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的心上人是个男子
扔下这枚重磅炸弹, 晏宁趁着董夫人神志恍惚的功夫赶紧牵着豆豆溜之大吉,和等在正门处的钱三出门逛街去了。
剩下的烂摊子就留给董元卿收拾吧,免得董夫人回过神后大发雷霆, 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那可就不值当了。
晏宁抱着豆豆坐进马车里,催促道:“走走走,出发,吃早饭去。”
钱三乐,问道:“想吃啥?大哥带你去。”
晏宁:“哪家早点铺子比较出名的,大哥给推荐一二?”
钱三想了想,道:“食林街有家炸裸条的铺子,他家的炸裸条又香又脆, 豆汁儿鲜香浓郁,吃一口炸裸条喝一口豆汁儿, 那滋味妙得不行, 大哥带你们去尝尝?”
晏宁:“没问题,走!”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夜了, 热闹非凡的街道上人潮涌动, 接踵摩肩,一眼望去哪哪都是一片人山人海。
三人吃完早饭, 一边溜达一边到处看热闹, 从街头吃到巷尾, 从小摊铺吃到豪华酒楼,肚子都得圆溜溜的。
中午时溜达到城北,路过钱三家, 钱三便盛情邀请二人到家里做客。晏宁也不推拒,拎着今早买的点心就去了, 顺便还在他家里解决了午饭在哪吃的问题。
钱三家中双亲健在,加上妻子和一儿一女,算得上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子。
吃过午饭,晏宁的“吃货军团”再添两名小将——钱三的儿子和闺女。
两个毛孩子头一次坐上那么豪华的马车,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激动得不行。
“爹,孩儿想吃糖葫芦。”
“爹,玉儿也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要买!”
钱三:“行,这就带你们去买糖葫芦。”
“好耶好耶。”三人一同欢呼起来。
晏宁:“豆豆,伯伯答应给你买糖葫芦了,这时候你该说什么?”
豆豆大声:“多谢伯伯!”
钱三朗声笑道:“哎哟,豆豆现在都学会客气了?看来是真长大了啊。”
“那可不。”晏宁捏捏豆豆的小脸蛋,笑说:“我们豆豆不但长大了,还变得乖巧聪明又有礼貌,谁见了都喜欢,对不对?”
“嘻嘻。”豆豆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有些腼腆地抱住他。
晏宁乐了:“瞧瞧,还会害羞了哩。”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停在一处戏园子大门前。
大门右侧不远处就有个推着摊车卖糖葫芦的老叟。走近了一瞧,这老叟不但卖糖葫芦,还卖棉花糖。这可把没见过棉花糖的豆豆馋得直跺脚。
“要买!要买!”
晏宁:“买糖葫芦还是棉花糖?”
豆豆:“都要!”
晏宁:“那不行,一天吃那么多糖,牙齿会长虫虫的。”
“不长!”豆豆急得都开始说长句了,费劲道:“刷牙丶不长丶虫虫!”
晏宁故意使坏:“爹爹听不明白,你再说清楚些?”
豆豆:“我丶刷牙,就丶不长虫虫了!”
“噢——”晏宁恍然大悟状,又说:“那一天最少可得刷两次噢,早上起床刷一次,晚上睡觉前再刷一次,能做到吗?”
豆豆坚定点头:“嗯嗯!”
片刻后,三个小屁孩人手一串糖葫芦和一串棉花糖,个个兴奋得小脸通红,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午后不久,空中零零落落又飘起了雪花。
晏宁提议到逍遥楼里喝口热茶暖暖身子,顺便看看逍遥楼的招牌杂耍表演,让孩子们过过眼瘾。——而关於逍遥楼今日下午有杂耍演出的消息是他刚才在等老叟做糖葫芦的功夫,偶然打听来的。
“去逍遥楼?”钱三打趣道:“那一壶茶就要卖上几十文的地方大哥可去不起。”
晏宁拍拍胸脯,豪气道:“没事,小弟我有钱,这顿算我请!”
钱三:“哈哈,那感情好!”
於是两人愉快地做了决定,移步去往逍遥楼。
因为来得有些晚,楼上的包厢已经所剩无几,只有两个挨着边上的丶视野不怎么好的包厢。
店小二很快上了茶水和点心,毛孩子们纷纷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又兴致勃勃地吃起点心来。
又过了不久,舞台上的杂耍表演开始了。
什么舞狮子跳火圈顶碗空中飞人等等,可谓是险象环生精彩绝伦,引得台下观众一阵阵惊叫与欢呼。
三个毛孩子围在围栏边上全神贯注地看杂耍,把晏宁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晏宁除了三人的背影就什么也看不着了。
他索性靠在窗边,舒舒服服地伸长了腿,惬意地品起茶来。别的不说,逍遥楼的茶是真的很不错,自打上回同董夫人来喝过一回就让他至今都念念不忘。
窗外风雪交加,天寒地冻,楼里却是非常暖和,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能让楼里一直保持这种令人舒适的温度。
晏宁伸伸懒腰,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即便冬寒料峭,但街道上依旧行人如织,纷飞的雪花甚至还来不及落到地面,就已被热火朝天的景象吓得融化了。
晏宁放眼眺望,目光掠过楼下的街道,看向更远处的巷子。
五花八门的商铺看得他眼花缭乱,什么卖古玩的古董店丶卖金银首饰的珠宝店丶卖皮衣的制衣店,还有一些光看店铺名字看不出卖什么的店铺,譬如什么弄墨堂丶依云阁丶寻春堂……
等等,寻……什么堂?
晏宁定睛一看。
哦,是寻春堂没错。
他脑子里瞬间冒出了许多不太纯洁的画面。
这他娘的,该不会又是卖“床上用品”的店铺吧?
话说回来,他之前在通州城买的那些早就用光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今天补给一下库存……
“咳。”晏宁咳嗽一声,同钱三道:“劳烦大哥帮我看一会儿豆豆,我去解个手。”
钱三正看得兴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问题,去吧去吧。”
晏宁揣着手,偷偷摸摸地下了楼,直奔寻春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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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府,南院南厢房。
董元卿吃完宴席早早就回来了。
与他一同去的董尚书此时还在吏部处理公务,而董元森呢,一个个小小的兵部五品都尉,甚至连吃皇宴的资格都没有,老老实实上班呢。
横竖无事,他换了身轻薄些的氅衣,在书房里静心练字。
屋外天色暗沈,冬儿贴心的在书房里点两盏油灯,盖上琉璃风罩,灯光明亮祥和。
比起陎州城府衙那间临时书房,自家的书房可就显得宽敞豪华得多。最显眼的是三大排书架,书架上置满厚厚的古书和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书架旁的地上放置着形状不一的瓷瓶,瓷瓶里塞满画轴,桌案上各种古董丶笔砚更是一应俱全。
而桌案的背后则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的纸张早已不覆洁白与光滑,暗黄的色彩显示出它的年深月久。
桌案下的木质地板上铺了几层柔软的狐毯,两旁分别立着两个小暖炉,使得屋内徜徉着暖意。
“大人。”房门被轻轻敲响,冬儿的声音传来,“老夫人来了。”
董元卿停下笔,起身前去开门。
“娘。”
“嗳。”董夫人往屋里看了一眼,问道:“在看书呢?”
“没有。”董元卿侧身让她进来,给她倒了杯热茶。
两人在茶几旁坐下。
“你瞧瞧你,这般冷的天儿也不说穿件厚实些的衣裳,这要是受了寒冻着了,为娘可又要心疼了。”
董元卿微一偏头,不轻不重地朝冬儿看了一眼。
冬儿会意,福身道:“女婢遵命。”
说罢便退下拿厚衣服去了。
“遥遥果然是长大了,这一举一动越来越有你爹的风范了。”董夫人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感慨万千,眼眶不知为何徒然湿润了起来。
她继续说道:“为娘昨夜想了一宿,昨晚在众人面前与你谈论婚姻大事的确不妥,是为娘思虑不周,你可莫要往心里去啊。”
董元卿摇了摇头,“不会。”
董夫人捏着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虽然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若是不愿意,我和你爹也不能逼你不是?所以为娘今早去了一趟丞相府,向韩夫人转达了你的意思。”
董元卿微微一怔,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以他对他娘的了解,她决计不会是这么容易就妥协的人。
这其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问,董夫人就先说了,“今早晏小公子出门前,我与他闲聊了一会儿。”
她抓着董元卿的胳膊,强颜欢笑着说:“他说你早已有了中意之人,不知是哪家姑娘?你知道为娘不是那等趋炎附势攀高结贵之人,只要是你心仪的姑娘,只要你们两情相悦,无论出身贵贱为娘都能同等视之,绝不会厚此薄彼,对她另眼相待的。”
“因此你大可放心,也不必对为娘遮遮掩掩的,趁着过年,你不如带她回来吃顿饭,让为娘同她见个面?”
董元卿沈默地看着她。
董夫人心底一紧,手上不觉用了些力气,祈求般地望着他:“究竟是哪家姑娘,啊?”
董元卿:“不是姑娘,是个男子。”
董夫人手一松,瘫坐在椅子上。
董元卿:“娘,孩儿的心上人是个男子。”
董夫人捂着胸口,气都喘不顺了:“男丶男子,也是要吃饭的呀……”
董元卿:“他已经吃过很多次了。”
董夫人嘴唇哆嗦着,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你丶你是说……晏小公子?”
董元卿:“嗯。”
造孽啊!家门不幸啊!董家的列祖列宗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董夫人悔恨得直捶腿,“他年纪这么小,你丶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你!”
董元卿:“……”
董夫人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但董元卿看起来并不打算解释。
董夫人:“那他爹娘怎么说?他们能同意你们丶你们在一块?”
董元卿唇角一抿,“他爹娘已不在人世了。”
“………” 董夫人深吸了口气,“那你以后就打算和他过,不娶妻生子了?”
“是。”
“这丶荒唐!荒唐啊!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你?堂堂尚书府的二公子竟然是个断袖,为了一个男子要绝后了?!”
董元卿:“我日后如何是我的事,与他人何干。”
董夫人:“那我和你爹也是他人吗?让你爹知道他不得把你打死啊!!!”
董元卿:“不让他知道就好。”
董夫人:“……??” 你什么意思?你还想让为娘跟你同流合污??
董夫人又是悲愤又是郁闷,恨不得把董元卿抓起来打一顿。但真让她打她又舍不得,让董尚书打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能瞒着,无论如何都要瞒着。
可是丶可是她真的憋不住啊!
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难受!
於是董元森下了班,还没来得及换上一双干净的靴子,就被下人请到董家后院的祠堂里。
董元森一头雾水,进了祠堂后在蒲团上跪下朝祖宗的牌位拜了三拜,才起身问道:“娘,您找我来有何事?”
遭了,该不会是昭文那臭小子又犯了什么大错吧?
“思齐啊。”董夫人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好大儿,说道:“为娘同你说件事,当着祖宗们面,你答应为娘要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董元森肃容道:“好,孩儿一定保密!”
董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声泪俱下地控诉起他弟弟那个不孝子来。
“你弟弟他真是不像话啊……断袖就罢了,连晏小公子他都下得去手……为娘当然臭骂了他一顿……这可如何是好啊……你爹要是知道了哪能轻饶了他……他倒是替他想想办法啊……”
董元森听得满脸震惊,震惊之馀又透着古怪,不确定地问:“娘,思遥他真的承认是他逼迫晏小公子同他在一起的?”
“他还能不承认么!”董夫人馀怒未消,忿忿道:“你弟弟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么?冷淡丶无情丶执拗丶眼睛长在头顶上。他要是没那个意思,晏小公子就算脱光了站在他跟前他都懒得看一眼,难不成还能是晏小公子逼迫他不成?你看晏小公子像那样的人吗?”
光看外表的话,确实不像。
好吧,董元森被她说服了。
很显然,两人都高估了董元卿的定力,低估了晏宁的不要脸。
董元森思绪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道:“娘,事已至此,我看不如这样,你和爹吹吹枕边风,干脆认下晏小公子做干儿子罢!”
董夫人一楞。
“这样一来,他日后不但能名正言顺地进出董府不落人话柄,即便和思遥过於亲密也可以说成是兄弟之间情同手足堵人口舌,还能大大方方地管您叫娘,白让您捡一个现成的儿子,一石三鸟,岂不妙哉?”
董夫人宛如醍醐灌顶,“好主意,我怎就没想到呢!”
好大儿,真有你的!
被夸了一通的董元森高高兴兴地回了东院。左思右想,一番挣扎之后憋不住又把这件事跟自己媳妇儿说了。
媳妇儿是自己人,不是外人,应当不算泄密!他心里如此想到。
於是乎,除了董尚书还蒙在鼓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而晏宁和豆豆回府时已是入夜时分,吃过晚饭的两人没有去往偏厅,而是直接回了南厢房。
“等会儿把这串糖葫芦拿去给昭文,就说是豆豆送他吃的。” 晏宁和冬儿说。
豆豆从小就仗义,有好吃的从来不忘自己的小夥伴,这串糖葫芦还是两人在回来的路上她叫晏宁买的。
这优秀的品质一看就是随了自己。晏宁得意地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和董元卿好好说道说道才行。
“对了,大人呢?他吃过晚饭了不曾?”
“吃过了,大人在书房里看书呢。”冬儿答。
“那你先带豆豆去洗澡吧,在外头跑了一天,多放些热水让她多泡会儿,驱驱寒气。”
“是。”
把豆豆交给冬儿,晏宁趁机跑去书房和大美人亲热去了。
绵长的热吻结束,晏宁喘着气趴在董元卿肩上哼哼,“今晚让豆豆跟冬儿睡,我想大人了。”
董元卿没出声,算是默许了。
“对了。”晏宁想起来了什么,连忙直起身上上下下摸了他一遍,问:“你娘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嗯?” 董元卿眉梢一扬。
“咳,我今早一下没忍住,同她说点你的事儿……”
“说了什么?”
“就丶就是你的意中人是个男子这件事……不过我可没说是我!”
“为何不说?”
“那我怎么开得了口啊……” 晏宁老脸一红,想想都觉得害臊。
“无妨,我替你说了。”董元卿莞尔。
晏宁呼吸一窒:“真的?董夫人她知道了!?”
董元卿:“除了我爹,应当都知道了。”
完了完了,好羞耻啊。晏宁一头埋进他怀里,这让他往后的这些日子怎么面对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