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男人忽然便成了个自言自语的傻子,三个孩子有点迷糊,不到片刻她们便失去了对这个男人的好奇。纪晓苒拉着耿宝的手,对景姝说:“景姐姐,我们——”她才开口,这男人猛地冲着景姝面前,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景姝,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口中不住地问:“你姓景?你姓景吗?你叫景什么?”
孩子们吓坏了,景姝带着纪晓苒、耿宝赶紧往家跑。这男人在后面急了,大声地叫了声,“景姝?”
孩子们停下了脚步,很是好奇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景姝的名字,她们也憋不住话,问了出来。
这男人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景姝,你真的叫景姝,上帝保佑。”他疾步走到景姝面前,跪着看向这如小公主般的孩子,强忍着泪水,“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是你爸爸,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姝’这个字吗,我想让我的孩子成为最美好最特殊的女孩。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景姝和纪晓苒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年纪太小,她们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最后景姝说话了,“我没有爸爸。”是的,她一直都对“爸爸”这个词没有任何概念。这也是她为什么和纪晓苒、耿宝在一起玩的原因了。这片弄堂里的孩子们时常会拿她没有爸爸来嘲笑她,成人社会也许是个看脸社会,但孩子却没有这点审美,不会因为你长得好看就会对你嘴下留情,有的时候,孩子从家长那里学来的语言也是非常恶毒的。从小她和纪晓苒、耿宝就被归为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她和那帮调皮孩子不知道打过多少架,打到后来,那帮孩子也都被她打怕了,有的也想讨好她和她玩,但她总会高傲的拒绝,她只会和一直都对她好、在她被辱骂时帮着她出气的纪晓苒玩,尽快纪晓苒的帮忙没有任何作用。
这男人听到这样的话,瞬间就泪流满面。也许是从来没见过一个成人这样哭泣,景姝和纪晓苒都有点被吓着了,一起拉着耿宝向家里狂奔而去。见到外婆后,连气都没喘匀,景姝就连说带比划地告诉了外婆刚才发生的事。
正在做饭的景姝外婆听是听明白了,可她没反应过来,脑子有点空白,刚想仔细地问外孙女,就见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她将孩子们护在身后,顺手拿起菜板上的刀,冷冷地看着这男人。
这男人被硕大的菜刀给吓了一跳,突然想起自己这算是私闯民宅,这要是在美国,房屋的主人是可以枪杀自己。他有些庆幸现在是在中国,赶紧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自我介绍起来,“我我,我叫景晖,是——”
这男子才说了七个字,就被景姝外婆狠狠地拍刀动作给吓地不敢吱声了,这老太太好像要动真格。
景姝外婆用力将这男人推出了门,自己也站在门外冲着里面的景姝说:“带两个妹妹去屋里玩,外婆马上就回来。”说着,她将门反锁,转身就朝巷子外走。路过的人见她脸色冰冷也没在意,知道她常年就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自己的内心犹如油煎一般。在这个男人说出名字的那刻她就明白了一切。景晖,这是女儿执意要生下孩子时嘴里念叨最多的名字,那个将女儿抛弃的男人,那个女儿坚信会回来的男人。她无奈暴怒过,她软语劝说过,可是在那时的女儿眼中,爱情才是全世界最伟大最重要的事,甚至女儿做出拿命来护卫爱情结晶的举动,她还能怎么?只能屈服。当女儿被勒令退学时,当女儿挺着大肚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时,她是愤怒的,她愤怒不是因为闲话,而是因为自己的无能。然而女儿却满不在乎地告诉她,过日子不需要别人的目光,自己幸福就好。是的,过日子是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但是过日子是需要承担和责任的,其中的艰险是还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儿不会思考的,而她作为母亲作为过来人,是用必要提醒和告之女儿的。奈何女儿的性格随了她,倔强得很,根本不听。生活是比她更好的老师,它很快就消磨掉女儿的天真,可这时外孙女已经降生,已经变得让她无法割舍。她只能咬着牙和女儿一起抗。
现在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瞬间有种想砍人的冲动,可她做不到,也没胆子这么做。她更不想面对这个让她咬牙切齿的男人,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能逃开,去找女儿回来。特意选了个较远的、不熟悉的小卖部的公共电话,她拨通了女儿单位的电话,“马上给我回家……什么事?李薇你听好了,十五分钟内你不到家,你这辈子就别进家门。”说完,狠狠挂了电话,可心中的气还是盘桓在心中,她又立刻拨通了丈夫单位的电话,“马上回家……,必须。”只一句命令的话,她就挂了电话,付了钱后又匆匆往家赶,再如何生气,她还是记挂家里的孩子们。
跑回家后见那男人仍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她忽然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来回一趟跑竟让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开门见到孩子们趴在窗户口向外张望,她真有点哭笑不得。
只被锁了十分钟,孩子们并没什么害怕的,而且外面还有个更好奇的人站着呢。这叫景晖的男子是舍不得走,隔着破旧的窗户看见女儿正看着自己,他哪里还能迈得动腿,想跟着老太太进屋,又被老太太那狠狠的眼神给吓住,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此时一阵车铃铛响起,景姝的外公骑着自行车挺在了门口。他和纪奶奶是一个厂子的,离家很近,接到老婆电话一点不敢耽误。不解地看了一眼陌生的男人,他赶紧进了门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