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五说得这些,俞翕是半信半疑,这位钱知府当真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不大可能。知府的官衔可不小,是手握实权的地方大员,没有心计和能力,没有背景和靠山,真能坐稳?她暗暗摇头,恐怕是这位钱知府故意装出无能模样麻痹世人吧。像乔五这种小吏不会知道真正的详情。
直至晌午,俞翕大致已经了解了她想知道的,装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有件事忘了问乔兄,我这样的身份离开宝丰城,可有不妥?”
“民不举官不纠,这道理是一样的,只要那草料场没人告发,俞兄不用担心。”显然这种事乔五见得太多,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俞翕安心,便笑着说道:“瞧我记性,都已经这般时辰,早该进午食了。不知乔兄是否愿意给我个面子,一起用餐。”乔五先是推脱一番,很快便顺从下来。
俞翕又道:“我初来乍到,不知宝丰城里哪家酒楼闻名,还请乔兄告之一二。”
“这宝丰城最著名的当属‘醉仙居’了,酒和菜俱是一绝。只是这价格不菲,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小有资产者,一年也吃不上几回。”乔五咂咂嘴,似乎在回味。
“那就去‘醉仙居’瞧瞧。”俞翕说道:“我也顺便看看眼界。”
“俞兄说笑了。”乔五喜道:“这‘醉仙居’再好,也不过是宝丰城的头一份,哪里比得上京城的大酒楼。不过俞兄刚来,尝尝本地特产,保管别有滋味。”
“那就有劳乔兄带路了。”俞翕问道:“可要叫辆马车或软轿?”
“不用不用。离着这里不远,步行即可。”乔五略为兴奋。对他而言,“醉仙居”就等于是极度豪华的酒楼,真正来说,他当然能吃得起,可吃一顿的花费肯定会让他肉疼。他靠着表兄的门路是得了不少银钱,但这银子不可能只落入他的口袋,其中一大半是要孝敬表兄家的,他能拿到手的很是有限。百姓知道官吏二字连在一起读,殊不知这官和吏的差别犹如天渊。他们这些吏没有升官的机会不说,得到的薪资也是极少,只能用手中的一点小权力和名头吓唬老百姓,顺便捞点极小的好处罢了。在百姓眼中,他家算得上富户,可对真正的大富之家而言,他什么都算不上。从上司对俞翕的态度他便知道眼前的这位可是个“大人物”,要是能巴结上,于他也是有好处的。如今他能去喜欢的酒楼用饭,饭后必有好处,还可以和“大人物”多亲近,一举三得,能不让他高兴嘛。俞翕神色淡淡,吃饭这种事情很难会让她高兴,现代社会什么食物没有,她早过了为了吃而兴奋的年龄。
“醉仙居”确实离着不远,往东南方向步行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这酒楼有两层,并没有俞翕想象中的美轮美奂,却有种古朴雄壮的气势。门口迎客的店小二穿得朴素整洁,十分能说会道。进去之后那张张桌椅虽不知是何种木质,上面的雕刻却是精美。这要是放在现代,光是这一套桌椅那就价值不菲。被店小二引进了二楼的包间,里面早点好了熏香。喝茶的瓷器小巧玲珑,上面的墨彩各式各样,显出高雅之意。总之一句话,这座酒楼低调中显出奢华。
俞翕让店小二推荐了几个酒菜,品尝之后暗自赞叹,倒是自己小瞧了这家酒楼,菜品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席间乔五又说了些当地有名望的士绅豪强。说来说去其实也就四个字——官商勾结。但凡有点实力的,背后都有衙门的人当靠山。只是这醉仙居的老板颇有点意味,此人倒也不出奇,祖祖辈辈都是在宝丰这一带种地为生的中等户。这老板本身是个读书人,中过秀才,只是不能再进一步便灰了心,也不想再连累家里供他读书,干脆游历四方做起了买卖,挣下了家业,到了城里开起来这座酒楼。这老板八面玲珑,和衙门里的各位官员似乎都熟知,但似乎都没有深交。很是怪哉,却也没人来找麻烦。后来乔五隐隐有所耳闻,此人的靠山可是比宝丰城最大的官知府大人要高出几级。至于到底是哪位大佛,竟无人真正知晓。
酒后之言,可信可不信。此刻俞翕对醉仙居的老板有点兴趣,不过是因为酒菜的味道深得她意。她也没打算一来宝丰城就急于表现自己,刺探拉拢各方。就以目前她这身份,太过好奇可不是好事,万一交错了友拉错了人,无意得罪了某位大人物,树立了强敌,自己这戴罪之身可就成了敌人的活靶子。真指望公主能不顾一切地来救自己?目前还没有价值的棋子,说扔就扔了,没什么好心疼的。
约莫半炷香的时辰,这位乔五终于酒足饭饱。俞翕只动了几筷子,浅尝了几口,便一直喝茶听着乔五闲聊。这番举动更加让乔五觉得这位俞爷身份不凡,要不是真正权贵之家养出来的子弟,怎会对醉仙居这么好吃的酒菜无动于衷,肯定是见识太多不足为奇了。他对俞翕越发恭敬时猛地觉得手中一沉,低头再看,足足有五十两的纹银被塞了过来。一直跟在俞翕身后没有说话的仆人低低地声音对他说道:“这是我家老爷乔五爷的谢礼,还望五爷不要嫌少。”
乔五被惊到了,平日里他介绍人进出关隘,最多只得收个十两左右的银子。每次只要商队能安全回返,也会封个十两左右的银子当做谢礼。这点额外钱财让他的小日子过得倒也舒心,甚至在人前,多数人愿意给他面子,让他颇为得意。只是这份得意在面对俞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因为五十两银子的“巨款”让他惶恐。他也有自知之明,更是胆小怕事,不是不想贪多,而是不敢贪多。十两银子在他看来已经很多,这五十两银子要他办什么事,他没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