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了半壶水,剩下的半壶又放了回来继续烧着。
“你再暖暖手,好冷。”
没有了烟味的侵扰,司一冉终于可以关上窗,专心捣鼓奶茶。
屋里慢慢暖了点,同时窗外的声音也被隔断了,整个办公室变得愈发安静。只有咕嘟咕嘟的烧水声、茶具器皿轻微碰撞的声响,除此之外,还夹了点轻微的呼吸声。也许刚刚被烟呛到的缘故,司一冉的鼻子似乎不那么通畅,呼吸间带上了一丁点咝咝的声响,间或能传入耳中。
这让古芝蓝又想起了在那咖啡馆门前,耳边的扰人气息。
抬手把头发顺到耳后,指尖在耳郭短暂一顿——现在那一小块地方是凉的——尔后顺着头发回到暖手的蒸汽上。
古芝蓝抬眼看司一冉,但司一冉没有发现,只握着白色的细嘴壶,缓缓地往杯子里注茶,神情专注,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注茶的水流很稳,宛如垂入中央的一根细小柱子,纹丝不动。仅有杯中均匀波动液面表明那是一道源源不断的水流。茶水和杯底的淡奶轻巧地融合,变成浅褐色。
冲个茶而已,有必要严谨到这个程度吗?
“你好像从来不会犯错?”
“嗯?”
“他们说,你永远步骤清晰、缜密,堪比机器。至今一个失误都没犯过。”
“呵呵,他们夸张了,我只是比较多虑。”
司一冉抬眼回话,水流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流速,定在杯子正中央。
“严密是很好,可惜不讨女孩子喜欢。”
——即使把话题转向突兀的方向,水流依然纹丝不乱——是了,大部分女孩子都不喜欢这种没有惊喜的人。即使有人因为好奇而接近,也很快就会觉得索然无趣而远离。照这样下去,这家伙未来十年都不会再有女友。
大概是中午在家里听了太多亲戚们聊的婚恋话题,古芝蓝才会在这种时候无聊地联想,这位木讷的儿时玩伴能有什么条件找到恋爱对象。
司一冉只嗯了一声略过这个话题,专心完成她的注水过程。然后用手背揉了揉鼻子,鼻子就通了,那呼吸间的咝咝声也随之消失。弄好了就问:
“你不喜欢太甜?”
“嗯。”
“我想你可能喜欢茶味重点,多加了些。天冷,多放一点点糖?”
“好。”
司一冉拿起小勺子,多加了半勺糖。想了想,又舀起半勺,掂量了一下,悬在半空,抬眼看古芝蓝。
古芝蓝正想着“再加会不会太甜”。
还没说出来,司一冉已经把那半勺糖又放回糖罐里,就像能听到她想什么似的。
直到完成把糖搅拌均匀的工序,司一冉才把杯子端过来,杯耳置于右手边最顺手的位置。拿起来喝一口,热但不烫口,甜度很适合今天的气温。
即使把奶茶的出品拿捏到完美,古芝蓝也不会让话题轻易被略过:
“你也这样对你女友?”
“嗯?”
司一冉似乎没有搞懂她的问题。
“你对她……体贴?”完整的句子是:你对她也这样体贴?
“有时吧。”司一冉搞明白问题的方向,随手往自己那杯多放了一倍的糖,“大多数时候,她会直接叫我做这做那,不用我主动体贴。”
“她很凶?”
“不凶啊。”
“她不会照顾你吗?”
“我又不用她照顾。”
古芝蓝便开始一连串提问题,我问你答,从小就是这样。
这是小时最爱玩的游戏之一,作为一群小孩子里的中心人物,古芝蓝会收集很多稀奇古怪的题目,然后等待她的小伙伴们绞尽脑汁给出答案。
她提的问题,小伙伴们可以说不会,但不能不答,也从小就是这样。古院长的女儿就是这样从小被旁人惯着的。
烧水壶一直缓缓烧着,蒸汽一直缓缓冒着,这一问一答,也是缓缓进行着,反正没有人赶时间。
……
“她觉得我对她不是很好。”
“她挺有趣的。”
“她是同系学妹,不过后来转系了。”
“四年吧,有两年异地很少见面。”
“后来没再见面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
今天的问题都很简单,再笨的家伙都能对答如流。
……
“她不抽烟?”
“不抽。”
回答得很流利,仿佛所有往事都未曾有一丝遗忘。太过对答如流终归少了点趣味,要不试试难住她?
于是古芝蓝又抛出了问题:
“你为什么会喜欢女人?”
司一冉就被奶茶呛了一下!这个反应很让人满意!
咳了好几下才停下来,可司一冉居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那你呢?”
——不回答就罢了,还敢反问?这种问题,要怎么答?不就是何荷允刚好是女人而已吗?
古芝蓝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只略为恼怒地看着反问她的人。
目光直接相对这种事,通常司一冉撑不过三秒,很快她就垂下目光去,右手捧着杯子,左手伸开五指罩在杯口上。
“不知道。”司一冉还是作答了。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反正两个人都很耐得住安静。食指轻敲着杯沿,以两秒三下的速度。
过了好一阵子,罩在杯口上的手移开,司一冉说:“她从来不会问我这类问题。”
嗯?
司一冉注视着手中杯子,继续说:“她很忌讳性别这个问题。她说自己是个很传统的人,很拒绝这种关系,打心底认为这是不对的——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想选择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