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
嶙峋老者轻轻摩挲着拐杖,将信将疑地又问了一遍:“你给我儿子治病,当真不收一分钱?”
白云深颔首,覆道:“当真。当务之急,还是让在下先看看您儿子的情况。”
老道士这下子急眼了,拦住老者的去路:“你这老头怎么一点也不讲信用?刚刚你还答应得好好的!”
这道士猛地蹿上前,给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吓了一跳,他忙不叠往后挪了一截,躲在纤瘦妇人身后道:“这群天兵天将该不会还奈何不得这只黑熊精吧?”
“别怕,别怕。”
纤瘦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中年男子脊背,待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妇人才开口道:“公公,白大夫行医多年,颇有名望,这老道做法半天不光没一点用,还坐地起价,看着忒不靠谱了。”
老道士闻言,指着妇人大骂道:“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
沈南辙一把抓住道士伸出来的手,让他不得再胡乱动弹,转头对白云深道:“白大夫,你们进屋,这外面太嘈杂了。”
白云深点点头,在中年男子面前蹲下身来。
中年男子见到他,又往后缩了缩:“我只是一介凡人,你们这些仙君可不要为难我。”
白云深当即了然,顺着他的话笑道:“你只是碰巧误入了天界,在下乃医仙白云深,是来助你回凡间的。”
中年男子转头问身旁的纤瘦妇人:“仙女姐姐,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妇人拉起他的手,跟他一并站起来,“你随我们来。”
中年男子朝自家门口迈了几步,又踌躇起来:“那道门后是万丈悬崖,我走过去不会摔死吧?”
沈南辙顺势道:“我乃天界掌司法的仙官,你眼前这道门是南天门,有我们为你护法,你尽管走就是。”
纤瘦妇人也明白了,轻轻拍了拍中年男子手背,道:“过了南天门才能回到凡间,你若是害怕,我陪你一起走过去。”
“好。”中年男子这才答应下来。
“放开!”老道士在这时把沈南辙抓着他的手狠狠甩开,冷哼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要怎么治他。”
中年男子闻声倏地转过头来,担忧道:“那黑熊精怎么突然挣脱了束缚?”
沈南辙伸手往道士前面一拦:“这黑熊精已经被我制服了,对你已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老道士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臭小子!”
周砚纾也上前拦将道士拦在身后,笑着附和道:“我乃镇守南天门的神将,有我和司法仙官双双在此,这黑熊精便不敢再造次了。”
如此这番,中年男子才安安心心地拉着纤瘦妇人的手,走进了屋内。
堂屋内迎面墙上贴着一副对联,联下横陈一张桌案,案上摆着一小鼎香炉,炉中香烟袅袅升起。
案桌正前方立着一张方桌,桌旁坐着一位颇具威严的嶙峋老者,正是中年男子的父亲。
中年男子见状对自己父亲试探着问道:“敢问您又是哪位神仙?”
老者被自己儿子气笑了,想着之前白云深一行人的说辞,大声喝道:“我乃天界玉皇大帝——”
中年男子忙不叠跪下来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小的误闯天界,实在不是有意的。”
白云深快步走到老者跟前,俯下身子附耳道:“听周先生的描述,您儿子应是误食未熟的野生菌产生了幻觉,须得尽快催吐。”
嶙峋老者眼珠子骨碌一转,琢磨了一番,用拐杖重重一敲地板,道:“你这小儿,误吃了天界的蟠桃,你若是不把吃进肚子里的蟠桃吐出来,就回不了凡间了。”
中年男子欲哭无泪,又连朝着桌案拜了拜:“我犯下如此大错,还请陛下切莫怪罪。”
老者正襟危坐,擡手一指身旁立着的白云深:“你既已知错,就好好配合这位医仙。”
“是是是。”中年男子忙不叠答应下来。
白云深找来了一双筷子,举到中年男子眼前,问道:“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中年男子定睛一看,老实回答道:“这是一把玉如意。”
说罢,中年男子打量白云深的神情,又添了一句奉承:“这玉如意色泽明亮,一定是个宝贝。”
白云深笑了:“那我便用这把玉如意来引你把吃进去的蟠桃吐出来,过程可能不太好受,你好好配合。”
“我一定配合。”中年男子一口应下。
“张开嘴,双手按在你胃部以下的身体部位。”白云深轻声吩咐道,“千万不要乱动。”
中年男子依言乖乖地张开了嘴,并用手按住下腹。
白云深趁势将筷子猛地按压在中年男子的舌根部。
中年男子顿时被按得直犯恶心,干呕了几次,再也忍不住,拾起地上一只铁盆,闷头吐了起来。
待他呕到只剩苦水的时候,白云深又拿了一大杯温水递给他:“趁现在快把这水喝了,我再给你催吐几次。”
中年男子满头是汗,嘴里还不住地喘着粗气,叫苦不叠道:“还要再来啊?”
白云深点头:“须得吐干净了才行。”
中年男子正犹豫间,老者又猛地一敲拐杖:“叫你喝你就喝,还想不想回凡间了?”
中年男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咬咬牙答应下来:“我喝,我喝就是了!”
显然,玉皇大帝的威慑力比一直好言好语的医仙高多了。
白云深转头向老者微微颔首致谢,便又给中年男子重覆了几遍方才催吐的法子。
中年男子经这么一遭,呕得整个人都脱了力,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来,白云深才道:“如此就差不多了,我再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休整几日便可大好了。”
中年男子瘫倒在一旁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点头。
嶙峋老者杵着拐杖来到中年男子面前,问道:“你看我还像不像玉皇大帝?”
“像……诶?”中年男子楞了楞,眨了眨眼,凑到老者跟前仔细瞧了瞧,看清后惊呼一声,“爹!”
嶙峋老者用拐杖轻轻一拍他后背,气道:“原来你还认得我这个爹!”
“儿子刚才是糊涂了……”中年男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感觉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到我去天庭了。”
白云深见他头脑清醒了,叮嘱道:“这几日你记σw.zλ.得多喝水,吃些清淡的食物。”
中年男子朝白云深一拱手:“多谢白大夫,我家里还有一个孩子也吃了些,劳烦白大夫也看看。”
“好。”白云深应道。
“那孩子在这儿呢。”沈南辙将一直默默缩在角落里的孩子牵到门口。
那小孩子一副怕极了的样子,紧紧拽着沈南辙的袖子不肯放手:“天仙哥哥,我好像看到龙王吐水了。”
“看来这孩子也须得催吐才行。”白云深摇头,叹了一口气道。
这会子,之前还乖乖在屋外看着的老道士面上颇有些绷不住,又拿起铜钱剑,急急挥舞起来。
“你这老道士又想做甚?”沈南辙皱眉。
只见老道士一边有模有样地比划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把围着的人群逼着往后退去不少。
“这男子此番好转,皆是我之前做法的缘故。”老道士鹑衣百结的黑色道袍随着动作翻飞,一把铜钱剑让他舞出了点儿仙风道骨的意味。
一式结束,他缓缓把铜钱剑收好:“刚才是老道我请神,让仙家下凡来驱邪,现我又把仙家送了回去——”
沈南辙忍不住嗤笑一声,打断道:“这明明都是白大夫的功劳,你就别往你脸上贴金了。”
刘信紧接着也出声附和道:“白大夫妙手回春,岂容你这满嘴胡言的道士来碰瓷?”
围观的人们也都道:“就是!你这老道,尽想着诓钱!”
“一张符就要十两银子,心眼子也忒坏了!”
那老道士见没人再肯相信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愚昧!我煞费苦心地请来神仙替人治病,你们不领情便罢了,竟还骂我。”
“我以前从未在镇上见过你,依我看,你就是个到处行骗的神棍!”
此话一出,便有人作势要撵老道走。
老道士赶忙将东西都收好,趁人群有些松动,就挑了个缝隙钻过去,边跑边回头喊:“我云游此地,须尽快到下一个地方驱邪,路途匆忙,就不久留了!”
“大快人心呐!”
看那老道士灰溜溜地跑了,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哄堂笑声。
这时,那户人家的小孩也在白云深的照料下,眼神逐渐恢覆清明。
老者喜不自胜,对着白云深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白大夫,此番还得多谢谢你。”
白云深不在意地笑笑:“大伯家人一切平安就好。”
老者一摸身上,掏出一串铜板递过去:“这些你收着,若是不够我在添一些。”
白云深没接,回绝道:“在下说过了,不会收您一分钱。”
老者急了:“这怎么行呢!快些收下。”
纤瘦妇人提来一篮子鸡蛋,硬塞到白云深手里,也劝道:“白大夫您救了我丈夫和儿子,您不想收钱,就把这篮鸡蛋收了,这样我们心里才踏实。”
白云深这才不再推脱:“多谢。”
一直默不作声的刘信走上前来,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对着这一家子道:“都是我不好,把没炒熟的菌子端上桌给你们吃。”
闹了这么一圈乌龙,老者想骂却是骂不出口了:“罢了,既然人都好了,我也不计较了。”
“这次实在对不住,我以后再也不在我饭馆里卖野生菌了。”刘信低垂着脑袋连声道歉。
老者闻言,却是话锋一转,对着沈南辙道:“沈老板,你是带头上山捡菌的人,你说说,这野生菌到底能不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