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两方又是各有胜败,多日以来,总是僵持不下,汝阳王言说需有一巧计,打破僵局,王保保张口便道:“那还不易——”他又想说令士兵绑周芷若上前交阵,使常遇春投鼠忌器,但看赵敏站在一旁,话到嘴边,究没再提。
赵敏看出他意,道:“哥哥,我是为保一人,亦不反给家中添堵。你且许我一夜半日,明天午后,我当有计献上,助父兄破敌。”
王保保道:“两军阵前,妹妹还是莫要轻易许诺。那常遇春是个用兵的好良才,朱元璋手底下也有不少能将,我与父王亦久攻不下,你只一夜半日便能破解此局么?”
赵敏想到明教朱元璋等人非等闲之辈,常遇春确然是一等一之将才,本也没有十足把握,但一想若不全力以赴,只怕父兄定要擒了周芷若去阵前,刀光血影之中,怎能承诺周全?昂然道:“如无妙计,总归军令如山,我请愿领罚便是!”
她为思兵法,不愿回周芷若所在帐中,令其见了伤怀,自去了王保保之帐,唤方珩取来武穆遗书细看。战阵之事变化多端,但这书中诸凡定谋、审事、使将、布阵、动静安危之势、用正出奇之道,无一不详加阐述。今次对抗常遇春之阵,便是取自于此。
赵敏强迫自己一心扑在兵法之上,挑灯夜读,直读到次日晨间,灯火未灭,方微有倦意。
忽听帐外喀的一声轻响,帐门掀处,一人钻了进来。帐前卫兵上前喝止,那人毫不理睬,卫兵似要捉拿,又不敢动手,赵敏在残烛光下看得明白,正是周芷若。当即对那兵士道:“退下。”又将兵书收好,站起身来,说:“我已命人日夜服侍,你怎出帐来了?”
周芷若面无表情道:“我睡了整整一日一夜,你今天还打算点我昏睡穴么?”
赵敏叹了口气,道:“昨日我去与常遇春交战,看到刀冷血热、肢残箭飞,多少人再不能回,心中只觉一片茫然。芷若,从前如要我出战点兵、御阵破敌,我不知该有多欢喜,但如今不知怎么,我心中却堵着一口气,始终畅快不得。还有半日……我与父兄之约期便到,眼看又要出征,我所以令你睡着、躲你不见,左是不想你也如此不快。”
周芷若嘴唇动了动,道:“你哥哥便真将我绑上战场,我也不定就会死,你心中既不好受,便不必勉强自己去。”
赵敏道:“芷若,我是好生为难,战局紧急,如无良策,只怕父兄不饶,反害了你。好在我眼下心中已有计谋——今夜我有心派兵夜袭,你黄昏时在我帐中等候,我更有事要你做。”
周芷若奇道:“做什么?”思索一番,突然想起:“莫非你看到兵书上有何妙计,需用得上我?”
赵敏道:“你现下不用问为什么,只要晓得我不是利用你去对付你常大哥,这便是了。”
周芷若凝着她面目,却不说话。赵敏涩涩一笑,道:“你疑心于我么?常遇春那里你不用担心,我担保一定不伤他便是——”话音未落,忽然身上一紧,周芷若张臂将她抱住,语声轻轻打在她耳边,说道:“我只盼自己早先被你父兄一刀杀了,你如今也不必这般为难。”
赵敏一怔,不意她竟待自己情真如此,被这一句话说得心软一片,也抬手回抱了她,笑道:“好姊姊,却说甚么傻话来?你若身死,却道我又还活得成么?”
周芷若颤声道:“其实这武穆遗书放在你手中,你不用、我不用,咱们只当它没有过也罢,我……我也不去提它。可偏偏命运作弄,你以兵书之计,先为救你大哥、如今又为救我,却要我恨你不是,不恨自己也不是。”
赵敏眼圈一红,说道:“那兵书是我从你身上取来的,你眼见我用这兵法对付汉人,心中自生愧疚之意,这是我亏负于你。芷若,我此时想来,当初你我在那荒岛之上,何等快活,还不如再不回来得好。”
周芷若长长叹气,说:“就可惜这世间并非只得你跟我,咱们可以甚么也不顾。你还有家中父兄,我也有峨嵋一派,行事之中,总不由得自己作主,便是不情不愿,也只能舍身为人。”
赵敏凝着她的双眸,眼中泪光莹然,慢慢地,又问了一次:“芷若,那你信得过我么?”
周芷若握住她手掌,一颗心戚戚然,说道:“我一生走到这步田地,负了恩师重托,无能全情与重义,更身陷囹圄,能否活过明日也未可知。总归我无颜内疚,已不奢不求,能和你多待一刻,便也快活一刻。我知你真心待我,便不论你眼下作何打算,我都伴你左右。”
这日黄昏,周芷若在帐中坐立不安,听得外头一点响动,便要去撩帘望上一眼。这般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眼见已近暮色,只不等得赵敏归来,正自焦焦,忽听得外头隐约的马蹄声,心中更是难以平定。
便在此时,一人掀开帐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衣裳,说道:“周姊姊,你快快将这衣裳换了,随我出兵去。”正是赵敏。
周芷若看她匆匆而来,定睛一望,见她拿来的是一身男装,奇道:“这……”
赵敏冲她眨巴了下眼睛,说道:“此乃『以假乱真』之计也。趁着今夜奇袭,我安排得良机送你脱逃。”转头吩咐:“进来罢。”接着帐帘再起,走进来的却是方珩。
方珩身上今夜倒不是他贯来爱穿的灰袍,而是特意换了一袭青衫,加之他年纪轻,身量尚且瘦削,乍见之下,倒真颇见秀气。周芷若再看赵敏递来的那身男装,果真便是灰色,登时心知肚明——正好一出以假乱真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