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猛地给自己灌了口酒,眼神亮亮地望着纪奶奶,“真的?每月都有钱拿?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年才能拿次钱?我家耿宝上学真的不用花一分钱?”
“真的真的,你家是绝对困难户,每月拿得钱比你现在每年拿次的钱要多的多了。我还问过了,你这样的困难户,是要拿双份的,你和耿宝都有份。到时候啊,你家日子就好过多了。”纪奶奶笑地开心,“明天我就陪你去居委会,正好孩子上学的事情也要解决的。”
“诶诶诶,好好好。”老耿忙不迭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我们都去居委会,孩子谁看?要不我们带他们一起去?”
“别带孩子了,说不定还要跑趟街道办事处呢,带着孩子不方便。”纪奶奶早想好了,“我让李家老太太帮我们看着孩子。”
“景姝她外婆啊,哎呀,这老太太,我看着她心里就有点发怵。”老耿把自己都说笑了。
“嗨,那老太太就是面硬心软的主。”纪奶奶也笑了,随即又是轻微叹气,“也是个苦命的。自家老头子窝窝囊囊,她嘛,又好面子又较真,人家做老师是越老越吃香,她倒好,在学校和领导对着干,这能有好果子吃吗?才过五十,就被逼着内退了。三十多岁好不容易生下的唯一宝贝女儿,好好的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结果还没毕业就怀孕了,男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唉,她女儿要是能毕业,肯定是进大公司大企业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做个营业员,他们一家子肯定早就搬走了,哪里还会窝在我们这种地方喔。你说说看,她要是个六亲不认的主,这么丢脸的事,她还会认她女儿吗?”
“这倒也是。景姝她妈出事后,她奶奶还真没打过骂过她女儿。”老耿是有些佩服这女人的,“不过啊,要我说啊,她对你好,还是因为当初你帮着骂那些人嚼他们家舌根的人啊。你对人家好,人家才会对你好啊。”
纪奶奶喝了口酒,豪气地拍了下桌子,“我就看不惯那些成天东家长西家短的人,谁家没个事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些嚼舌根的,好像他们家就是高人一等,呸,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谁啊,都一样,没谁比谁高贵。”
“唉,谁说不是呢?”老耿苦涩的喝了口酒,“看看我家,耿宝还不到一岁,疯儿媳妇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瘸儿子去找媳妇,结果再没回来。前两年我身体还成的时候,还能去工地打点零工,我和耿宝的生活倒也能过得去。自从那回在工地受伤,我这手和腿算是彻底废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唉,包工头竟然也跑了,别说医药费了,工钱都拿不到。要不是你仗义,拖着我去居委会闹了一场,这救济金也下不来,我和耿宝真就没活路了。”
“要我说啊,那个时候你就该申请低保的。也可能是政府刚下文件,居委会也弄不清。不过现在我问清楚了,你家情况绝对没问题。”纪奶奶又给自己和老耿倒上了酒,“老耿啊,放心吧,你家好日子在后面呢。”
“借你吉言啊。”老耿心里觉得有些敞亮,脸上的皱纹都舒缓了许多,恭维了纪奶奶一句,“说来说去,还是你家好啊,你看你儿子给你买的电视机,时不时还给你送点钱来。”
“啊呸,他那个混蛋,你们外人看着又是送钱又是给买电视,你们都觉得他不错,哼,假的。”纪奶奶有点喝多了,酒上了头,讲话泼辣起来,“这话,我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老耿,你老实嘴又严,我今晚就和好好说说,也让我这憋闷的心舒畅舒畅。”她猛地灌下一大口酒,直接用手抓起了一把花生,长长叹了口气,“我的命也苦啊。我和我家死老头是经人介绍结婚的。那个时候我也年轻,看他长得不错,也就同意了,谁知道,那家伙就是驴粪蛋子外表光。结婚后他本性就暴露了,到处勾三搭四,花心的很。为这事,我和他打过无数架,这家伙敢做不敢认,怂得很。被我打急了,他就说是人家女人勾引他的,让我去找那些女人算账,还和我说什么歪理,说是人家老婆都是会去打那些狐狸精,我为什么只盯着他打。哼,老娘和他说的清楚,那些狐狸精和我没关系,我不认识她们,你是我丈夫,我要管也只管你,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当你是皇帝,所有女人都要倒贴你啊。”
“唉,打也没有用,狗改不了吃屎,打一顿好个一个时间他又犯了。”纪奶奶又是一声长叹,声音中透着无奈和沧桑,“我们那个时候哪有什么离婚这一说,原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打打闹闹过去了,谁知道我儿子还不满十岁,这死鬼就被车撞了,迫不及待地去投胎了。他死就死了吧,省的再去祸害别人。后来也有人给我介绍过几个男人,我想着后爸总归是后爸,唉。为了儿子不受委屈,我也就绝了再婚的心思。我那时工作多忙啊,三班倒,我父母亲戚也不在海市,没人帮我的,要不是领导还有点良心,把现在这个离厂子很近的平房分给我,我简直就没法过了。”
“这里的房子是你们厂的?我记得我们的房子基本都是解放前自己搭建的。”这事老耿在这里住了这么九还真不太清楚。
“你啊,就是很少和人交流。”纪奶奶解释说:“确实,这房子是解放前的,可后来这里有我们厂的人了,厂子里给那些当官的分了好房子,这些当官的得了便宜卖乖,为显得自己高尚,就把旧房子给厂里了,说是叫换房。你听听,换房,好房子是他的了,差房子给厂子了,因为是换房,还不算他是占厂子的便宜。我现在这房子就是我们厂以前的副厂长住的,我听说副厂长分得房子是四楼,三个房间一个大客厅呢,阳光好的不得了,你看到了,这里的房子能比吗。唉,这些事,我们小工人想管也管不了,我能管的也就是我儿子,唉,可惜,儿子也没管好。我养他容易吗?他从小到大,我累得像条狗,就是这样,我也没委屈了我儿子。我干的可是有毒工种,几乎没有女人干的,我就是为了儿子多挣点钱啊。要是换个工种,我也不至于四十五岁就退休了。到头来,可真是没想到,我这儿子,随了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