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这个,就是她喜欢的人。这一点——不踟蹰过往,不计算将来,此刻毋庸置疑。
过了好一阵,也许察觉到被注视了,司一冉停下工作转过身来,却愣了半晌——天晓得此刻的擦着头发的古芝蓝看上去有多么……柔和。
只静静待在那光与暗渐渡的床边,半湿的头发从一侧垂下来,发尾还落在毛巾里。顺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侧了头,目光就这样正正地投过来,叫人无处躲闪。
明显大了一码的运动服松松地套在身上,似带回三分中学时代的少女感,也生出七分欲言却偏不语的诱惑。
“什么时候洗完的?”
“好一会儿了,头发都快干了。”
“抱歉,我没注意到。”
“没事。”
司一冉转过去书桌看时间,然后又转回来。
“要不……今晚在这里睡了?”
“也好。”
你来我往都是淡淡的语调。然而越像在谈论天气般稀松平常,就越像屋里半明半暗的光线,在晦明之间缠绕往返。
“那……”
司一冉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古芝蓝,双手撑着电脑椅的扶手站起来。
这种时候,没有比半夜打来的电话更讨厌的事情了。
是找司一冉的,她拿了电话想掐掉,再看了一眼,有点不情愿地说道:“刘老师从莫斯科打过来的,还是接一下吧?”
“行。”
然后她就拄着拐杖挪到客厅去接了。
古芝蓝垂眼把手上的毛巾翻了翻。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干扰,她站起来准备说什么?在刚刚那样的视线下。
所谓客厅和卧室也只是隔了一条帘子而已,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
“刘老师,您那边慢5个小时,北京时间已经深夜了。……什么事?”
“哦?人耳又听不到,也没有引起足以致命的脏器共振。”
“困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狭小的空间里,确实挺绝望的。”
……
刘老师是心理专家,还在跟进坑洞群搜救工作的后续跟踪。听起来,应该是在询问生还者的心理创伤问题。也是古芝蓝一直存疑的问题。
早在地震发生前的电话里,司一冉就说听到别的声音。连探险经历丰富的何荷允也说地底有可怕的低鸣。为什么就唯独司一冉,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出现精神损伤?她甚至都缺氧到休克了。
只有一半的对话,还夹着一堆专业名词,古芝蓝听来听去也没听出太多来所以然来。什么“幽闭”、“防御机制”、“次声波”……具体指的是什么?
……
司一冉的话语还在从帘子那边传来:
“啊?我怕那些声音,所以开了机器掩盖。”
“在洞里我一直在回忆啊,回忆以前的生活,除了睡觉,一分钟都没有停过。”
……
回忆又是什么?什么原理?待会问问她好了……
蜂蜜水的味道真好,甜甜的,柠檬的清香也恰到好处……
想着这些一截截的问题,却抵不过睡意渐浓。没来得及等那电话讲完,古芝蓝便靠在床头不知不觉落入梦乡——她已经将近3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
早上醒来时,还是生物钟那个点,精神倒还不错。古芝蓝花了两个眨眼的时间才想起这是司一冉的房间。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被子是盖好了的,原本拿在手里的毛巾已经不知所踪。
绕到分隔的帘子后,便看到司一冉窝在小沙发上,睡得正沉。一如当年在学校实验室看到她睡在沙发上的样子。
今早有个早会,还好现在时间尚早,抓紧点还能回去换身衣服再赶去公司。
昨晚换下来的衣裙还扔在洗衣篮里,古芝蓝当然不想再穿,翻了个洗衣袋装着带回去。浴室盥洗台上已经放了一副给她准备的洗漱用品。简单洗漱过收拾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沙发上的家伙还在熟睡,也没那必要把人叫醒,悄悄出门就行了。
看司一冉身上只盖了那张民族风格浓厚的小毯子,根本不够长。古芝蓝叹口气,又折返,把床上的被子抱出来给盖上。
顺便,又蹲下来端详这熟睡的模样——怎么看着有点蠢呢?腿都没全好睡什么沙发?床是小了点,也没小到睡不下两个人的程度……
看着看着,古芝蓝的心情却忽而轻快起来: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生,敢邀请她留宿,却不敢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而跑去睡这么短的沙发,这意味着什么?
答案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咦?你说在莫斯科那晚也没见她这么忸怩?那能一样吗?那时明摆着古芝蓝很需要她啊!
这书呆子向来避险得很,哪次不是逼急了才会主动一下?
所以,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在出门之前,留个言吧。
司一冉的手机就放在小茶几上,古芝蓝小心抓过她手指解了锁。先悄悄拍下睡觉的大特写,再在照片上写了“衣服借我”四个字。就在脸的位置上,还是亲笔手书,比签文件工整多了呢。
还没完,再把这张照片设置成手机壁纸和屏保画面,无论怎么打开屏幕都会马上看到。做完这些,她才满意地把手机悄悄放回眼镜旁。
沙发上的人只抽了抽鼻子,还睡得浑然不知。
明媚的晨光里,古芝蓝神清气爽地把头发挽到耳后,俯身飞速从嘴角掠走一个轻吻,蜻蜓点水那般轻——呆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然后,飞速穿上外套,飞速换鞋,飞速出门,飞速下楼。迅速而悄然无声,绝对不会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