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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圣上含笑去抚顺她因为噩梦而有些汗湿的鬓发,似乎是怕她起身的动作太急切而伤到自己,小心轻柔地扶她坐起,叫人拿了更轻软舒适的靠枕置於贵妃身后。

但是郑玉磬却知道,圣上正在等她的回答。

她擡眼望去,侍立在一旁的宁越低着头,看起来规矩极了。

“应付他不过就是说几句话,一盏茶的工夫,能有什么累的,”郑玉磬推拒了宫人拿来的靠枕,直接倚在了圣上的肩处,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应付圣上和这个孩子真真是令人心力交瘁,依我看,您与它才最不叫人省心。”

她声音犹有倦意,竟像是还没有睡够:“昨日穿着那么重的衣裳在宫中甬道步行,圣人夜里又不放人家去睡,好不容易打个盹,腹中这个小家夥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完没了地闹我,睡一会儿便要被它踢醒,比平日起身做绣活还累。”

为了照顾贵妃好眠,即便是圣上进来,也吩咐宫人不必点燃灯烛,如今贵妃已醒,借着融融烛光,圣上也能瞧见她襦衫下尚未消除的痕迹。

虽然略多,但是也都是两人旖旎缱绻时留下来的闺阁之乐,并没有新添可疑的印记。

她的肌肤不至於到轻轻一戳就会留痕迹的娇气程度,但面对这样的绝色,男子难免会起些征服的心思,在这酥香雪腻之间留下独属於自己的标识。

“难不成还有人到圣上面前嚼舌根了么,”郑玉磬忽然

猜测到了什么,面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瞧着圣上,又羞又恼:“一盏茶时间的男人,我要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够婉转,贵妃羞恼之下直白地叫人接不住,但却也将圣上心中那些疑云打消了大半。

圣上碍於顔面抿紧了唇线,身边的内侍更不敢笑,见榻上贵妃低声哭泣,声音断断续续,圣驾在此,也不敢有宫人上前温声安抚。

“不过是白日无聊才宣召他进来说几句,又是隔着屏风,您还来问什么?”郑玉磬掩面而泣,挣扎起来:“难道圣人别的嫔妃偶尔见殿下们一面,圣人也会如此疑心吗?”

怀中的温香软玉忽然起了挣脱的意思,圣上虽然不喜欢人抗拒,但是对郑玉磬这般的小脾气却束手无策,只能虚拢住她,一个柔弱有孕的美人,就算是再怎么用力气也挣不开他的桎梏。

“你想到哪里去了?”圣上让人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拭面上珠泪,声音稍微放柔和了一些,“朕随口与你聊起家常,怎么就将音音惹恼了?”

“圣上难道不是这个意思?”郑玉磬从圣上手中把帕子拿过来自己擦拭,低声抱怨,“这样一个风流天子尚且受用不住,难不成天底下还有男子能比得上圣人吗?”

她声音哀婉,侧过头去时不可避免露出纤细颈项,脆弱易折,格外叫人怜惜,虽然言语中同他置气,但也是抱怨他夜里索求,没有男子不爱听心

爱的女郎夸这一项。

光是他自己,就已经叫音音承恩不住了,她如今对这个孩子看得要紧,更不会有心思同外人有首尾。

只是他难得将一个人看得这样重,哪怕人说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在郑玉磬身上也容不得半点沙子。

“男女情动,在所难免。夜里是朕孟浪了一些,轻薄了音音。”

圣上去轻抚郑玉磬的背,像是安抚一只乖巧的长毛猫:“宫中礼仪繁琐,朕也舍不得你寒风里受这样的苦,但是朕也希望你能名正言顺地到朕身边来,叫旁人都知道你是朕最珍爱的女子。”

“册封礼用的是十二花树,这哪里是名正言顺,分明便是僭越了。”郑玉磬低头抱怨道:“您当着宫人的面问这些,妾还有何顔面?昨日怕是风邪入体,今晨起来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怕是要得风寒。”

宫人们低着头站在离帝妃不远不近的地方,听了这话头愈发低下去了。

圣上许贵妃僭越,用几乎接近皇后的衣冠受封,贵妃关注的反倒是这发钗花钿太多,责怪圣上。

“不许胡说!”圣上低声嗬斥了一句,擡手去试她额头温度,稍稍松了一口气:“睡了一日也该好些,朕让人给你送些姜汤来,你如今该少用些药,才对身子好些。”

圣上瞥见郑玉磬腕上戴了尚宫局新送来的羊脂玉镯,确实已经把那串佛珠换下,漫不经心地把玩起她被锦被暖热的手,“今天外面

的人都送了娘娘什么好东西,音音可有看得上的?”

宁越知道贵妃没有心思管那些迎来送往事情,忙上前一步回禀:“回圣人的话,几位娘娘送了些上好的绸缎与玉雕摆件,皇子与皇子妃们送来的则各有不同,有手串宝石,也有耳璫钿钗,除了三殿下送来的芙蓉步摇,都已经存过档,封入库房了。”

显德垂首,这些话都是圣上在紫宸殿问过了的,但或许是怕贵妃不高兴被人一直看着,所以才装模作样地当着娘娘的面又问了一遍。

“三殿下送的是葳蕤轩的首饰,一看就知道很贵重。”郑玉磬察觉到圣上的手微微收紧,连忙道:“那个首饰铺子我原先……原先没进宫之前在外面偷偷瞥过几眼,知道里面肯定卖的都是达官显贵才能买得起的好东西,就赏给枕珠做嫁妆了。”

那支步摇她原本就是随手一扔,并未好生安放,就算是圣上现在要看,也知道她心里坦荡。

圣上没有料到自己怀中的美人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细想想也知道,郑玉磬能在长安城中闲逛的日子必然是嫁作人妇的那一段时光,她怕说出口会叫自己生气,才隐去不提的。

那个时候她尚且有柴米油盐需要操心,连下厨这样的事情偶尔都得自己来,对一个有名的首饰铺子望而却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是她早些做了宫妃,断然不会瞧得上这样的东西。

“无论是哪个首

饰铺子的好货,五郎他们送来的东西也比这名贵多了,”圣上怕她在外面闹出笑话,耐着性子同郑玉磬解释道:“宫外刻了字的铺子首饰再好,也比不过皇室私藏,瞧个新鲜而已,留着你赏人倒也合适。”

如果叫旁的宠妃来瞧,三殿下送这样的东西反而是最符合他不与宫妃结交的性子,郑玉磬被圣上揽在怀中,面色都涨红了,“是妾没见识,叫人笑话了。”

“不过我也是想着宫中所用之物皆有官印,那个步摇造型巧妙,价格不菲,又非宫中所用,留着给枕珠将来出嫁簪在头上是再好不过的。”

“那个葳蕤轩若是讨你喜欢,朕大可以让那些打造金器的工匠从此单给你一个做首饰,”圣上瞧了一眼外面站着的枕珠:“音音对身边人一向是极好的,却想不到朕。”

郑玉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圣上话中盘问的机锋,她闻言稍有些不好意思,揽着圣上的颈项询问道:“圣人今日是用过膳了吗,要不要同音音一道再躺一会儿?”

“谁敢笑话你?”圣上语气亲昵,随手捏了捏她的面颊,“不过你却是不能再睡下去了,久卧伤气,你自己算算一日有多少时间够你睡的,朕同你出去走走,回来喝些热粥再睡,省得明日难受,又来赖到朕的身上。”

她现在就是睡出来的毛病,越睡越贪睡没力气,周身懒洋洋的,不利於生产。

郑玉磬这个时候却

没有力气同圣上再出去走动,她今日连番受惊,舍不得这温暖如春的内室,死活不肯。

“同圣上一道散步,还不知道要偶遇多少美人,我才不去。”

郑玉磬忽然想起了萧明稷讥讽刻薄的话,眼泪肆无忌惮地打湿了圣上肩头的衣裳:“内廷的美人怕是不在少数,妾如今形容憔悴,身子蠢笨,叫旁人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圣上,大费周章封了一个貌若无盐的女子做贵妃。”

她自负美貌,对容貌的在意也远超过旁人,本来有孕之后容顔受损是她最难堪的时候,但是却要辗转逢迎於他们父子之间,心力交瘁,被人冷嘲热讽,怀疑不贞。

这样的环境,哪怕是馔金炊玉,她也食不下咽,满目绮罗遍地,亦觉凄楚煎熬,没有半点欢愉可言。

“朕这个做夫君的都不嫌弃你,谁敢笑你?”

或许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圣上原本就中意她,得到她柔顺服侍又是费了好一番工夫,自然不觉得她丑,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生儿育女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便是如今的音音,容色也压倒宫中所有的女子。”

郑玉磬刚入内廷,不知道除非君王有意亲近,这些后妃平日是不允许未经请示直接靠近圣驾的。

圣上很少参与到嫔妃生养皇嗣的过程中,哪怕是当年太子出生后宠爱远胜於其他皇子,但是孝慈皇后是一个懂事大度的妻子,她不像是音音这般娇

气,要人精心捧在手心里嗬护,即便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刻也会尽自己作为太子妃的职责,安排好东宫的一切。

“皇后怀太子那时也时常身子不快,朕那时也年轻,觉得这不过是女子都要经历的事情,体贴是有的,但总觉得不够。”圣上思及旧事,稍稍叹气:“朕如今既然知道你的辛苦,又岂会因为这些嫌弃你?”

他像是哄孩子一样来哄郑玉磬:“音音能叫朕日夜惦记,也该对自己的容色有些信心才对,连你都说自己貌若无盐,旁的妃妾算得上是什么?”

“哪个叫圣人日夜惦记,我又不会下蛊。”郑玉磬啐了一口,面色红得恰到好处:“这话叫旁人听了不知道该有多寒心!”

天子这样动情,极为耐心地安抚自己怀中的佳人,站在一旁的内侍与宫人难得感受了一回天子柔情,但圣上怀中的佳人却未必如此作想。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圣上贵为天子,什么样的处子弄不到手,只是要得到一个臣妻,还要她肯真心侍奉,却着实花了一番力气。

除了孝慈皇后所生的废太子,圣上还有许多儿女,然而在天子心中,连这些有血脉相连的儿女都算不得什么,自然那些嫔妃所受的痛苦更加微不足道。

郑玉磬见外面的人送了姜汤过来,自己接过后也不用人拿勺子来喂,趁着热都喝光了。

圣上斜倚着床榻,瞧人服侍她更

换出去的衣物,他年轻时崇尚节俭,然而现在却觉得自己富有天下,若是不能叫自己心爱的女子拥有天底下最瑰丽的一切,穿戴华服美饰,随手投掷金银珠玉,那这个皇帝做得也太过无趣了些。

贵妃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郑玉磬觉得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白色的狐裘罩在外面愈发显得人圆滚滚,怕是跌倒在雪地里打几个滚孩子都不会有事。

她摇了摇头,将自己心中这些不该有的念头打散,与圣上携手出了锦乐宫。

其实她睡得也没有圣上所说那么夸张,是冬日的白昼太短,如今外面的宵禁还没开始呢。

郑玉磬觉得有些热得过分,便将遮住发髻的狐裘帽子亲手拿下,擡头去看天上明月。

月光皎皎,落地成霜,柔和的月影洒落在她的身上,她瞧着月色,圣上在瞧着她。

圣上没有出言打破这雪夜明月的宁静,郑玉磬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过了良久她才留心到圣上目光似水,侧头避了过去。

“您说出来散心,回去好用膳歇下,怎么出来不看风景,只顾着看人了?”郑玉磬抚摸上自己微隆的小腹,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去看禁苑红梅:“人说‘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禁庭赏月,与民间相比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境由心生,她此刻无依无靠,瞧着天上明月也只觉高处不胜寒,与在秦家时夜间捣练时月色相伴,姑嫂说笑那种其乐融

融的情景又是大有不同。

“朕曾说起那夜宫宴,虽非十五,但月色却格外皎皎,惦念至今。”圣上见她侧身凝望,以为她格外中意那一枝红梅,吩咐人折来插瓶,“如今朗月入怀,朕如何腾得出空闲去瞧旁的?”

圣上夜间到锦乐宫疑心诘问,如今郑玉磬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不会觉得怎么高兴,她低头不语,圣上只当她是害羞,温柔执了她手向前行去。

禁苑中有一处芳林台,地势稍稍比旁的宫殿高一些,石阶上的雪早就被人扫过了,垫上了用细筛筛过的黄土,不会有让贵人有丝毫滑倒的可能,略显宽阔的庭榭已经拢好了炭火,坐榻桌案无一不精细。

郑玉磬瞧得出来这处是精心安排过的,但却不知道圣上意欲为何。

“朕记得音音说过你喜欢瞧火树银花,但是皇城戒备森严,不许私燃此物,也只有朕的万寿与每年除夕上元,才能请匠人表演。”

她大概忘记了,那次他深夜驾幸道观,她口中呢喃,撒娇呓语,想要再同她的好哥哥瞧一瞧火树银花。

郑玉磬孕中反应略有些迟钝,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同圣上说过这样的话,但她还能想得起来,在家里的时候,因为圣上所派的钦差肃清风气,整治州衙,使得吏治为之一清,百姓身上的负担轻了许多,恰逢佳节良辰,便请人来打铁花,绚烂盛景,足足有半个时辰。

她那个时候已经从因未

婚夫家中贪污不堪而蒙羞的痛苦中走出,那个奉旨办案的钦差丶身为天潢贵胄的三殿下爱她亲她,与她时常私下见面。

满城烟火里,有无数的青年男女借着夜色相约出游,在月色银花里倾吐心声。

她心中满怀甜蜜,听着那些从未在旁的男子处听来的雄图伟略,哪怕旁人都畏惧他的冷面无情丶铁血手腕,她也将一颗心牢牢系在情郎的身上。

她同情丶或者说是共情他的身世遭遇,原来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子丶手握大权的钦差,也会如她一般寄人篱下,被兄弟姊妹瞧不起,心中的愤懑与敏感脆弱无人知道。

自己哪怕寄人篱下,也只不过是做些粗活,平日相处多容忍些弟妹,听几句冷嘲热讽的话,但是天家手足之间的尔虞我诈,是她从没有机会和眼界去想象的艰难。

虽然她不能在政治上给予情郎太多的支持,但也希望能用自己似水的柔情与无微不至的关心走到他的心里去,叫他面上多些真心实意的笑容,甚至默许容忍了他近乎苛刻的占有欲。

水滴石穿,她总能抚平那些宫廷中趋炎附势之人带给他的不堪,做一个真真正正懂他的人。

可是物是人非,如今陪在她身边看火树烟花的人已然换作了圣上,她也不理解自己当初怎么会有如此自信,觉得自己能感化萧明稷这种无可救药的卑劣之人。

显德看得懂圣上的手势,让身后随着的内侍快

些去传旨,悄悄立到了一边,思忖着怎么才能将预备好的膳食一直温着却不影响口感,省得圣上与贵妃良辰美景之际败了心情与胃口。

夜色凉如水,一道绚丽的铁花忽然划破天际,重新映亮了已经归於平静的皇宫,继而数道悠长的摔打声从高台之下传来,逐渐变得急促,无数细碎星光自下而上,被人抛满整个天际。

火树银花的绚烂夺去了月色的光华,哪怕这样的热闹只有一瞬,郑玉磬也愿意放纵自己,稍稍沈浸其中。

“音音喜欢吗?”

火树银花映亮了她的面容,圣上站在她的身侧,能清楚地看到她瞳仁里折射出的他与这婆娑炫目的世界:“朕吩咐过了,贵妃看厌了再停下,音音不用这般目不转睛。”

郑玉磬哑然失笑,微微回神嗔怪:“我若是想看一夜,圣上也不怕把那些打铁花的匠人累坏了?”

这种东西虽然美丽,做起来却也十分危险,就算是圣上许人交替手,她也有些顾虑。

圣上并不曾体会过这等匠人的苦楚,他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博取郑玉磬一笑,见她心存不忍也便罢了:“音音用膳慢,你先看一会儿,燃一个时辰也尽够咱们回去了。”

“朕听说丹房的道士炼丹药的时候曾经弄出来许多新奇的东西,以后便是不用匠人打铁花,也可以叫音音欣赏到满城绚丽。”

圣上见她心肠柔软,舍不得叫匠人们劳苦,便记得将

最近研制出来的烟花讲与她听:“只是若要差强人意,恐怕还得几年才行。”

她静静站在临窗的位置欣赏这无穷无尽的铁花,忽然见圣上虚揽住她的腰,似乎有意唇齿相近,被唬了一跳,装作去看外面,不解道:“只有圣上与我看吗,宫中其他的嫔妃呢?”

“宵禁的时辰快到了,没有朕的召见,她们不能踏出宫门一步。”圣上俯身便可望见远处嫔妃的宫殿,轻声问道:“朕嫔妃众多,音音吃醋了?”

“都是些可怜的女人,有什么好吃醋的?”郑玉磬摇摇头:“先来后到,只有先来的容不下后面的,哪有我一个新人反过来容不下别人的道理。”

并不在意这样的恩宠,自然也无所谓吃醋不吃醋,君恩如流水,宠幸谁只在圣上自己的心意,总有一天会转移到旁人的身上。

她甚至觉得她们有些可怜,都说宫中奢靡,然而如今繁华盛景,没有圣上的旨意旁人却不能出来共赏,但是漫天烟火,避又避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用盛大的方式在讨另一个女子的欢心。

圣上原本存了与美人亲近的心思,听了这话不过是淡淡一笑,松了她的手:“音音果真贤惠,咱们用膳吧。”

那支被贵妃瞧中的梅花整枝插在瓶中,枝干盘虬卧龙,花瓣上还有刚化的晶莹雪水,郑玉磬只看了一眼,便低头用膳了。

“音音不爱这梅花吗?”圣上擡手

将一瓣梅花放入她鬓边,吩咐人布菜:“你还喜欢些什么,朕一并命人送来。”

“有些事物固然美丽,但我也只是想偶尔瞧一瞧,并不想折入怀中。”

郑玉磬遥望外间火树银花,“圣人疼我,但我却担不起您的厚爱。”

圣上的垂爱叫人窒息,对於她而言,不是福,反而是祸。

……

长安城夜里鲜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刻,宫中的欢声笑语,打破了东宫沈寂已久的颓废之态。

废太子如今被关押在东宫,但圣上念在孝慈皇后的情分上,只是关着他,东宫里面的事情圣上是不管的。

他已经许久不曾接触过酒酿之物了,或许是因为册封贵妃,猫儿狗儿都能有额外的米粮肉食,宫里也赏赐了东西给已经被厌弃的东宫。

“今夜宫中怎么这样热闹?”他的头发已经许久没有精心打理过,早失去了那种储君的气度,身边只有一个太子妃派过来的婢女服侍,他问大概也是白问:“难道已经到除夕了?”

那服侍的宫人摇了摇头:“似乎是圣上为讨贵妃的欢心,特许燃放火树银花,现在还没停呢。”

她面容姣好,甚至叫人联想到了孝慈皇后当年的美貌,只是神色中尚有稚态,倒酒的时候轻声细语道:“您少喝些吧,省得明日起来头晕。”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痛了废太子脆弱的神经,随手摔碎了酒壶,见那宫婢吓得跪地求饶,冷冷捏住她下颚,迫使她闭

上了嘴。

“太子妃要你到东宫,不是为了叫你聒噪的。”

萧明辰见她狼狈,望着她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里愈发烦闷,“又不是在阿爷面前,你在孤这里不必这样惺惺作态。”

太子妃仍然是被允许出府丶甚至入宫的,只是圣上与各宫的娘娘们愿不愿意见她,那就是两说了。

她为了自己的事情日夜奔走,连溧阳长公主的门路都想到了,赔了不知道多少嫁妆进去打点贪得无厌的守门人,才见到了姑母。

谁知道,便发现了这样一个妙人。

他对太子妃那分心思不是不清楚,甚至隐隐也是有一分兴奋的。

做太子做到这个份上,想必他的兄弟们都要笑死他的,中宫嫡出丶圣上偏爱,张贵妃感念皇后的恩德,也一直恪守为妃之德,从来不叫她的儿子觊觎这个位置。

偏偏这一手的好牌,就被他打烂了。

外面再怎么说圣上与孝慈皇后是夫妻情深,但是圣上身边的莺莺燕燕早便换了一波又一波,皇子公主接二连三地出生,连当年依附他的张贵妃都因为嫉妒如今的郑氏而被圣上用与东宫内外勾结的罪名处死。

张贵妃当真罪无可恕吗,她不过是得罪了圣上的新宠而已。

但是如今春风得意的郑贵妃,难道便真的能一直得意下去吗?

“下去吧,孤要安置了。”

废太子颓丧地站起身向内室走去,长久的拘||禁生活与内心的惶恐焦躁已经改

变了往昔有谦谦君子之风的储君,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锺妍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将碎片收拾好退出来之后面上才渐渐浮现厌恶的神色,她用力地擦拭了刚刚被太子所触碰到的地方,那酒气熏天的颓唐模样,与那个送她来的男子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那个男子总爱穿一身玄色的衣裳,举手投足间皆是天家贵气,他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吩咐人的时候也尽可能简洁,他对女子向来没有什么怜惜,甚至叫人靠近的时候都会叫她不自觉地害怕。

可是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欢喜地记在心里。

锺妍抚上自己的面颊,他曾因为这张面容而无比惊讶,笑着同长公主道了一声“真像”,但也会笑着去调弄一味香料,同她说“若是做不好,以后便不用回来了。”

她一直都记得当她最后一次见那个如朗月一般清隽瘦削的男子,正是他手持了□□,射向一个靶子,上面有字,但已经千疮百孔,几乎辨认不出写着的是“音音”。

那还是他们头一回离得这样近,她不敢问那个“音音”是谁,她是被长公主吩咐过来伺候的,主子们不问她话,就只能静静地听他同长公主玩笑。

“杀了她,我自然是舍不得的。”

那语气极为缱绻,大概是在说一个他心爱的女子。

萧明稷大概也不曾将身边这个女子当成人看待,也不介意她知道会如何,只是淡淡

道,“留着这个孽种,一点点地磋磨她,才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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