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快把我扇晕了
舟浪的审讯已经结束,她对炎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分手吧。”
她的少年,已长大成人。
2019年3月6日,这天,仍是惊蛰,春雷始鸣,万物覆苏,是希望的开始。
她被深渊拉扯着,亲手推开了她的救赎,把希望留给他一人。
自这天后,直到高考,炎江都没再见到舟浪,他找不到她了,哪里都找不到她了。
他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怎样的,不知道舟浪是坐牢了还是没坐牢,不知道她还参不参加高考,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什么都不知道,舟浪离开后,很多事都变成了未知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得他们的约定,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她。
2019年6月8日下午,英语考试结束,三年的高中生活落下帷幕。
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初入校园时的模样,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对一切充满期待和幻想。
炎江行走在柏油路上,走着走着去到了舟浪曾租住过的车库那边,期待着她能从里面走出来。
他盯着门口发呆,好像只要再等等,她就能从里面走出来。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的响起,是江清打来的,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回走,一位短发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妈,你们在哪呢?”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江清后来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了。
四下里,家长学生不紧不慢的搬着行李。
炎江将目光确定在那个短发少年身上,白色的薄款卫衣,黑色休闲裤,小白鞋,还有左耳上的耳洞。
舟浪停在车库门口,拿出钥匙开门,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门是从下往上拉开的,她刚起身,一个阴影便落了下来。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身,她浑身僵硬,手里还拿着小车库的钥匙。
“你去哪了?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舟浪扯开他抱着她的手,径自走进车库,收拾落下的东西,炎江跟进来。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我来找你,你总不在。为什么不去上课了?那件事都处理好了吗?你妈妈告诉我,你被拘留了一段时间,我去找过你,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炎江一连问了好多个问题,这三个月,他和她完全失去了联系,还有更多问题想问她,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收拾着剩下的东西。
她不说,他也不急,帮她一起整理衣物,“今天下午英语答的怎么样,整体来说不算太难,你还顺利吗?”
舟浪停下手里的动作,擡起头看着他,不冷不热的回覆他:“我没有参加高考。”
我没有参加高考。
直到舟浪收拾完准备离开了,炎江都没有从这句话里缓过来,她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是因为吴梓珑那件事影响到她了吗?可是他问过安禾,舟浪最多也就拘留一个月,还能继续参加高考。
“为什么?”炎江拦住她。
她站在原地,眼神淡淡,剪了短发的她显得更加冷漠孤僻,她穿着长袖,因着手腕上的伤痕,从不露出手臂。
他拉过她的手,撸起袖子,她缠着纱布,药水味刺鼻,她落下袖子,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考了。”
炎江:“那明年呢?明年也可以,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多少会影响你的心态,没关系,我等你,我去南江大学等你,我们约好的。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南江。”
舟浪摇头:“不用了,我不想考了,也不会去南江大学,借过,我要走了。”
炎江实在被她冷漠的态度伤到了,在审讯室里她提出分手,但并不代表他同意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为什么为什么?!舟浪,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你都没听到吗!这三个月你到底去哪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课也不上连高考都不考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所以呢?”舟浪眼神淡漠,说出来的话格外伤人:“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问的这些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你男朋友!”
舟浪:“三个月前就不是了。”
“你说分手就分手,凭什么。”
炎江冷冷的盯着她,舟浪没跟他继续纠缠下去,拖着行李就走,他紧跟其后,不依不饶。
高考结束,校内外不少家长和学生,人群比新生开学那时还要汹涌,欢呼雀跃激动喜悦,走出考场的人几乎没有哭丧着脸的,不管成绩如何,高考已经结束,唯有坦然面对,奔向新的征途。
炎江一直跟着舟浪,期间给江清打了个电话,让她和炎炀先回去。
时隔三个月,他好不容易见到了舟浪,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走。
“你要去哪?你现在住在哪?”炎江紧跟在她后面。
舟浪越发加快脚步,带着耳机听歌,但仍然能听到他说话,只是装作听不到罢了。
“舟浪,我跟你说话呢!你停下!”
炎江挡在她面前,拿掉她的耳机,“别给我整这一出,在审讯室的时候太匆忙,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说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安稳,说要跟我考一所大学都是骗我的,这些句话我都不信!因为我知道你在说谎。”
“我知道你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也不准走的这么干脆。”
“舟浪,我可以容忍你对我说谎,反正之前你也说过不少,我都习惯了,但你不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决定分手。”
“你顾虑很多,心事很重,我懂,我一直都懂,所以我不敢逼你什么,全都按照你的节奏来,但你不能这么随意的践踏我的真心你明白吗?!”
“这三个月你都没跟我联系,没来学校没参加高考,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铁了心的要跟我撇清关系,你告诉我好吗?”
“舟浪,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放下那些顾虑,抱抱我好不好,把心事告诉我,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听着这些话,舟浪心里酸酸的,尤其是那句“抱抱我好不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再向前一步,她也想抱抱他,却没了勇气。
“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你,真的在骗你,所以,就这样吧,分手之后,分道扬镳,你去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
忘了她,过更好的生活,有她在,他不会好的。
如果不是她,炎江的生活只会一直安稳下去,炎炀和江清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是了,她不该那么冲动的和炎江开始一段感情,如果不开始,就不会这么难分难舍了吧。
舟浪在手机上打的车已经到了,由於交通拥堵,她还需要走一段距离,她戴上耳机,拉着行李箱,与他擦肩而过。
炎江依旧固执地跟着她,直到她上车,也跟着一并上车。
车子一路行驶到江锦国际,这段时间她便一直住在这里,舟宇给了她一套还算高端的房子,也是安禾据理力争下的结果。
下了车,炎江跟随着舟浪,记住她的所在地。
“你现在住这里?”炎江迈入她的家门,扫视着室内的装潢陈设格局,这边的房子还不错,和西林苑的差不多,精装修过。
“是你爸——”话到嘴边,炎江连忙收住,他知道她不喜欢提舟宇,“这次是他给你的吗?”
舟浪点头,这其间也少不了安禾的帮忙,让舟宇买了一套装修好的房子,可以拎包即住。
进入卧室,她还是和在西林苑的时候一样,东西都摆放在一角,衣柜里很少挂衣服,都放置在箱子里,仿佛随时都会搬走,亦或是开始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舟浪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的同时,顺势抱住她,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舟浪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拥抱他,只是没有多少情绪的对他说,“喝完水就走吧。”
炎江被她冷漠的态度给伤到了,放开她,拿起水杯一饮而尽,一只手卡住她的下巴,质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死的明白点。”
舟浪依旧不冷不热的盯着他,像是陷入了沈思,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错在喜欢我。”
行,这理由他无话可说,
可他就是喜欢,喜欢的不行,能怎么着,让他把心剜出来吗。
“喜欢都成了错?”
舟浪:“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就是错的,纠缠一个想和你分手的人也是错的。”
“你给我闭嘴。”炎江咬牙切齿道,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收紧,她竟然敢这样说,竟然这么肆无忌惮的伤害他。
“那么舟浪,同样的道理,践踏我的真心是错的,单方面分手是错的,随意抛弃自己的男朋友更是错上加错!”
舟浪:“所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舟浪拍开他的手,眉宇间写满了不悦,有时候她的脾气真的是一阵一阵的,有点厌倦再这样和炎江纠缠不清了。
炎江被她的态度气笑了,反问道:“我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你有这么听我的话?!我让你陪我睡觉你睡吗?我让你跟我上床你上吗!”
啪!
舟浪擡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滚!”
炎江懵了几秒才从那一耳光里缓过来,下手真tm重,眼前都冒星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衣服领子,拽进卧室,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把她给办了,但他不会这样做,因为喜欢因为珍惜所以不会,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她。
舟浪也真的被他吓到了,见过他冲动的时候,能把她脖子给掐出淤血,这下若是真要上了她,她这细胳膊细腿的也对付不了他,只能任他宰割。
炎江扯着她的衣领,有轻微布料撕扯绷线的声音,仿佛要把她的衣服撕破:“你不是说都是骗我的一直都在骗我吗?行啊我信了,既然骗了我,总得让我尝点甜头作为补偿吧。”
舟浪攥住衣领,严防死守,不喊不叫却也不认输,啪啪啪连着扇了他三个耳光。
炎江彻底被她扇迷糊了,感觉眼前都是星星,趴在她身上动都不想动,压着她,真想压死她,下手也忒狠了,他得缓缓。
“起开。”舟浪推了推他,没推动,刚才的三个耳光好像把她的力气全给用光了,手心都麻麻的。
“你都快把我扇晕了!没良心,我歇会儿。”炎江不满道。
舟浪:“别压着我。”
“就压着你,有本事自己出去啊。”说罢他便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舟浪很瘦,抱着她不是很舒服,反而有点硌得慌。
舟浪暴躁不已,使劲推搡着他,“死开!你要压死我吗!”
炎江擡起头摁住她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她的脸,继而起身,“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你告诉我分手的原因。”
“我不想再跟你有牵扯了,你让我觉得很烦,就这么简单。”
舟浪语气淡漠,她的话像一把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里,哪怕后来知道这只是一句违心话,多年后回想起来,心口还是会钝痛。
“那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高考。”炎江问。
舟浪:“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考了。”
“你真的没有去吗?”炎江有些怀疑,如果真的没有参加高考,她任何时候收拾行李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6月8日那天出现在学校里。
舟浪:“没有。”
“那好,我陪你一起覆读。”
听到这句话,舟浪淡定不了了,“你有病啊!”
炎江笑:“覆读而已,又不只有我一个,再说了成绩还没出,我考的不见得好的了哪里去。”
舟浪眉头轻皱:“以你的成绩,很多高校可以选择,根本不需要覆读。”
炎江:“人各有志嘛,我发挥的不太好,万一分不够呢。”
万一万一,哪有那么多万一。
“我不会去覆读的。”舟浪语气冷硬。
炎江不为所动“哦”了一声,眼神寡淡,不予任何多馀的回应,他知道她想听什么,不就是想让他迷途知返吗,他偏不。
舟浪以为他没听懂,重覆道:“炎江我不会去覆读的!”
炎江:“哦。”
舟浪急了:“你也不许去!”
“那我去南江大学等你,你会来吗?”
面对炎江突如其来的询问,舟浪没有立刻回答,甚至被他盯得有些心虚。
“哦,看来是不会了。”
舟浪:“我没有参加高考,去不了。”
炎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所以啊,覆读吗?一起。”
“我不覆读。”舟浪眉头紧锁,心情很是烦躁,真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感觉进入了死循环。
炎江再次回了一句“哦”,然后就不说话了。
舟浪喊道:“哦哦哦,你就只会哦,你真的要去覆读吗?”
炎江:“你没高考我就陪你覆读咯。”
舟浪:“我说了我不去覆读!”
炎江:“哦。”
舟浪忍不住爆粗口:“艹!你tm会说点别的吗!”
炎江默了几秒,看着她,故意气她:“哦哦。”
“滚!”舟浪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想起他后背上的伤,顺手掀起他的衣服,伤口已经结痂了,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都仨月了,早好了。”炎江扭了扭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腹肌,得意的很:“别看后边了,看我腹肌。”
备考期间体育课都停了,江清担心他营养过剩,天天早上让炎炀带着他晨跑。
舟浪翻了个白眼,放下他的衣服,表示对此没兴趣。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覆读啊?”炎江凑过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颊,本想偷亲一口。
舟浪擡手捂住他的嘴巴,推开他,“不去。”
“看来是没必要了,那你考的咋样?”炎江问。
舟浪随口一说:“还行。”
炎江:“英语不难吧。”
舟浪想起考场上那密密麻麻的单词字母就发怵:“难。”难死了,好难,尤其是听力,她听不懂。
炎江得逞的笑了笑:“哦,所以你去考试了。”
舟浪后知后觉,竟无语凝噎:“……”
於是炎江被舟浪彻底扫地出门,直到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炎江每天都会来骚扰她,可劲儿的刷存在感。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炎江在舟浪家里看新闻,理科分数线一出,他立马开始查成绩,拿出前两天从舟浪那里骗过来的准考证,先查她的。
总成绩643分,英语才95。
炎江自言自语的夸赞道:“比一模还高了二十多分,嗯,不错不错。”
还在卧室里睡觉的舟浪,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最近睡眠质量不好,总是晚上失眠白天补觉。
她出门洗漱,已经习惯了一推开门就看见炎江,自动忽略沙发上的那抹身影,径自走进卫生间。
舟浪洗漱的这段时间,炎江已经查完了自己的成绩,675分。
“舟浪,成绩出来了。”
这是舟浪走出卫生间后听到的第一句话,随后炎江把成绩截图递给她看。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炎江已经做好了饭,等舟浪吃完想带她去外面散散心,自高考过后,她就没出去过,一直闷在家里都快长毛了。
“选好专业了吗?”炎江兴致勃勃,643分的话南江大学问题不大。
舟浪咬了一口馒头,继续吃菜,没理他。
炎江已经习惯,没有生气,傻笑着看她吃饭,心里已经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他满心欢喜的规划未来,她却给了他这么一句话,这些天,他天天往这边跑,她却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就算他不说,心里也是委屈的。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他作为受害者,难道连知情权都没有吗?但凡她给他个合适的理由说服他,他都不至於这么委屈。
“舟浪,别再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也会难过。”
舟浪眉头紧锁,怒声道:“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可你倒是听啊,能不能不要每天都来烦我!让你走就赶紧走行吗!”
她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有时候回过神来她也会内疚,恨自己为什么要对炎江发脾气,他可是炎江啊,她最爱的人,也是唯一关心她的人。
“你真的要我走?”炎江红着眼眶,最后再问她一遍,期待她摇头,期待她沈默,期待她说“炎江不要走,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
可是都没有。
她说:“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她还说:“我不去南江大学,你也大可不必拿着那么高的分数委身和我报考同一所高校,等你后悔了,这个责任我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