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
近日里,霖昭镇刘家饭馆的老板刘信成了镇里的话题人物,连带着隔壁镇的暴发户石大年,也被人看了笑话。
小院里吃米线的客人在茶馀饭后,总不免要说起这个话题。
就连路过的商队,歇脚时也爱来凑凑热闹,听小镇里的街坊们唠嗑。
“听说他们收购的菌子剩了一半多没卖出去,都快放臭了,降价也没人买。”
“该!我看他就是掉钱眼里了。这菌子只要一下雨就长,旧的还没卖出去,新的就来了。”
“那可不,现在大夥自个儿捡的菌子照常按以前的价格来卖,他那五十文的谁还买?总不能又全把我们的收购了去。”
……
因着张冯玉想出来的“古代版外卖”,沈南辙铺子里的订单多了不少。
前几日沈南辙去买了少许芥菜丶包菜丶大白菜,分别放到泡菜坛子里腌制成酸菜,今天刚好可以捞出来吃,酸甜爽口,是米线的好配料。
并且还买了少许红辣椒,切碎后加入蒜末,撒上盐拌匀密封腌制,也是今天便可开盖,酸辣香浓,正是下饭的糟辣子。
今天他又到集市里去买了些猪肉,剁成肉末,一半留着煮清汤,另一半放入酱料到锅里炒熟,又可做成杂酱米线。
所以今天挂出的招牌,比往日的多出许多菜品。
除去菌菇米线,上新了小锅酸菜米线丶清汤鲜肉米线丶红汤杂酱米线丶泡椒糟辣子米线。
菜品多了,客人自然也愿意来尝尝鲜。
自沈家铺子早晨开门营业,就一直有客人陆陆续续落座,沈南辙和周砚纾就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中午饭点过后一个时辰,最后一位客人才离了席。
两人又开始收拾起碗筷。
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是反覆无常,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
没过多久,石大年便再一次地踏进了沈家铺子的院门。
石大年较之上次势在必得的样子,这回气势弱了不少,整个人如同一条吃了闷亏的丧家之犬一般,身上尽显颓靡之色。
沈南辙正收着盘子,见他进来,还是招呼道:“石老板怎么来了?”
石大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前脚刚迈进来,就哭诉上了:“沈老板,你害得我好苦啊!”
沈南辙把几个盘子摞在一起,端进厨房里,边走边疑惑问道:“我怎么害你了?”
石大年紧跟着沈南辙进了厨房,装腔作势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我之前来跟你谈合作,你拒绝也就算了,还不提醒我,害我亏了好多钱!”
沈南辙把盘子放下,正色看着他:“石老板,你这话说的可没道理。你之前没把市场调查清楚,我委婉地问过你,是你自己自信满满说一定能赚钱的,我可没害过你。”
石大年眼底闪过一瞬的阴狠,声调高了几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就算你害我,那你也骗了我!”
沈南辙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又成我骗你了?”
石大年诉起委屈来滔滔不绝:“你自己靠着菌子赚钱,就不允许别人来分一杯羹!你当初骗我说这菌子是野生的,成本低利润高,低价收去就可卖个好价钱,现在你看看,我剩了那么多菌子卖不出去,都快烂了!”
他这无中生有的造谣差点让沈南辙惊掉下巴。
沈南辙皱起眉:“石老板,我沈某何曾跟你说过那些话?”
偏在这时,一个壮汉驾着一辆拉货的马车在沈家铺子院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后面跟着几个壮汉,车一停,他们就把车上的货都卸了下来,一箱又一箱,全是干瘪且冒着臭气的各类野生菌。
石大年指着那一箱箱野生菌,拔高了声调大喊道:“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看看!沈南辙就是个大骗子!我之前好心好意来跟他谈合作,他却骗我说这菌子能挣钱,让我把菌子都买了去,现在这菌子都烂了臭了,没人买!”
简直无赖!
沈南辙心里也冒起了火,他总算明白了,这石大年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
今天他是有备而来,既想把脏水往他身上泼,又想讹钱!
这世上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很快,沈家小院外面,就围满了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早上,石大年和刘信是话题中心,现在风水轮流转,人们开始对沈南辙议论纷纷。
“这么多菌子,怎么都放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这石大年低价收购菌子高价卖,都是这沈南辙的主意?”
“我还一直以为沈老板是个踏踏实实做生意的人,没想到心思居然这么坏。”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之前石大年来找沈南辙谈合作的时候,铺子里生意冷清,并没有多少人清楚地听过事情的原委。
就算有人听过,恐怕这时也被淹没在这人云亦云里,失了航向。
石大年那厢还在大声哭诉:“沈南辙,你怎么就能那么坏!你看看,那些菌子都给放烂了,你赔我钱!”
沈南辙反问:“你既说是我教唆你去收购菌子,那为何我自己捡的菌子都好好留着,没卖给你?”
石大年一顿,眼珠子骨碌一转,嚎道:“你这是纯粹狡辩!我一落魄,你的生意就变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一定是你背后使坏!”
沈南辙皱眉:“石老板,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撒起谎来怎么能这么顺溜?”
石大年却是完全不听他讲话,咬着赔钱的事说:“各位乡亲们评评理!我石大年做了七八年的鱼塘生意,从来没赔过这么多钱!”
沈南辙逼不得已,也拔高了声调,骂道:“石大年,之前是你异想天开想把全镇的菌子都买去然后坐地起价,现在吃了亏就想全赖我头上,你当真是个无赖!”
看热闹的街坊们众说纷纭,一时之间,为谁说话的都有,也有的态度中立,就单纯看个热闹。
“我听人说隔壁镇的这个石大年,是他们镇里出了名的恶霸,他的鱼塘生意做的不干净。”
“可我瞧着他那可怜的样子,不像是恶霸啊?”
“也可能是沈南辙藏得太深,做生意的人,有两副面孔是正常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附近旅店都有不少人把窗户打开,探出脑袋来看。
这场闹剧到这时越发地没法收场,石大年咄咄逼人,一个劲地要沈南辙赔钱。
沈南辙逐渐发现,当一个流氓存了心要讹你的时候,讲再多的道理都没有用。
於是他下了逐客令:“石大年,我自家生意做得好好的,你空口无凭就来我铺子里闹,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流氓!”
石大年这回总算把他话听进去了,干脆往地上一瘫,就是不走:“大夥儿也都听见了吧?他不仅不赔钱,还要赶我走,这不是老赖是什么?”
石大年摸爬滚打多年,早已成了颠倒黑白的老江湖。
沈南辙穿来之前只是一个生活在三点一线的普通上班族,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你回他一句,他不仅怼你十句,还能再往你头上扣一顶帽子。
沈南辙上前去,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但石大年生得膘肥体壮,沈南辙拉了一把不仅没拉动,石大年在地上滚了一圈,把沈南辙直跩得往地上倒去。
辛亏沈南辙眼疾手快,在倒地之前撑了一下,才堪堪稳住没有彻底倒下。
石大年肥壮的身躯在地上格外灵活,又滚了一圈,撒泼道:“看看!你们都看着的吧!他不仅要赶人,还要对我动手了!”
沈南辙站稳后停在原地,知道这人是讹定自己了,顿时感觉自己干啥都不对。
“你先起来!”沈南辙这下连手都不敢往外伸了,只得喊道,“你讲讲道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抹黑人的?”
石大年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指着沈南辙鼻子便骂道:“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地抹黑人?你害我赔得这么惨,死不承认便罢了,竟还说我讹你!”
真是好一手颠倒黑白!我想说的话全被你给说了,你倒成了占理的那一方!
沈南辙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石大年三言两语便把沈南辙推到风口浪尖:“没话说了吧?你这种卑鄙小人,任何道理都跟你讲不通,你让我赔本,今天我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你没法做生意!”
话音刚落,守在马车旁边的几个壮汉立马从车上拿出了几根结结实实的棍子。
沈南辙见情况不妙,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只见壮汉们拿着棍子,对着院门口沈家铺子的招牌狠狠地砸了起来,那招牌承受不住重击,没几下就出现了裂痕。
沈南辙急了:“你们砸招牌做什么!”
石大年面目狰狞,吼道:“谁要是敢拦,就连人一起打!我石大年,今天就要教训教训这个小人!”
围观的人见到石大年动了真格,都纷纷散了,根本无人敢上前阻拦。
几个壮汉闯进院子里,掀桌子的掀桌子,砸碗筷的砸碗筷,还有人冲进厨房,把里面的食材扔了一地。
沈南辙急忙跑进厨房里,只见那壮汉还想对刚做好的米线下手。
周砚纾这时也冲了进来,赶在棍子落下之前把盛着米线的簸箩拿了过去。
壮汉手里的棍子一转方向,毫不留情地朝着周砚纾打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南辙重重推了周砚纾一把。
周砚纾连带着簸箩被推到一旁,壮汉手里的那根棍子,却是直直朝沈南辙背上砸下来。
一阵剧烈的钝痛传来,沈南辙只觉得整个脊背都不是自己的了,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无法再站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了喊声:“打人啦!打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