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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抵是怀上了

下一站是益州城, 距离苍州城百里有馀。因为路途不远,所以今日不必再起早赶路,可以美美地睡一个安稳觉。

晏宁就窝在被子里不肯起来, 任凭豆豆怎么闹腾他也不为所动。

豆豆扒拉他:“爹爹!尿尿!”

晏宁懒洋洋地挥手打发她:“叫你爹带你去尿。”

豆豆擡头看向她爹。

董元卿这会儿正好洗漱完, 闻言放下毛巾朝她走来。

“我带你去。”他道。

“外头冷,先帮她把衣裳穿了。”晏宁说。

“好。”董元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手里的衣服一眼,默默地比划了一下,道:“手张开。”

豆豆:“……”

接下来,在他的悉心“帮助”下,豆豆被迫学会了自己穿衣服丶自己穿裤子丶自己穿鞋,最后给了他爹一个眼神, 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十分清晰明了,那就是:你到底会不会啊?

董元卿:“……”

晏宁抱着被子笑得腮帮子都疼了。

昨夜不知何时瓢起了雪, 一觉醒来天地间已然换了一幅纯白的色彩。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 仿佛被寒冷的风雪压得擡不起头来一般,瑟缩在厚重的衣物里。两旁卖早点的摊铺上仍冒着缕缕热气, 时不时传来两声兴致不高的叫卖声。

董元卿一手举着油纸伞一手牵着豆豆, 跟在晏宁身后随意闲逛。

“糖葫芦!”豆豆指着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兴奋喊道:“爹爹!要买!”

“我没钱, 问你爹去。”晏宁今天不但打定主意要当甩手掌柜, 还顺便当起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豆豆不惜为了一串糖葫芦而折腰, 仰起脑袋对着董元卿大声喊:“爹!糖葫芦!”

董大人被这一声脆生生的“爹”喊得心头一软,垂眸看着她,抿着唇道:“好。”

“好东西要分享哦。”晏宁笑眯眯道:“给爹爹来一口。”

豆豆倒是大方, 想也不想就伸过去给他吃。

晏宁弯下腰咬了一颗,舔了舔嘴唇上的冰糖渣子, 满意道:“唔,真甜,好吃。”

“嘻嘻。”豆豆开心地笑了声,接着又把糖葫芦举高高,冲董元卿道:“吃!”

晏宁乐:“你爹不爱吃甜食,不用给……”

话没说完,只见董大人也弯下了腰,握着豆豆的手,张开嘴轻轻叼了一颗。

“……他。”晏宁出乎意料地看着他,“呃?”

“忽然想吃了。”董元卿鼓着一边腮帮子道。

晏宁见他这模样顿时一阵好笑,伸出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脸,笑问:“甜吗?”

董元卿颔首:“甜。” 甜到心坎里去了。

三人继续逛,沿途又吃了一碗豆花和一碗酒酿汤圆,后来遇到了卖炒栗子的,晏宁大手一挥又买了两袋炒栗子。

有炒栗子和烤红薯的冬天才能算得上是完整的冬天!

一路吃吃喝喝,时间一晃已过了巳时。一行人拎着包袱从客栈里出来,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越往北天越冷,鹅毛大雪在天空中肆意飞舞,漫无边际的白仿佛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覆满积雪的道路使得马车也越走越慢了。

接连几天下来,他们每天行驶的路程都在变短,有一晚甚至是在路边的一个农户家里过的夜。因为没有多馀的床,晏宁和豆豆是和农户一家挤在炕上度过的。

而我们董大人,宁愿选择围在火堆旁坐到天亮也不愿与陌生人同床而眠。

这种情况在进入梁州城后终於得以缓解。

天晴了,雪也停了,积雪融化后的路面泥泞不堪,晏宁累得不行,也没了出去闲逛的心思,猫在客栈里疯狂补觉。

一行人在梁州城内休整了一日后继续北上。

一直到即将驶出梁州城辖内时,晏宁那颗悬着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

原以为能这样风平浪静丶一路顺利地离开,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意外。

是时晏宁正趴在董元卿腿上让他给自己捏肩捶背。长时间的旅途劳顿,他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不光屁股疼,腰也疼背也疼肩膀也疼,因为食欲不佳睡不好导致胃也疼头更疼……总之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不难受的。

反观豆豆和阿肥,一人一猫的适应能力居然比他还强,目前并没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

“喵。” 真矫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阿肥不屑地睨他一眼。

被嘲讽的晏宁更难受了,奄奄地直起身靠在董元卿怀里,说:“豆豆,爹爹想和你爹亲热一会儿,你把眼睛闭上,不许偷看。”

豆豆:“……?”

阿肥:“……!”

晏宁倒不是真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羞羞的事情,就是单纯想膈应一下这只不知好歹的肥猫。

让你嘲讽我,看我不恶心死你丫的!有本事你就跳车自己跑去汴京城啊!

然而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吁——!”

马匹被缰绳拽得仰蹄嘶吼,马车紧急刹住。车厢剧烈的摇晃让晏宁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将豆豆按进怀里,护住了她的脑袋。

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原本就狭窄的道路被一堆粗大的树木结结实实地堵住,树堆后站着一群人,一眼扫过去约摸有十五六个。

他们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蒙着黑布巾,手持长刀和斧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护卫们从马车内鱼跃而出,手握刀柄,威严道:“陎州知府奉命公干,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陎州知府?”为首的强盗头子嗤笑一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兄弟们听说过吗?”

“哈哈,没听说过。”

“既然是官府的人,那为何连官旗都不挂?莫不是唬人的吧。”

马车内,董元卿沈默起身。

“大人。”晏宁担忧地拉住他。

董元卿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无妨,不会有事的。”

他踏出车门的那一刻,嘈杂粗狂的笑声瞬间就停止了。刹那间万籁俱寂,只剩下飞雪落地时的簌簌声响。

董大人的脸色很冷,比落在他肩头的雪花还要寒上几分。

“尔等何人,所谓何事。”

强盗头子:“……”

旁边的同夥见他不吭声,道:“六哥,他好像在问咱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强盗头子:“我能听不懂吗?用得着你来说!”

好吧,他承认他刚才被美色迷昏了眼,也失了神。

“兄弟们,这位大美人儿问咱是干什么的,大夥说说,咱是来干什么的啊?”

“哈哈哈……”同夥们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

“我们当然是来——打劫的!”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董元卿看,口中吐出令人不堪的污言秽语:“本来只想劫财,现在老子改变主意了,老子不光要劫财,还要劫色,我想大哥一定好你这口。”

“大美人儿,跟我们回去当压寨夫人如何?跟着我们大哥,保管你顿顿吃香喝辣,过得风流快活!”

晏宁:“???”你他妈的活腻了,小爷的男人也敢抢?

董大人眼皮都没动一下,冰冷的浅棕色瞳孔波澜不惊,如同俯视着蝼蚁,声音淡漠:“按照我朝律法,犯强盗罪者应处以重刑。若同夥作案,无论是否得手,一律判处五年狱刑。作案时若有伤人丶杀人者,判处斩刑,并没收家产,妻儿发配充当奴役。同谋及包庇强盗者同罪,重者处斩,轻则流放。”

“少他娘的吓唬老子,老子就是干这一行长大的!有能耐你就叫官府的人来抓老子,没能耐就给老子乖乖交钱,否则别怪兄弟们刀下无眼!”

董元卿:“要多少。”

“马车和包袱通通留下,你也得留下!”

董元卿:“可以。”

强盗们:“……”什么情况?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土匪强盗,头一次遇到那么干脆的,就一点也不反抗?

事出反常必有妖,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其中有诈。

“还楞着干什么,过去拿东西啊!”那头目怒道:“咱人多势众,怕什么!”

同夥们一想也是,他们十几号人呢,还怕打不过区区四个护卫?

於是十几号人翻过木堆,来到了对面,狐假虎威地叫嚣着:“把放到放下,手都举起来!”

董元卿眸色一沈,“留一个活口。”

说时迟那时快,四道银光同时出鞘。

喷射而出的鲜血眨眼间染红了地面,红与白的碰撞触目惊心。

“他娘的你敢算计老子!兄弟们给我杀!”

晏宁心里一紧,下意识捂住了豆豆的耳朵。

马夫和厨子从车底抽出大刀,杀气腾腾地加入战场。

“冬儿,保护好大人!”

“是!”平日里轻声细语的下人也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逼人的目光和冷峻的面容皆透着杀气。

董大人屹立在雪地里,巍然不动。

兵戎相见的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多久。比起身经百战的护卫而言,这些不入流的强盗根本不足一战。

两个护卫像拖着死狗一样将盗贼头目押过来,一脚将他踹地跪下:“禀大人,人带来了。”

董元卿垂眸,冰冷的气场不怒自威。

“大丶大人饶命丶大人饶命啊!”

“鬼叫什么。”护卫又踹了他一脚,“老实点报上姓名。”

“是丶是。贱民雷老六,梁州城人士,家住虎头寨,雷家村……”

董元卿:“大哥是谁。”

雷老六:“是丶是雷万山,我们都管他叫雷老大……”

见识过他们狠辣手段的雷老六知道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但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只要能苟且偷生,出卖兄弟又何妨,更何况他根本不相信他们有胆子敢直闯虎头寨。

董元卿:“官府为何不管。”

照他所说,以雷老大为首领的盗匪团夥已在梁州城一代作恶多年,却一直没有官府出手治理,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雷老六支支吾吾:“这个……官府的事儿,贱民哪里清楚……”

话没说完,沾着血的刀刃已经架到了脖子上,冰冷的触感把他吓得一激灵。

“我说丶我说!因为雷老大是梁州知府的大舅子,我们打劫得来的赃物有一半是要孝敬给知府大人的,所以丶所以……”

所以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这位梁州知府和他大舅子要完了,晏宁心想。

董元卿:“你可知本官是谁。”

雷老六不明就里:“不丶不知道……”

董元卿点了下头:“很好。”

下一秒,“噗——”

雷老六双目圆睁,瘫倒在地。

董元卿转身:“清理路障,继续赶路。”

护卫抽回长刀,“是!”

回到车内,擡眼便对上了晏宁关切的眼眸。

“大人,你没事罢?”

“无事。”董元卿微皱了皱眉,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问道:“不舒服?”

“没有。”晏宁摇摇头,对自己惨白如纸的脸色一无所知。

“爹爹!痛!”豆豆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很是不高兴。她的耳朵都被捂疼了,爹爹怎么还不撒手啊!

“等等,马上就好。”

片刻后马夫扬起马鞭,重新启程。

走了几里地后又忽然停下,然后就见一个人影从车内飞奔而出,扶着路边光秃秃的树干呕吐起来。

出发前雯娘的预言一语成谶,晏宁成了被董大人照顾的那个。

出了梁州城辖内,路程算是过了一半。

进入中原地区后所经过的城池明显变得愈发富饶,也充满了人气。

因为晏宁身体抱恙的缘故,他们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休整,在兼城多逗留了两日。期间董元卿还请了大夫过来给他看诊,但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长途跋涉太过疲累导致的水土不服,好好休息几天就无碍了。

晏宁靠在董大人肩头,不时揉揉肚子,虚弱无力道:“我大抵是怀上了,这些天老是想吃酸的,没准是个男孩。”

董元卿:“……”

阿肥:“………” 本喵看你大抵是病入膏肓了,要不直接埋了罢。

“莫要胡言乱语。”董大人也不知该作何表情了,无言以对中掺夹着几分好笑,“你怀不了的。”

晏宁幽幽地瞥他一眼,埋怨道:“那还不是怪大人不努力,俗话说得好,万事只要肯努力,没准就能出奇迹。大人都不肯努力播种,我哪里怀得上啊。”

董元卿:“……”我听你瞎编。

晏宁手指挑逗似的摸着他的喉咙,不害臊地咿咿哼哼:“要不咱今晚再努力努力?等豆豆睡熟了把她抱去跟冬儿睡一晚?”

董元卿拿下他煽风点火的手,耳朵有些发热:“你还病着……”

晏宁:“我为什么会病啊!还不是因为……”欲求不满。

他用力咽下这四个字,气道:“还不因为没有大人的滋润。”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越是想越是心猿意马,心里越是痒痒。

“我不管,我今晚就要。”晏宁攥着他的领子,在他耳边亲了一下,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董大人的耳尖瞬间飙红。

“你丶荒唐!”

晏宁吻着他的耳朵含糊地嘟哝着:“荒唐什么,我乐意……”

气氛暧昧至极,缠绵悱恻。正当愈演愈烈,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时——

“爹爹!开门!”被豆豆一巴掌打碎。

晏宁:“……”

董元卿:“……”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沈默地别开头。

小兔崽子,你这辈子一定是来讨债的吧!

好不容易泡了一次热水澡的豆豆开心到不行,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就从下人的房里直奔晏宁的房间。

“头发都没擦跑出来作甚,当心受了风寒有得你受的。”晏宁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都怪奴婢不留神没看住她……”

“不妨事,你先下去吧。”晏宁顿了顿,又道:“等她睡着了再过来。”

“是。”下人福身退下。

擦完头,晏宁问道:“豆豆刷牙了没有啊?”

豆豆:“刷了!”

晏宁:“那行,刷了就睡觉。”

豆豆乖乖躺下,小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爹爹睡!”

“好,爹爹陪你一块睡。”晏宁也跟着躺下,笑笑说:“豆豆这一身这么好看的衣裳是谁给你缝的呀?”

豆豆一脸骄傲:“姑母!”是姑母给我缝的,好看!

“真羡慕,爹爹都没有这么好看的衣裳哩。”

“嘻嘻。”豆豆高兴地笑了笑。

就这样哄了她一会儿,小毛孩甜滋滋地进入了梦乡。至於睡着睡着就被抱到了另一张床这种小事,不提也罢。

有了爱情的滋润,晏宁的气色果然好了不少。翌日起来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休整完毕,一行人重新踏上漫长的征程,向汴京城进发。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晏宁只能没话找话地和董大人聊天,几天之后差不多连董大人几岁开始尿床这种事都打听清楚了——尽管董大人并不承认自己小时候尿过床。

“唉……到底还有多久能到汴京城啊。”晏宁支着下巴长吁短叹:“再这么坐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董元卿道:“最多还有三天便能到了。”

“怎么还有三天啊——”晏宁哀嚎起来。

“吁——!”马车骤然停下。

晏宁心里一紧。

怎么了这是,难不成又遇上强盗了?!

“大人!”走在最前面的护卫前来禀告:“我们与钱三爷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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