到门上的时候,面前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楚星回愣了一下,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谢留风披着衣服,懒散地倚在门框上,微垂着眼皮看他:“这么晚了,在外头瞎晃悠什么呢?不睡觉可长不高。”
楚星回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今天早晨,我有件事没跟你说。”
谢留风想了想,委婉提醒道:“能说吗?不能说的话你可以瞒着我的。”
楚星回有事情瞒着他,他并不是没有看出来。
只是他虽然没有养徒弟的经验,但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保留一些不可说的秘密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秘密应该关乎楚星回自己的安危,那在他面前保守秘密更是应当。
他是大人嘛,自然应该大度一点。
楚星回执拗道:“会有麻烦。”
谢留风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嗓音温和,稍微透了一点底:“我其实不是很怕麻烦。”
真有麻烦也就是多一口棺材的事儿。
当然,他只负责棺材里的内容物,棺材钱是不会出的。
楚星回抬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谢留风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受不了他这种目光,立刻投降:“好吧好吧,你说,我听着。”
楚星回又沉默了一会儿。
谢留风也没催他,感觉有点凉,便自顾自地将身上的衣服取下来,披到了楚星回身上。
楚星回低头攥紧了身上的衣服,突然开口道:“灵相宗的宗主夫妇……可能是我的生身父母。我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地方,如果来寻我的真的是灵相宗的人,也许跟这件事有关。”
这是一个来源蹊跷、还没有实证的消息,而且说出来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如果不说的话,也许会给谢留风带来麻烦。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
谢留风琢磨了一下,有些为难:“你跟他们的关系如何?”
如果楚星回对这门亲戚比较重视的话,他以后对灵相宗那边的态度就得稍微好一些了。
虽然老实讲,他跟灵相宗高层的一些人物关系并不是很理想,就算他单方面态度好对方也大概率不会买账。
楚星回摇了摇头,诚实道:“……我并不认识他们。”
谢留风从他的话中大致明白了他的态度,眉目松快下来:“那就没事了。”
像他这么既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又不擅言辞的人,多出一门亲戚会很苦恼的。
他这反应太轻描淡写,楚星回抬头看着他,有点困惑:“没事了?”
谢留风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放心好了,无论出了什么事,不知名的好心人都能给你兜着。”
楚星回还是有点不放心,忧心忡忡地确认道:“能兜多少?”
谢留风想了想,回答道:“天塌下来都能给你兜着。”
真是鬼听了都觉得离谱的一句话,偏偏他看起来非常正直,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楚星回认真观察了他片刻,但依旧什么也没有观察出来。
这人好像永远都那么令人费解,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在认真回答问题。
最后,楚星回只能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留风弯了弯眼睛,非常理直气壮地收下了这句感谢:“嗯,不客气。”
楚星回:……
他开始觉得,自己这么晚不睡觉跑出来是不是个错误。
谢留风又有些手痒,于是伸手把楚星回好端端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然后突发奇想:“我如果说真有麻烦的话,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要交代给我?”
楚星回试图扒拉开他的手整理自己头发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那本书的事情也告诉谢留风。
但……那本书实在有些太蹊跷了。
谢留风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感觉自己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真有?”
楚星回从他调侃的语气中察觉到自己又被涮了,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想说话了。
谢留风的乐子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眯眯地拍了拍楚星回的肩膀:“好了,逗你玩的,有些秘密自己留着就好,该知道的人也总会在恰当的时间知道。所以现在,回去睡觉吧。”
楚星回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这回说的是真话,便听话地回去睡觉了。
谢留风目光含笑地目送着他离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适当反思了一下。
也许以后他应该适当增加自己的真话含量。
……毕竟有些实心眼的孩子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会相信。
*
入了夏之后,谢留风终于放过了自己,放弃了钓鱼这项娱乐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