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得不假,这元廷江山到了今日,已是危如累卵,可总也不能亡在你的手里。”周芷若一双眸黯淡无光,道:“亲手葬送元廷江山,败你父兄之阵……我不可让你如此负义。你我两个女子,一场劫难下来,只求平安度日,少室山之围解否、江山何主,又有甚么紧要?”
“你这样千回百转的心思,事事都在替我打算,可也当真半点不顾及自个儿。你说这话,那我也不重要了是不是?”赵敏皱了眉头,道:“你可有想过,没了九阳真经,你再无活命之望,却要我如何?”周芷若想也不想,只道:“骗也好,讨也好,索性我向张公子求了真经过来,咱们就此远走高飞,这一山的武林人是死是活,又理会得做甚?”
赵敏闻言一凛,只觉此言当真是句疯话,也委实是个歹毒的念头。她心头一涩,道:“你只有为了我,才会这个样子。荒岛对蛛儿也好,法场待扎牙笃也罢,想来周姊姊从素都是个清冷静持的性子,唯有那么几次……堕入恶道,总都是为了我。”
周芷若还想再说,忽听得房门被叩响,有人在屋外唤道:“赵姑娘,无忌依约前来。”周芷若一句话哽在了喉咙边,再说不出。原来先前赵敏出去许久,竟将甚么也妥当好了。她心头苦笑不已,想赵敏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决定的心思,便是天也变不得。
“请进来。”却见赵敏坐到身边,放下包袱,握了自己的手,温柔笑了笑。周芷若长长叹一口气,张无忌已自走了进来,众人寒暄过后,张无忌方问及此来细末,赵敏道:“张教主,请看——”手中将包袱一抖,但听呛啷啷几声响亮,跌出四件断折了的兵刃。
张无忌定睛一看,吃了一惊,叫道:“屠龙刀,倚天剑!”他心地仁厚,却也决非蠢人,一看到断刀断剑,心下已是恍然,小岛刀剑齐失,诸多前事,尽数分明。他提起半截屠龙刀,只觉入手颇为沉重,想自己父母为此刀而丧命,近二十余年来,江湖上纷扰不休,都是为了此刀,群雄聚双少林,主要也是为了这柄宝刀,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周芷若则拾起断了的倚天剑,揽在怀里,一言不发。张无忌道:“我教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学过铸造之法,不知能否将这刀剑接续。”赵敏喜道:“我听闻吴旗使铸剑之术天下无双,那便再好不过。”转头说:“周姊姊,倚天剑乃峨嵋至宝,不妨请他一试。”周芷若默了一阵,递过道:“这柄利器如此断了确也可惜,便累吴旗使试试也好,有劳。”
张无忌收好刀剑,道:“赵姑娘要我带了九阳真经的秘籍过来,说有我着紧之物相换,却是甚么?”赵敏往衣襟里摸了绢子出来,道:“便是这个了。”张无忌心中不明所以,将那薄薄的纸片展开来看,一阅之下不由惊呼出声:“武穆遗书?岳武穆用兵如神,此书……此书当真是武穆遗书!”他左右翻看,脸现喜色,问:“赵姑娘,你从何处得来这兵书?”
赵敏淡淡摇了摇头,道:“这是周姊姊自刀剑之中所得,你可拿去解燃眉之急,不过……如今只剩一半,要你的九阳真经来换,你肯不肯?”张无忌心想:这兵书于明教何其紧要,自身一部武功秘籍,又何必耿耿于怀?连道:“既是约定,无忌定不食言。”说着自怀里拿了四本籍书出来。
赵敏接过,但见书面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文字,一个字也不识得,翻开来一看,四本书中尽是这些怪文,但每一行之间,却以蝇头小楷写满了中原文字,不禁问:“这便是九阳神功?”张无忌点头道:“正是不假。恕我冒昧,却不知赵姑娘要这秘籍何用?”赵敏叹了口气,握着周芷若的手又紧了紧,只说出几个字来:“只为救我命中最紧要之人。”
张无忌闻言一凛,偏头只见周芷若将眸子阖了,面有隐忍,始终不发一辞。他张了张口,不知说甚么话好。手里攥着武穆遗书,这小小柔薄的绢子,却仿佛硌得掌心生疼。其实他本想说:“周姑娘要治病保命,用到九阳这一门武功,只管开口同我要了便是,这真经也是我机遇所得,算不上甚么门派绝密武学,何累赵姑娘交出这武穆遗书?”但转念一想,依凭她二人的性子,只怕不会白白将九阳真经拿去,往日种种,如今可都算得清清楚楚了。
一时间各人都静默无语。忽听得寺中钟磬声铛铛响了起来,原是明教五行旗同各大派人众又要与元兵鏖战,张无忌回过神来,将武穆遗书收好在怀,低了头道:“前山起战,无忌告辞。”说着转身出屋。周芷若却忽然站起身来,说了一句:“让我送一送你。”张无忌颔首,伸手拉了门扉,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去。
其时光阳轻照,周芷若一袭青衫也似染了淡淡的暖,门前那株紫薇树,叫昨夜一场骤雨打得有些恹恹,两人便站在院中说话。张无忌见她容颜清减,颇见憔悴之色,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慨然,道:“周姑娘有甚么话……不便当了赵姑娘的面讲?”
周芷若回头看了看禁闭的门扉,转眸道:“张公子,我以这武穆遗书,换来你九阳神功的秘籍,自知今日一战,你这下前去,即便不大获全胜,也绝不至吃亏败阵。只是若你大破元兵,我尚有一事相求。”张无忌道:“周姑娘请讲。”周芷若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山下带兵何人,想必你也清楚得很。倘若今日一战,元兵大败铩羽,那驻军统帅和先锋将军……还请张公子留心多顾,勿让六大门派的武林人士伤了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