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这棵歪脖子树
喂完鸭子, 晏宁拎着小锄头种菜去。
昨天王阿平已经将前院的地锄好,一共分出来六垄。晏宁打算拿三垄地种白菜丶两垄种萝卜,还剩一垄就种点辣椒大蒜。
白菜种子和萝卜种子在播种一段时间后长成了幼苗, 正是移栽的最佳时机。移栽用的幼苗也要经过筛选, 苗株粗壮的幼苗种下后成活率高丶产出大;细弱的苗株则没有移栽的必要,再长大些能摘了直接炒来吃。
晏宁负责挖坑和栽种,一个坑一株苗,覆土轻轻压实。魏承则用瓢舀水,往幼苗根部淋。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没一会儿就种好了长长的一垄。
秋风凉爽,但午时的太阳依旧毒辣。晏宁把草帽扣魏承头上,让他戴着。
魏承确实被晒得不行, 小脸汗涔涔红扑扑的。
“你热了就到一旁歇会儿。”晏宁说。
“不热,不用歇。”魏承把遮住眼睛的草帽系好, 倔强道:“赶紧把地种完了才好, 你答应我种完地就带我去市集买糖葫芦的。”
晏宁:“我带你去,你请我吃。”
心机晏宁, 连小孩子的钱都坑。阿肥鄙视的想。
被坑的小屁孩豪气干云:“成, 我有钱!”
“哎呦,魏小老爷真大方。”晏宁乐道。
“嘻嘻, 好说好说。”常言道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魏承小朋友在晏宁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不但学会了臭屁爱美,连口头禅都学去了。
两人一唱一和地瞎贫, 第二垄白菜种到一半的时候,大门处响起几声叩门声。
晏宁握着锄头的手一紧, 整个人立马紧张起来:“嘘!别说话了。”
魏承:“……”
晏宁:“你去偷偷瞄一眼是谁,别开门,我叫你开门你再开。”
“哦。”魏承扔下水瓢,跑去大门后头,扒在门上透过门缝往外看。看清是谁后又“噔噔噔”跑回去告诉晏宁。
是吴文吴凡兄弟俩。
“噢噢!”晏宁松了口气,开心道:“快去请他二人进来。”
吴文兄弟俩先前接了个帮人砍柴的活儿,原本只有七八天的工期,后来那家老爷见他二人手脚麻利为人勤恳朴实,又将二人推荐给了另一家需要伐木砍柴的人家。於是一来二去,两人就多忙活了大半个月。
回到陎州城后,吴文碰着一个相熟的劳工,那人说晏宁去市集找过他两回,这不两人连包袱都没来得及卸下就直奔晏宅来了。
一个月不见,两人都晒黑了不少,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晏宁笑了笑,寒暄道:“这阵子活儿挺忙罢?今日刚回来?”
“可不是,听人说大老爷您找我们,马上就赶过来了。”吴文回道。
晏宁:“阿承,去屋里倒壶茶水过来。”
“喔。”魏承撒开脚丫子跑回屋里倒茶去。
吴文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大老爷您客气。”
“不妨事。”晏宁拍拍手上的土,从地里出来,笑着带二人到凉亭里坐下,“都坐都坐,坐下来歇歇腿。”
“嗳,谢过大老爷。” 吴文拽着弟弟,颇有些局促地坐下。
“是这样的。”晏宁不慌不忙道:“我找你们二人呢,是想请你们做长工,去云涧溪帮我养鸭子。”
“啊?”吴文楞了楞,“养鸭子?”
“正是。我们一家人搬过来不久母鸭便孵了几十只小鸭崽出来,眼下已长到一斤多了。我家里有几口人你们也都晓得,老的老小的小,我和阿平哥还得兼顾食肆的生意,实在分身乏术忙不过来,因此才想请你们来帮我养鸭子。”
“哦……”吴文下意识地搓了搓膝盖,说道:“可我们兄弟俩没养过鸭子,就怕给您养不好……”
晏宁:“这个你不必多虑,养鸭子很简单的,你们每日需干的活儿就撵鸭子出去觅食,然后找些野菜回来煮熟,再拌米糠喂它们吃一顿就行了。前两日你们不熟悉我让阿平哥带你们做,鸭子搬过去之后我也时常会回云涧溪瞧瞧,所以不必担忧。”
“至於工钱方面么,我管吃管住,给你们一人一月五十个铜板,一斗米,住则是住在云涧溪。云涧溪的木屋前不久刚修缮过,锅碗瓢盆和床铺皆有现成的,住人不成问题……”
“二位意下如何?有意向的话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还用得着考虑?这般丰厚的酬劳放眼陎州城晏宁是独一份,没有哪个大老爷能比他更阔绰更大方的了。尤其入冬后又是农荒的时候,物价米价飞涨,像他们这种卖苦力的流民能有口饭吃不被冻死饿死就阿弥陀佛了,晏宁居然还给他们一月一斗米!
吴文满脸感激,一口应承下来:“大老爷事事为我们兄弟二人考虑,这份心意我与我弟弟感激不尽。我们愿为大老爷尽心尽力,做牛做马!”
“那倒不至於。”晏宁乐:“养鸭子而已,又不是要你们上刀山下火海。”
吴文:“大老爷就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兄弟二人也心甘情愿!”
“哈哈。” 晏宁被他这一顿恭维哄得心情舒畅,接过魏承端来的茶壶,给两人倒茶:“那就先这样说定了。你二人先回去歇息一两日,等我借来牛车之后我们再一齐将鸭子拉回云涧溪。”
“成,全凭大老爷差遣。”
两人正聊得兴起,大门外又传来几声叩门声。
晏宁的心“咯噔”一下猛地又悬起来。
“嘘嘘嘘,阿承快去看看是谁来了,千万别开门!”
魏承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认命地跑去看门。
几秒后,他又跑回来,告诉晏宁说:“是冯小姐来……”
话音未落,只见晏宁“腾”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飞快朝吴文道:“我有急事先出去一趟,你们回去歇息罢。”
“阿承等我走了你再开门!午饭我不回来吃了叫阿姐不用等我!”
说罢一溜烟跑没影了。
那火烧眉毛的样子,仿佛身后有狗撵他。
吴文:“???”
吴凡:“???”
魏承:“………”
一次两次,次次扑空。冯慧慧并非愚钝之人,纵使心中不愿相信,但也能察觉到晏宁是有意躲着她。
“雯姨,你说阿宁他是不是瞧不上我才故意躲着我的?”她心中难受,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模样楚楚可怜。
“他若是不愿见到我,以后我不来便是了。”
“怎么会,净瞎想。”雯娘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宽慰道:“慧慧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谁人不爱?阿宁那臭小子是不知好歹,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训他一顿……”
冯慧慧:“都怪我不好,您莫要责怪於他……”
“傻孩子,你这心怎这般软……”
魏承坐在一旁大口吃着冯慧慧带来的酥油饼,一会看看他娘亲,一会又瞧瞧冯慧慧,憋了半响,忍不住嘟哝出声:“阿宁早就有心上人了,慧慧姐你就别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了……”
声音不大,却足够能让雯娘与冯慧慧听清。
“……”冯慧慧神色顿时僵住了。
“阿承!”雯娘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
“我哪胡说了,明明是阿宁亲口说的。”魏承据理力争,大声道:“阿宁还说了,他心上人是天下第一绝世大美人,这辈子非他不可,在他心里任谁都比不上那人的万分之一好。”
冯慧慧这下眼眶彻底红了,轻轻拉住要上前打魏承的雯娘,低头哽咽道:“原来真是我一厢情愿,那我日后不来叨扰了,免得惹他们不高兴。”
魏承老神在在地安慰她:“慧慧姐你也甭伤心啦,阿宁这人毛病一箩筐,才不是甚么翩翩公子哩。他那人不但臭美好面子爱吹牛,奸懒馋滑坏更是一样不落,我觉着阿平舅舅比他可靠多了,你可以考虑一下阿平舅舅哇。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阿宁这一棵歪脖子树呀……嗷!疼疼疼疼。”
魏承龇牙咧嘴地被他娘揪着耳朵丢出门外。
“嗷!我还想吃饼。”
雯娘气极:“你吃个屁!”
“就要吃就要吃。”魏承不怕死地冲进屋里,抓了两块酥油饼扭头就跑。
雯娘见他又要往外跑,更气了:“你上哪儿去!?”
魏承用背影回她:“阿宁不在家啦,我找阿年玩去!午饭我不吃啦,阿娘不用等我。”
另一头,晏宁从家里逃出来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真不是怂,他一个楞头青从来没谈过恋爱,更没被人追过,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情窦初开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委婉地拒绝了几次冯慧慧的好意,可人家就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还把他当成是不解风情情操高尚的翩翩公子。
哈喽?情操高尚?翩翩公子?辱这两个成语了!
他只是不忍心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难听的话而已。再加上有雯娘在一旁撮合,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能被曲解成另一种意思。
心好累。
行,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嘛?!她来一次他就躲一次,晏宁就不信躲个十七八回的她还能不明白。
如此想着,溜溜达达就晃悠到了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