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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五皇子萧明辉送的是一把装饰华丽的小剑与弯弓,不过剑是没有开过刃的,适合给孩子摆着看,弓也是重在华丽与精细,就算是等元柏长大了也得另换。

七皇子萧明烨是吴丽妃所出,吴丽妃原本就很久没有得宠,得了宫权之后稍有些疏忽怠慢,去看贵妃生产的时候头脸整齐,惹了圣上不快,但奈何七皇子将来的事情还得贵妃来做主,因此送的礼物也不比王惠妃的五皇子差,一等一的珊瑚树,足有六七尺高,上面还挂了明珠,白日之下熠熠生辉。

八皇子和九皇子还小,不方便送太贵重的礼物,但是也是自己亲手做的小手工,反而逗得圣上与贵妃发笑,郑玉磬想了想,还让乳母抱住元柏的小胖手,朝几位送他好东西的兄长拜上一拜。

在场的皇亲国戚瞧着圣上龙顔大悦,贵妃也高兴,凑趣地也说几句吉祥话讨好这位正当红的宠妃。

不过满殿喜悦中,郑玉磬却瞧得见当元柏去拜萧明稷的时候,萧明稷微微侧身,避过去了。

圣上对废太子送的礼愈发有些瞧不上,虽然不指望他如今和以往一样的排场,但是最小的弟弟满百日,他送的东西却最普通,没有一点身为长兄的觉悟。

自然一想到废太子当年的排场悉数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堂堂储君,主动纵容腐败,心头的火气就是压也压不住,只是瞧一瞧身侧心爱的女子,勉强逗一逗儿

子,省得和他计较。

至於萧明稷,皇帝对他送什么都不觉得奇怪,毕竟他的俸禄最少,平日里也不见官员怎么孝敬,可能偶尔路遇不平还得自己额外掏荷包资助一些困难的官员,平素沈闷,骑射功夫虽好,但其馀的地方一点也不像自己。

没有一个皇子妃总归是不行,倒不是说皇帝打未来儿媳妇嫁妆的主意,只是有个女主人管账,和他一个不懂内宅的男子总是不一样的,别看这个儿子日子过得勤俭,也只有一处避着人的私宅,可花费却不少。

其中总有缺漏之处,但是萧明稷又不会管,这个儿子连自己过寿都没送过特别贵重的礼物,随大众的主儿,更不指望他给弟弟送什么光彩夺目的好东西,因此随便夸了两句不走心的场面话,就叫人坐回去了。

“说来看着辉儿和烨儿送的东西,朕倒是记起来有几样还存在内库,没来得及送给贵妃。”

圣上含笑对贵妃道:“是先帝当年赐给朕的弓箭,还有几株扬州转水运送来的外国珊瑚,正好小孩子喜欢看这些亮晶晶的,朕这几日忙昏了头,忘记差人给娘娘送过去了。”

每年的贡品皇帝都会自留一部分赏人,往年那些剩下的都是交给张贵妃打理,分发给下面的宫妃与皇子,但是今年东西送来的时候,圣上只吩咐人清点入库,没说怎么处置。

锦乐宫里六七尺高的珊瑚足有十数株,都是世所罕

见,因此郑玉磬看见七皇子送这些倒也不是特别吃惊。

郑玉磬知道圣上怕是有意在众人面前擡自己,便让人取了一杯酒,亲自奉与圣上:“那妾也不推辞,便替十殿下谢过圣人疼爱了。”

显德习惯性地想要上前伺候,这壶酒是新送过来的,不是圣上素日饮的烈酒,贵妃奉上的又是瓷杯,圣上疑心重些,总得再试一遍才行,这一条也不针对贵妃,圣上桌案上的杯盘银器居多,郑玉磬知道的。

但是还没等他上前,圣上已经从郑玉磬的手中接过那盏不醉人的花酿,一饮而尽。

郑玉磬微怔,“圣人……您怎么直接喝了?”

这要是万一真有人下毒,那她岂不是完了?

“音音亲手送来的,别说是酒,就算是毒又如何,朕一样甘之如饴,”圣上瞧她目光惊异,脸也因为饮酒有些红扑扑的可爱,握住了她纤若无骨的柔荑,低声笑道:“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音音当得这句。”

萧明辉第一回没有听清,第二回听见的时候整个人的酒都吓醒了。

难怪圣上当初知道他府上侧妃燕音音有孕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夸赞,反而是骂了一通。

他还以为圣上骂他和母妃的原因差不了多少,心里纳闷大哥的太子妃不是比他们这些人的正妃家室更好,当初废太子宫里有个婢女怀孕,虽说后来莫名其妙流了,阿爷不是也挺高兴的吗,怎么轮到他明媒正娶的侧

妃就不成了。

萧明辉看了一眼正在饮酒的萧明稷,当初在锦乐宫外那印象深刻的一瞥,似乎也有了原因。

只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贵妃闺名的?

他身旁正妃的脸也有些不好看,见萧明辉有所醒悟,缓缓道:“殿下,回去还是叫燕妹妹改个名字好了,写个折子递给圣人,别犯了娘娘的名讳。”

“圣人醉了!”郑玉磬见圣上当众随口唤她闺名,有些恼道:“您再这么喝下去,以后我便……”

她虽然低声,但是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圣上这边,所以后面的话也接不上了。

“酒不醉人,但音音可以。”圣上笑道:“以后你便怎样,再也不给朕绣香囊了?”

圣上的配饰不计其数,但自从得了郑玉磬绣的之后,却只佩戴那一个了,不戴在身上的时候,就换了白玉环。

郑玉磬瞥了一眼圣上腰间的玉环,闷闷道:“反正绣的不好,也不见您常戴,还不如还我,以后有的是人给圣人绣呢!”

“宴席上气味杂,朕收在内里的,哪能叫音音送朕的东西沾了一点脏污?”圣上捉住了她的手来隔衣抚摸那处暗袋,调笑道:“给了朕的便是朕的,以后朕的衣饰就都交给音音安排绣着,旁人就是绣了朕也一概不收。”

郑玉磬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皇帝当然不会要自己做绣娘,低低应了一声,似是含羞,“您醉了,快别说了。”

“贵妃也陪朕饮一杯,”

圣上叫人斟了一杯酒给她:“从今以后,内廷的事情便都要烦劳娘娘,朕也得先在这里谢过你了。”

周围这样热闹,郑玉磬便是不善饮也要喝一杯,反正今日已经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这几日都不必喂养孩子了。

萧明稷别过眼去,略皱了眉,口中辛辣的酒液滑入胃里,像是刀割一样,反而觉得舒服。

她如今身居九重,足不出户,要见她一面也只能是在宴会上,但是圣上却是十分护着她。不见她的时候心里的那个她总会时不时跳出来,叫自己夜不能寐,见到她的时候,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圣上恩爱。

溧阳长公主也算得上是圣上与贵妃的媒人红娘,她特意从道观里赶过来送了一份贺礼,圣上也对这个妹妹十分喜欢,安排她坐在了一个靠近自己与贵妃的地方。

“皇兄这话好生叫人羡慕,与贵妃像是一对神仙眷侣,”溧阳长公主轻声一笑,她出声恭维道:“许久不见娘娘,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可见圣上疼爱,天恩雨露是最滋养人的。”

郑玉磬笑了笑,举杯同她对饮,她对溧阳长公主什么感觉也没有,毕竟圣上若是对她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意思,那她也不会动了将自己献给皇帝的心思。

一个长袖善舞的长公主,她虽然不喜欢,可还是得应付。

圣上对自己这个知情识趣的妹妹倒是很满意,毕竟圣上也是在道观才第一次拥有了这样

艳色无双的美人,哪怕有些违背了自己素日的准则,可若没有那一场刻意安排的风月,两人也不会有如今的美满。

“你倒是很少进宫,一贯躲在道观清净,”圣上笑着道:“留在宫中住些日子,你和贵妃更熟悉些,同她说说话,省得贵妃心里闷。”

“那臣妹便不客气了,”溧阳长公主也不推脱,她落落大方地谢恩,“等再过半个月秋高气爽,臣妹想和皇嫂一块儿去骑马,还想讨要圣人的那匹紫电。”

这一声皇嫂不合规矩,但确实是讨人欢心的,圣上“哦”了一声,随口对郑玉磬笑道:“你瞧瞧,她进宫来竟然也不是为了瞧朕这个做兄长的与新出生的侄子,只想拐了你一起去骑马,天底下哪有这样和谐的姑嫂?”

溧阳年轻的时候玩的也好,不喜欢骑寻常的马,正巧皇帝的紫电如今空闲,有时候便会借给妹妹骑。

但他想着这样郑玉磬可能会不高兴,侧身同显德吩咐道:“娘娘身子弱,你吩咐蘌马厩这些时日选一匹性情温良的名马,驯服之后交给贵妃,溧阳也不许欺负你皇嫂,带着她骑两圈,就吩咐宫人伺候下来歇一歇。”

溧阳长公主从未见过圣上这样老婆子一般絮叨,但是圣上都能为郑贵妃急到十几个时辰水米不沾,这样的仔细也没什么可惊奇的,撇了撇嘴,同郑玉磬笑道:“我听说皇兄前几日还笑人家裴相公惧内,如今

自己倒是怕上了!”

溧阳长公主似乎觉得自己有些酒后失言,连忙道:“不过我想皇兄也是因爱生怕,毕竟皇嫂这样的美人,我要是个男子,讨这么一个媳妇,我也爱得厉害,什么都依着她。”

圣上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但是就是这样的反应,才更叫嫔妃们嫉妒。

郑玉磬不明所以,但是她身子恢覆得很好,又长时间待在锦乐宫里,就算是什么样的金笼玉屋也都待腻味了,很想出去见识广阔的天地,同圣上说了两句,这件事便算是应下来了。

甚至还将元柏交给长公主放在怀里抱了抱,沾一沾清修之士的福气。

溧阳长公主怀里抱着这个柔软的婴儿,心里感慨万千,不经意间瞥了萧明稷一眼,见他略有些不满,心内暗暗嗤笑。

不过是最近相中他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讨过去玩两日,这个孩子竟然也学会讨价还价了,那两个人又不吃亏,一点也不懂得孝敬。

其实现在的天气也没有那么热了,叫他拿乔,多空他几日才好!

元柏作为一个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小孩子自然不会体会到自己今天收了价值几何的礼物,又或者在几位兄长心里留下怎样的印象,过了几天之后,大概都不记得今日父母的疼爱。

圣上也怕累到了小儿子,忍耐到礼节差不多走完过场,才携贵妃和十皇子一道离去,瞧着她们母子入了锦乐宫,叮嘱郑玉磬,一会儿若

是有命妇过来请安讨好,想见的就见一见,不想见的推脱歇息就算了。

“圣人这是给我出难题么?”郑玉磬斜睨了他一眼,嗔道:“要见便都得见,不见就一个也不见,这不是得罪人吗?”

圣上倒也爱她这样说话无所避讳,入内殿换常服陪她吃了一盏茶,逗了逗元柏,把他逗得咯咯笑才有些依依不舍地要走。

“朕知道音音生养孩子辛苦,但近来却没什么时间陪你出去走走,溧阳是个爱玩的,性子活泼,对宫里的地方熟悉,你出去散散心,若是不放心元柏在宫里,就叫人送到紫宸殿来,等到将来他年纪大些,朕亲自教他骑射。”

元柏这么小,五脏六腑脆弱,马场沙土飞扬,对他没什么好处,郑玉磬才舍不得带他去,便对圣上柔声道:“哪有妾出去玩耍,叫圣人又要操劳国事又要照顾孩子的?”

“夫妻之间,谁照顾不是一样,音音若不是家中没有太近的亲眷,朕都想过给你家里在长安赐一座府邸,等到每月休沐,朕带你回家看看,用一顿膳也好。”

圣上对后宫嫔妃与父母来往这一点并不是完全隔绝,不过也得是得宠位高的嫔妃丶又或者是生了孩子过继给宗室的女子才有这种出宫相对宽松的待遇,旁人并没有可以随意见到父母的恩宠。

郑玉磬生产之后虽说身子没什么妨碍,但心情似乎差些,圣上听了罗韫民的禀报,也动了陪

她出去游玩的心思,但是总抽不出时间。

“不过如今有溧阳,让她时不时陪你出去玩,朕也觉得安心。”

从前这个妹妹很少在长安城里,圣上倒也没有想过这桩事情,可是现在想一想,溧阳长公主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除了同他一般风流,倒是有闲的主儿,玩上一日也不会有各种事情来找她,又能说会道,把音音哄得开心也是好事。

“那我就放心了,”郑玉磬把元柏抱起来,让他瞧着圣上笑:“将来等他大了,我可不能叫孩子骑马把我比下去了。”

圣上心中倒不是这么想,但怕郑玉磬生气,应和了一声,才命人擡辇往书房去。

郑玉磬维持得体的笑意僵了半日,顶着这些衣冠首饰去外头走了一遭,实在是困到不成,说实话也没有想过见谁,只是倚在榻上看着元柏像是翻了盖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手和脚自己各动各的,仿佛都有自己的想法,觉得有些好笑。

可能小孩子也不需要体验人生各种忧愁,又被圣上带的皮实了,每天都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要是他每一天都能开心自然是最好,但是人一辈子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也就那么几年,瞧着圣上的意思,等他真正开蒙之后,那大概还有的忙。

她瞧了一会儿这个好玩的小孩子,等到宁越过来禀报说起那些贺礼都已经由岑太医细细查验过,是不是连着圣上送来的东西一块收起来。

那座三殿下送来的整块木雕……”郑玉磬想了想,瞧着宁越道:“你觉得有没有什么不妥?”

宁越如今应该不会同萧明稷说起自己已经知道他身份的事,若是萧明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大概也会叫宁越告诉自己。

然而宁越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这座木雕中规中矩,又是观世音的雕像,除了有些肖似娘娘,奴婢瞧不出来哪里不好。”

圣上在郑玉磬刚进宫的时候也让人送来了送子观音的玉雕,就是那块整玉没有木头这么大。

宫廷制造大同小异,只是观音的宝相庄严,又有无穷变幻,就是萧明稷真的是授意人按照贵妃的画像来,其实也没什么。

这其实还能看作是有意奉承,不算是什么错处。

但是郑玉磬想一想那个雕塑上的佛珠,总觉得有些疑心,她摇摇头,“叫人把东西都拿过来,看看有元柏喜欢的就放在外面,我记得不是还有宝石和珍珠做成的花吗,留几块放在内殿,以后赏人也方便。”

殿内已经有圣上送的玉雕了,郑玉磬又不是虔诚的教徒,没必要再安放一个在内殿,这尊木雕又太像她,将来等宫里其他嫔妃有孕,自己想要转手把萧明稷的东西送出去,也有点困难。

毕竟如果不是她儿子将来做皇帝后纳的嫔妃,宫里大概没有哪个怀孕的女人会愿意看见贵妃这张脸,不拿来做诅咒她真是可惜了。

这东

西她扫一眼,大概就能直接扔在库房里吃灰十年二十年的。

元柏见到方才送到自己身边的东西又被枕珠和一些内侍拿了上来,欢喜地挑拣,当然他的挑拣也仅限於那些不能被吞进去的玩意,就像是那华丽的宝剑和弓矢,也得挂在高高的墙壁上。

郑玉磬让宁越抱着十皇子,自己的眼神却有意无意扫过那观世音的雕塑。

上面的佛珠顔色果然略有些不大相符,像是与木雕不同的材质。

一般这种整块雕刻的东西,是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失误,就算是有,也该寻一个相近的,更漂亮和谐。

她的手抚摸上雕像同样纤细光滑的手,迟疑片刻,将那串佛珠取了下来。

佛珠似乎是用鱼胶固定,虽然稳固,但不需要费太多力气,轻轻巧巧就拿下来了。

这串佛珠普普通通,不细看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

但是郑玉磬却下意识想起来,那个名为扶风的地方。

“阿育王寺的佛珠,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她握了这串佛珠在手里把玩,轻嗅味道,倚着榻想起当年旧事,“当年我见有人戴过寺庙里求来的佛珠,只是样子记不太清楚,但味道却还记得。”

她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对一些事情知道的不算清楚,曾经也有秦君宜的同窗过府做客,他的夫人祖籍扶风,身上的香囊比较常见,衣着相对朴素,可靠近斟酒时总会有些不一样的香气。

郑玉磬当时以为是

那位夫人身有体香,但又不好意思问一问,后来熟起来一些悄悄问了,才知道她那日是佩戴了佛珠。

佛火化之后的舍利被分成八万馀份,被当初天竺的统治者奉送天下各国,建造寺庙供奉,弘扬佛教,而扶风的阿育王寺正是其中一座。

后来秦君宜去了那个地方做县尉,便记得去那座已经建立数百年的寺庙看一看。

据说那座寺庙还有千佛碑,十分受圣上的重视,比一般的寺庙要宏大许多。

但是她只听说过,也从来没有见过,对那佛珠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枕珠听着娘子这样说,不免有些吃惊,她是知道那一串白色佛珠存在的,三殿下虽说奉旨去过,但所请的雕塑并不是从扶风送来的,特地挂上一串扶风之物的可能微乎其微。

如果眼前这一串是前姑爷留下来的,那萧明稷托溧阳长公主转送的,又是什么?

郑玉磬想起席间萧明稷略含探究的眼神,心乱如麻,当真是出自他的授意吗,如果是,这个人又有什么目的?

“先都收好放下去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郑玉磬定了定心神,她对於这些东西并无太多偏好,也只笼了那串佛珠在手里,将几样不算太过贵重的小件留下赏人,然而还没等宫人收拾齐全,就见外殿的小黄门进来禀报。

“娘娘,锺婕妤过来求见,说是请娘娘原谅。”

郑玉磬对於锺妍说实话顶多是不喜欢,偶尔利用一

回,惩罚说不上,但圣上应该很中意锺妍这张脸,受不得她顶着孝慈皇后这张脸被人责罚,自己这个时候又不能对她用刑。

她是萧明稷送进宫的人,这个时候来挺怪的。

怪给人添堵的。

“叫她回去吧,圣人都没拿她怎么样,我算什么,怎么好无缘无故责罚圣上的嫔妃?”郑玉磬索性一个都不想见,她淡淡吩咐了一句:“你们都出去,我先歇一歇。”

“应该是圣人说以后内廷都要娘娘管着,估计锺婕妤是怕了,”宁越低声道:“娘娘不清楚,自从您生产之后,圣人至今没踏足承欢殿。”

一个后宫里的女人,还是听命於某个皇子,这样的命运不可谓不悲惨,她失了宠,对於萧明稷的作用大打折扣,无论是圣上还是萧明稷都很难再给她撑腰,而且如今是这个善妒的贵妃在打理内廷,万一磋磨她,她恐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圣人的心思当真比女子还要善变,这才宠了几个月,便又丢开手了,再等几年,不知道又要宠哪个新人,”郑玉磬恹恹道:“若只是这一点事,你告诉她只管放心,本宫不会叫她缺衣少食的。”

但是圣上去与不去,她就不打算管了,为着她举荐女官,两人已经生了一场气,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醋生气,下了皇帝的脸面,虽说有故意的成分,但可以知道,圣上对此也少不了一番生气。

所以她如今也

懒得去左右圣上的夜晚了,他要来锦乐宫就来,不来就算了,虽说近来频频留宿,反而将紫宸殿空置,但她也愿意应付应付,顺从圣上,也满足了自己的一些需求,只是有时候圣上在那方面实在太强,她第二日都没什么精神。

圣上现在也好说话得很,若她勉强了些,应付不过来,他也不会强求。

那小黄门去而覆返,低声说了说锺妍的哭求,宁越觉得这样的影响也太坏,叫人觉得贵妃刚刚掌权便欺负嫔妃,似乎也不大好:“娘娘,奴婢打发了婕妤去,不叫您烦心。”

他是圣上派来的总管,本来就是该听圣命,为郑玉磬解决令人烦恼的事情,而锺妍与他又都是出自那间小院,要威胁一些,并不算太难。

郑玉磬却摇摇头,“算了,圣人的心意难定,你别瞧圣人今日说什么不愿意见便不见,可我若真的不见,保不齐哪一日又觉得我是小家子气,连接见内外命妇都不愿意。”

圣上给予了她僭越的权力,但是郑玉磬并不愿意真的去用,反而尽量小心一些,省得将来圣心变卦。

“叫她进来吧,我倒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郑玉磬吩咐乳母进来把元柏抱下去哄着,自己整理了轻便的常服,走到花厅去见客,“到底也是东宫为圣上精心挑选的礼物,我不见,好像是刻意嫌弃大殿下送的项圈不好,迁怒一般。”

自从圣上开始逐渐偏心锦乐

宫所出的皇子后,废东宫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萧明辰犯下这么多错事还能倚靠皇子这个身份活下去,凭借的无非是圣上在他身上付出多年的心血和对孝慈皇后的挂念。

他现在倒是不如以前那样张狂,但是日子却差了许多,不是这位废太子又做错了什么,是圣上的心意已经变了,看待他自然不如往日宽容。

郑玉磬没把东宫送的礼物放在心上,不过也不愿意叫萧明辰能凭借这一点在圣上面前卖可怜,叫皇帝以为她气量狭小。

元柏没有被确立为东宫之前,她还是得谨慎些才好。

锺妍是已经回过宫丶把艳丽宫装换了的,她今日穿的简单,是有心来哀求,请贵妃消气,基本上就差带一根带刺的藤条过来了。

见到贵妃理了妆过来,同样身子有些不适的锺妍已经梨花带雨地跪了下去。

“锺婕妤今日是怎么了,想起来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来品茶?”郑玉磬淡淡道:“你身子娇弱,还是回去侍奉圣人,万一在我这里跪晕了,传出去不大好。”

她瞥了一下锺妍的脸,虽然说被冷落了,但是容貌和气色倒是越发好了些,只是身子似乎看着比生忌那日瘦了好多,有股柔柔弱弱的韵味,是圣上偏爱的那种娇弱美人。

这个有几分肖像孝慈皇后的嫔妃来这里做什么呢,是为了求她原谅做给圣上看的吗?

“圣人也没有罚你,你不必这个样子,倒是弄

得我做个恶人,”郑玉磬笑道:“左右圣人也没有走远,不如我吩咐人追上去问问,你这般该如何处置?”

“奴知道娘娘生气那日圣人当众下您的顔面,可圣人并不是为了护着奴,只不是生气娘娘在人前动怒罢了,”锺妍面上梨花带雨,倒是惹人十分怜爱,“奴好些回都想过来给娘娘请安,奈何圣人不许人打扰娘娘,直到今日才敢过来。”

三殿下也没有骗她,那东西用了之后,身子确实是更加窈窕,除了疼痛,倒也有些别的好处,可奈何圣上似乎真的就因为这件事将她厌弃了。

贵妃身子欠安的时候不能侍寝,但是圣上也没有外宿的意思,颇有几分入内举目无中意之人的感觉,哪怕她几次过去邀宠,皇帝也没有见她。

而肖似贵妃的那几个女子,早就迁出了承欢殿,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而贵妃身体好了之后,她们就更没有邀宠的可能了,毫无疑问,她失宠得太彻底,便是身子再怎么妖娆,皇帝也不会愿意再看一眼了。

她根本不像孝慈皇后那样大度,或者说低估了圣上心里贵妃的份量,所以当她被圣上带回紫宸殿吩咐太医验伤的那一刻就已经完了。

圣上也有不会拆穿女人这些小把戏的时候,但是不是对她这个替身,她不能为圣上编织出旧梦,圣上自然也不会再留恋一个有心诬陷的嫔妃。

她战战兢兢,但是好在三殿下倒也不

算是很绝情的人,并未因为这样的失败就迁怒於她,除了一个月的刑罚,并未刻意对她有什么新处罚。

但是接下来的吩咐倒是让她觉得,三殿下还不如继续叫人将药丸带进来。

“奴已经见罪於圣人,陛下是再也不愿意踏足承欢殿的了,”锺妍以额触地,哀求道:“奴只求贵妃屏退左右,让奴单独与您说几句话。”

“锺娘子未免也太将锦乐宫的规矩不当一回事了,”枕珠忿忿道:“你不过是一个婕妤,万一对娘娘图谋不轨,你的命还不如贵妃的一根头发丝金贵!”

郑玉磬不能说的话丶不能做的事当然得她来说,本来她便瞧着这个锺婕妤不大顺眼,反正这话也不是贵妃说的,一个失宠的婕妤,能搞出什么风浪?

“枕珠,你说什么呢!”

郑玉磬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锺妍,要她真是废太子的人,她还有几分顾虑,毕竟萧明辰的行事风格她是有些琢磨不透的,玉石俱焚也说不准。

但她心里知道锺妍听命於萧明稷,萧明稷这个人虽说对她虎视眈眈,哪怕她成了圣上的嫔妃,也不放弃那一星半点的可能。

然而这个人到底还是在意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圣上从未表露过这个儿子毫无可能,只要她不透露出去,萧明稷始终会有忌惮,不会让人动手杀了她,而他蘌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驯服,可手段当然不会弱。

圣上对她和孩子这样在意,

一旦血溅三尺,那么锺妍的身世或许就会被查到他身上去了。

“你有什么要紧的话便说吧,”郑玉磬吩咐人都出去,饶有兴趣地让锺妍起身,“怎么,是东宫近来日子又不好过,有什么话要递给我吗?”

锺妍看着这位贵妃,摇了摇头,“奴是想随着贵妃娘娘一同去骑马射箭,毕竟……有长公主在,娘娘有些事情会不方便。”

溧阳长公主只是突发奇想,想玩两个侍卫,还不至於将自己与三殿下的关系暴露出去,那自然也就是她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弃子来做这些事了。

“就为了这个?”郑玉磬嗅到锺妍身上的淡淡甜香,不动声色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若我记得不错,婕妤是宫人出身,似乎不该善於此道,你跟着去做什么,难道我还能叫你伺候我上下马吗?”

“圣人日理万机,不去的,”她笑着道:“你放心,本宫没有骗你。”

贵妃的尖酸刻薄在锺妍的预料之中,她原先常与郑玉磬争宠,虽然不是自愿,但贵妃可不这么想,“娘娘误会了,奴骑射上虽说不比男子,但要论尽忠职守,遮掩一二,没有比奴奴最合适的人。”

圣上恐怕也不会完全放心自己这个贵妃出去骑马,必定有许多侍卫跟随,但是有她这个“死对头”跟着,恐怕不会疑心到那上面去。

在这一点上,她这个和贵妃互相嫉妒吃醋的嫔妃比伺候贵妃丶贵妃越好权力才

越大的宁越要更加能叫圣上放心。

“主子今日送来的贺礼,奴见娘娘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上面,想来是极喜欢的,”她将声音放低了些,似乎害怕郑玉磬存了别的心思,还在内殿放了人守着:“那贵妃娘娘,便不想见一见这手串的主人吗?”

锺妍莞尔一笑:“溧阳长公主是天家的金枝玉叶,不会长久地停留在您身边,更不会伺候人,不耐烦的时候当然会自己去纵马驰骋,有我陪着您,没人会疑心。”

她这样无疑是自报身份,但是郑玉磬却只是顿了一顿,她有猜想过这串佛珠到底是有怎样的意思,但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真的活着。

不过萧明稷怎么会叫自己见到秦君宜?

“婕妤似乎是在说笑,”郑玉磬的平静出乎锺妍预料,“便是长公主带我过去,难道那个人便能轻易进入皇家禁苑吗?”

秦君宜若是还活着,自然是比那个避子丸的秘密更能拿捏住自己,但是她的丈夫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别说那万分之一的存活可能,就是他活着,他也不会什么武功不武功的。

一个书生,没有足够的身份和自保的武力,萧明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种事?

“马场自然有安排的人,这娘娘便不必操心了,那人如今又没什么事情,不会叫人察觉到,”锺妍瞧郑玉磬面上毫无波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奴的事情,您便丝毫不觉得惊

讶吗?”

郑玉磬微滞,她心里方才唯一的震撼只是因为那个从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可能,都没对锺妍的身份有任何做戏兴致地装一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了这个可能冒一次险。

两个人今生未必还有机会再见,这次之后,他也未必能在萧明稷手里继续活下去,但是他还不知道元柏是他的孩子,这始终是她内心的遗憾。

这样的冒险实在是有些叫人心动。

“婕妤平常倒也没什么不妥,”郑玉磬缓了缓,随口诌了一个理由:“不过你身上这味熏香有些熟悉,我前些日子问过承欢殿香料取用之事,果然是我从前调配过的方子,这个除了你家殿下怕是没有人知道。”

萧明稷厌恶她的决绝,因此平常也不见他会熏这味香,估计是不想再看见那些东西,将剩下的都赏赐了锺妍,连方子都告诉了她。

这回倒是轮到锺妍呼吸一停,她想起殿下调香时如贵公子般的温柔闲适与惩罚人时的狠辣,下意识身子轻微颤栗,要是叫殿下知道她这个做奴婢的敢偷偷记录独属於贵妃与他的香方,那……

“婕妤先回去吧,”郑玉磬微微显出些疲倦的神色,起身往内去,她不愿意叫锺妍看出自己的喜悦与迫切,淡声吩咐道:“我也乏了,叫枕珠去送送你吧。”

枕珠不喜欢锺妍,送人的时候也有些不情不愿,只是瞧见锺妍那略有些担忧的神色稍微痛快

,等她进内殿的时候发现郑玉磬伏在软枕上低声哭泣,气不打一处来:“娘娘,锺婕妤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闭嘴!”郑玉磬勉强压下哽咽的声音,勉强道:“枕珠你把元柏抱过来,我有事要说。”

……

溧阳长公主是个爱享受的主儿,而圣上也不会亏待这个妹妹,选了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让蘌林军护送贵妃与长公主前往马场,趁着从锦乐宫上朝起驾,把还没醒的元柏一起抱过去了,省得元柏醒来哭闹。

“音音不必总是担心朕与元柏,你难得出宫,就让溧阳好好教你玩一会儿,”圣上难得像是做贼一般地轻手轻脚,瞧着换上一身骑装的郑玉磬自己先笑了:“若不是前面腾不开空闲,朕岂能叫溧阳一个女子享受这样的教导乐趣?”

若是自己有空闲,哪能让溧阳这么惬意,必得自己教她才好。

郑玉磬前一日到底还是叫了锺妍过来随驾,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帝妃的身后,皇帝一句话也没有给她,贵妃珠玉在前,她反倒真像是宫人。

她望着圣上嘱咐的那些话,说不出的温柔与珍爱,与和她在一处的冷淡完全不一样,但是她一点也不嫉妒。

只是看着贵妃娇羞的面庞觉得讽刺。

前一刻还在圣上怀里卿卿我我的贵妃娘娘,十殿下的生母,下一刻便要这般英姿飒爽地去见三殿下了。

圣上富有四海,但是在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皇帝也是说不

出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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