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但凡只要有点头脑的人听到这番话都会嗤之以鼻,一个姨娘的儿子,不过就是个不紧要的庶子,都丢了这么多年了,就算如今没认回儿子,恐怕俞家也不会在意。但这话在郑姨娘听来就像是天塌了一般,首先俞希可以肯定这妇人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母,母女连心,郑姨娘看上去也不是狠心之人,这么多年也是想着女儿的,否则那激动的神情可不是能演出来的。如果此时不认女儿,这辈子恐怕再无相见之时,这也是郑姨娘犹豫的原因之一。其次,看郑姨娘此刻表情外露,就知道这个妇人可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妇人,这番话用来恐吓一个养在后宅的姨娘,那是绰绰有余。
郑姨娘果然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了,她突地俯下身子,紧紧抓住俞希的手,嘶哑着嗓子哭泣道:“儿啊,娘不是不想认你,这么多年娘一直生活在自责中,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娘后悔啊,做梦都是和你团聚的场景。可娘是不敢认你啊,俞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身份,一旦暴露,失了俞家的脸面,娘死不要紧,但你也会跟着受到牵连,到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娘,不敢啊。”
俞希见目的达到,循循善诱道:“那我如今还是男装打扮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话音未落,郑姨娘猛地后退一步,惊恐万分,又上前紧抓住俞希的手,眼泪流如瀑布,“我的儿,你可是受了什么苦?”
俞希轻轻拍了拍郑姨娘的手,安慰道:“放心,我爹对我极好,只是我们是山上的猎户,只能以打猎为生,用猎物换取生活所需,女子之身去打猎换物终究不便。再者,我爹收留我之后一直没有娶妻,打猎是个危险的活计,他一直担心自己有了危险后我一个小女孩不好生活,总总顾虑之下,我才以男子的身份生活至今。你应该放心,我的男子身份,只要你不去说,没人看的出来。”她始终没有说出她爹的真实性别,这件事在如今的世道,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俞家那地方——”郑姨娘被女儿的气势给震住了,有点恍惚。
“我并不是想进俞家,只是想借点俞家的威名。前不久山洪爆发,山下的小村庄片刻就被冲得无影无踪。就是因地势偏僻,政府,不,府衙没派人过来查看,我想,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也是漠不关心。这世道,当个普通的老百姓十分不易,天上不会掉下馅饼,但却不知什么时候会遇到飞来横祸,老百姓也只能认命。但我可不想认命,如果有个靠山,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这可是俞希的心里话,这世道她穿过来的这些天是“考察”的十分清楚了,就以她一现代人的目光来看,那真是黑暗到让她心惊的地步。就算这个靠山不要用,但顶着俞家的名,她至少能结识点有用的人脉,圈子、阶层这玩意,在什么时候就是一样的,什么人玩什么样的圈子,什么人待在什么样的阶层,没点门路,还真不好找。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她缓缓地说道:“你放心,我的身份,我也知道是个隐患,等我有了一点根基,我会离开俞家,到时候我肯定会带你走的。我保证会给你富贵无忧的生活,再也不会让你日日夜夜感到煎熬。”
“离开俞家?”郑姨娘瞪大了眼睛,此刻泪水也止住,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这如何能办到?”她知道俞家内情十分复杂,身为俞家的子弟,怎么可能轻易离开,除非家道中落子弟分家,或者犯了大错被逐出家门。前者对一个庶子来说压根毫无利益,后者更是不可设想。
俞希却似乎胸有成竹,“娘你放心,我既然这么说了,就有把握。你是我亲娘,我自然不会骗你。只要你好好配合于我即可。”这话就是骗人的,此刻的她哪有什么办法。不过郑姨娘这后宅妇人却是信了,更何况那声“娘”让她瞬间母爱爆棚,对孩子陡然间生出无限的信任。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才是最棒的,而且郑姨娘又对孩子内疚惭愧了很多年,如何孩子发话了,又如何能不答应。
“这里不是详说之处,娘此刻要早做决定,若是不认我,我立刻离开,再不相见。若是认我,我当发誓保证娘后半辈子富贵无忧。”俞希又继续下了“狠药”。
郑姨娘死死抓住俞希的衣襟,“不不,儿你不能再离开娘,娘想你想的天天心疼。娘亏欠了你那么多,你还愿意认娘,娘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让我儿如愿。儿,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娘绝不拖你后腿。”
俞希满意了,又叮嘱宽慰了几句郑姨娘,然后两人出了门。按照俞希教的,郑姨娘说儿子脚背上有道疤痕,是幼儿学步时划到的。
这话让铁桂花差点要跳起来,脚背上的疤痕她当然知道,分明是“儿子”小时候和她进山打猎时划到的。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于是将疑问深深压在了心底。所幸俞进和丫鬟是背对着她的,没看到她的表情。
认下了丢失的少爷,俞进很高兴,对他来说,这可是大功一件,赶紧派小厮去追老爷,说明情况。又安排众人住进了寺庙接待贵客的厢房。本来铁桂花因为自己的身份是不愿意留下的,但“儿子”却给了使了眼色,再加上史芸的暗中劝说,便听话的留下了。
俞希又暗示俞进,她要和失散多年的亲娘说说体己话。俞进身为管家,相当识趣,便带着丫鬟退下了。当确定周围没人后,俞希这才问起了当年的情形和现今俞家的情况。从郑姨娘的叙说和自己的推测中,她将事情大概地理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