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时辰对于谢凌鸢来说，是漫长的，但她现在拥有得最多的就是时间，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好在楚叙下手虽狠，用的药粉却是难得的佳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刺痛就被抚平。
双腿上的黑色符文尽数褪去，走路不再绵软无力。
她推开小木屋的门，往外走去，入目是一片杂乱无章的绿色。
曾经种的几株花草，还没开花，就被人连根斩断，病恹恹地与黄土作伴。
即将结果的枣树只剩一截树桩，突兀地僵在院中，和一张一分为二的躺椅堆在一起。
打水的木桶碎成一地木屑，洗脸的木盆四分五裂，唯一的水井被人布下符咒，变成一口枯井。
厨房乱七八糟，食材散落一地。
谢凌鸢看着这一切，眼中的光时明时灭，随后淡然一笑，走上前收拾残局。
【收集地图碎片成功，奖励祝余草一株】
【收集普通咒法成功，奖励益气丸一颗】
【收集普通药草成功，奖励灵疏散一贴】
【收集秘闻结界成功，奖励低阶心法一本】
收拾完所有，谢凌鸢扬了扬眉，嘴角衔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所有用来对付她的东西，现在似乎都成了她的了。
可惜她现在毫无修为，形同废人，无法解开结界离开，只有继续等待。
劈完手里的柴，谢凌鸢点燃灶膛，将仅剩的小半缸水倒入壶中烧开，擦干净身上的污渍，重新换过一套干净衣服。
她坐在院中的树桩上，正想着如何解决今日的口粮，竹篱笆围成的小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她抬头，望见一双极为俊秀的眼睛，琥珀色的浅瞳沐浴在阳光里，宛若毫无杂质的琉璃，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二师兄。”
萧子慕“嗯”了一声，声音辨不清喜怒，他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视线又落回谢凌鸢身上。
谢凌鸢已经低下头，眼睫半垂，纤长的睫毛遮住她的眼底，落下一片淡色的阴影，看上去很平静，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这是她失去金丹和灵根后，常有的神态，他见过很多次。
萧子慕没有说话，打开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从里面取出自己下山够买的新鲜食材。
如今的谢凌鸢没有修为，无法辟谷，和常人一样，一日三餐都需进食。
末了，他又拿出几套换洗的衣服，放到谢凌鸢身边。
还有一支双蝶银步摇……
去年元宵，他带谢凌鸢去看花灯，路过一家摊位，谢凌鸢一眼就看中了这支银步摇。
可惜他当时囊中羞涩，无法满足。
今年买下，却……
思及此，萧子慕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银步摇两只摇曳羽翼的蝴蝶上面，想了想，还是说：“师妹……”
“二师兄。”
谢凌鸢与他同时开口，小心翼翼问：“可否解了井中咒文，我今日渴了一天了。”
谢凌鸢的眼睛，就如那口水井一样，漆黑深邃，却黯淡无光，静静注视着他，等待回应。
萧子慕眉心一拢，玉白的面容似有异色闪过，他“嗯”了一声，走至井边，手指结印抵在唇上，淡色的双唇微微翕动。
眨眼间，一张明黄色的符纸自井中飞起，自燃散去。
“谢谢师兄。”谢凌鸢见状，柔声说道。
萧子慕抿了一下唇角，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最后看一眼谢凌鸢，转身离去。
“二师兄。”谢凌鸢却叫住了他。
他回头，眉头稍有舒展：“何事？”
谢凌鸢说：“二师兄，院中的花开败了，我想再种一点。”
小木屋建在幽静处，用竹篱笆围住，形成一个独立的小院落。
曾经院中开满花草，如今却是一片黄土，荒凉寂寥。
萧子慕眸光一颤，点了点头：“好。”
萧子慕走后，谢凌鸢把食材放进厨房，用未熄的余火熬了一碗小米粥。
萧子慕是四位师兄中，年纪最长，性子最温润的，他出身世家，却遭遇横祸，不得不随母入仙门，寻求庇护。
他的资质不算绝佳，却胜在勤奋好学。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比旁人多练一个时辰，经历一次次失败后，终于踏入金丹境。
他虽然不富裕，对谢凌鸢却称得上有求必应。
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首饰，明明没用却架不住她喜欢，犹豫再三还是买下的高价剑穗。
他把斩妖诛邪所得的银钱都用在谢凌鸢身上，自己由始至终都是一身白衣，从无修饰。
若没“挖根剖丹”一事，他在谢凌鸢的心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兄，亦父亦兄，亦师亦友。
可惜。
往后都不是了。
谢凌鸢将那支藏在衣物中的双蝶银步摇折断，随意丢弃在院中，拢了一下衣衫，起身回屋。
次日。
萧子慕推开竹篱笆门。
第一眼便看到了埋进黄土里，只露出半扇蝶翼的银步摇。
此时阳光正盛，金辉穿过云层落到院中，银步摇折射出来的光一闪一闪，他想忽视都难。
还未走进院中，他的眉心已经拢起小小的山峰。
未几。
他走到那砂砾堆起的小土堆旁，洁白的手指拨开黄土，拿出里面折成两半的双蝶银步摇。
“二师兄。”
谢凌鸢端着一盆水，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低柔的唤了声。
萧子慕心尖一颤，眉头微耸，手指握紧手中的银步摇，意念一动，将它收进乾坤袋。
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拿出自己寻得的几包花种，递给谢凌鸢。
“你要的东西。”
“谢谢师兄。”
谢凌鸢眉梢一扬，难得露出笑颜。
她容貌不俗，小小年纪就有倾国之姿，虽然此刻虚弱无比，小脸煞白，笑时依旧如明月生辉，冷艳动人。
阳光落在她雪白肌肤上，折了一缕恍然进萧子慕眼里。
萧子慕有些怔然的看着，恍惚间，好似回到很久之前，他带小师妹逛夜市的时候。
小师妹活泼好动，天真无邪，喜欢什么一眼就能明了。
每每他买下她心仪的东西送给她，那皎洁的面容总是会充满朝气的歪头一笑，抱着他手臂甜腻腻地撒娇：“谢谢二师兄，二师兄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二师兄，我要一辈子都和二师兄在一起。”
他也曾揉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二师兄会陪你一辈子的。”他会努力修炼，追赶上她修炼的步伐。
如今想起，心中仍由涟漪，却已物是人非。
谢凌鸢将花种细心收入怀中，然后重新端起木盆，往房间走。
走到一半，她蓦地回头，看一眼还在原地怔忡的萧子慕，好奇道：“二师兄，你还有事？”
说完，她眉头骤然拧起，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眸一抬，露出一脸惧色：“今日可是阴日？”
萧子慕闻言，从怔然中清醒，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不是。”
“幸好。”
谢凌鸢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如云雾散去，只剩一片淡漠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