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乌市的小巴上,王曦权再次明确了回城的目的:马文斌和张妍前往地理研究所,模拟计算最适合安装风机的位置。而王曦权要带麦麦提参加敲定风机型号的讨论会,以应对明天同国外风机销售代表的谈判。
当然,麦麦提是没资格参加谈判会的,他清楚这一点,索性向王曦权请假说要趁这个时间回家看望家人。
麦麦提也的确有半个月没回家了,“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王曦权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达坂城区距乌市中心不过百公里,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
由于是小型客车,热情的维族师傅索性直接将几人拉到了水利厅门口。
回到办公室,刚放下行囊,王曦权便火急火燎地敲开隔壁办公室。
“老谢,是我,隔壁老王!”
“门没锁。”
“哎哟,这烟雾缭绕的,抽的什么?华子?!给我也顺一支。”
“哎,你个土匪,别上手,我给你拿。”
……
伴随着火柴“嗞”的一声,宣告了这场闹剧的结束。
烟雾缭绕中,二人靠着椅背,将话题引向了工作。
“老谢,我让你帮我拿的杂志取回来了吗?这里面可有重磅内容,一会儿杨主任来开会,这可是能发挥重大作用的。”王曦权急切地问道。
“在这呢,我说你这从哪搞到的资料,我联系了农大和新大,人家都说没有,最后还是在师大的期刊室里找到的。”
谢世奇闻言,打开抽屉将那本外文杂志找出来后,放在了桌子上,同时敲了敲:“辛苦费可别忘了!”
“不会忘!”王曦权点头敷衍,心思早已跑到了这本外文杂志上。
“25页。”老谢提醒,同时好心丢过来一本英汉大词典,又好奇地问起杂志的来源。
王曦权只好解释是麦麦提发现的。
“你是说那个年轻的维吾尔族小伙?”谢世奇目露惊讶,“我还以为是文斌呢,没想到,有这样的爱钻研的后生被你捷足先登,可惜了,就该放我那去攻克巴都开山河水电项目。”
“项目出了什么问题?”王曦权眉头微皱,关切道。
“别提了,还不就是引水隧道和管道系统施工上的这些老问题,要是有台杂志上说的盾构机就好了。”
谢世齐说到这,太阳穴不由隐隐作痛,他只好重新靠在椅背上,揉捏额角,喃喃自语抱怨道:“这玩意真有这么神奇,能结束咱凿隧道不用打眼放炮这样的土法子?”
“那你可得找个洋人好好问问了。”王曦权摇摇头。“这玩意我们谁都没见过。”
“算了算了。”谢世奇也懒得瞎琢磨,索性又问道,“老杨这会啥时候开。”
“五点半。”
“那还早,来来来,再续一支。”
半支烟的功夫,王曦权终于找到了论文中麦麦提提及的那部分,惊喜地他夹烟的手一抖,半支烟头不偏不倚地掉在了桌上,继而滚到了谢世奇刚写好的报告上。
等到谢世奇将烟头拿走后,那份报告的一角已然被烟头烫了个洞。
“哎哟,老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谢世奇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报告。
“回头赔你一份。”王曦权头也不抬地说完,重重地合上词典后怒骂一声,“这驴日的资本家,果然阴险!”
——
水利厅会议室,花茶配雪莲。
余烟绕梁中,众人都看着圆桌尽头,圆寸头发型的维吾尔族小工一脸严肃道:“杨主任,王老师,各位领导,要我说的嘛,明天那些人来,咱就和他们说这个数,一台风机30万美金,先卖后谈,货到付款,一定要选最好的型号。
安装下去,什么电磁刹车、多级齿轮箱、感应发电机、通信系统,能装上去的全得给他装上,就算这代表真是一个英国顾问,戴假发特绅士的那种,一开口,甭管有的没的,都得跟人家说,It'safixedprice.There'snonegotiating!(这是一口价,没得谈)。”
麦麦提这一口熟练且“地道”的英国伦敦腔说完,虽说还没将销售代表镇住,却已然让在场的领导们瞠目结舌。
半晌,回过神来的对外经贸部主任杨启帆缓缓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小伙子,你说的这种配置的风机,一台怎么也得这个数吧?你说的那个数,得是成本价吧,能打这么多折?”
“急着想要打开咱们市场续命的丹麦公司,根本不在乎少赚这二十万!”王曦权接过话茬后果断拍板,“价格方面,我看不如就这么定了!”
“说的好听,这个价格,派谁去谈呢?”全程默不作声的水利厅厅长肖国栋,此时忽然开口,“我可提醒某些人,外交无小事。这是在跟洋人打交道,不是和早市上的老太太讨价还价!”
肖国栋这番意有所指的话,令会场的气氛陷入尴尬,唯有坐在他对面的王曦权毫不在意地嘀咕了一句:“只怕有些人还没见过真的洋人呢,呵——”
王曦权还没吐槽完,就被身旁的老谢给拉住了,这一幕被坐在杨启帆身旁的黄江辉尽收眼底。
清楚二人矛盾的黄江辉,为转移话题与打破僵局,索性点名从一开始就不曾加入谈话,一直在抽闷烟的商业厅市场处主任李成敏:“老李,我记得你不是和洋商打过多次交道吗?要不这价格你去谈?”
李成敏本就是被黄江辉强行拉来凑数的,见此情况,便梗着脖子说道:
“老黄你这拿我寻开心呢,我能谈个锤子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遇到的那些外商都是苏俄毛子,一过来我就赶去乌市饭店,几瓶伊力老窖大乌苏灌下肚,立马分不清东南西北。你要觉得这方法行得通,那我就去。”
“这不行。”杨主任闻言,连连摇头,“明天有六家公司过来,你准备挨个带去灌酒?成何体统。况且部里说了,为避免暗箱操作以及外汇的钱必须花在刀刃上,这次势必要公开透明,不能搞这些有的没的。”
王曦权见其他人始终低着头,态度不明,知道这时候还是只能靠自己,索性说道:“算了,还是我去吧,我那年上北京多少和洋人打过一点交道,我做主力,也劳烦杨主任您把着关,价格能谈下来就谈,谈不下来,能省多少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