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鸢站在大殿中央。
两侧是她的师兄师姐们，身后是师父灵玄。
她虽只有十四岁，个子却比同龄人高了许多，窈窕而高挑，亭亭玉立。
穿着一袭窄袖莲花纹轻纱裙衫，明媚不失温婉的淡紫色衬得她肤若皓雪，眉若远山，一双凤眸挟风带雨，略显凌厉，垂眸时，却又显出一缕别样的温柔。
她听到声音，缓缓抬眸，视线与正迈步进殿的长虞真人撞个正着。
长虞真人比她高出半个头，低眸看着她，嘴角噙了一抹淡笑。
他的身后还跟着云婉清。
身材匀称，明艳貌美，谢凌鸢一眼就看到了。
她颦了颦眉心，心跳没防备地快了一些，又想起前世被云婉清丢下炼剑炉祭剑的画面。
云婉清拽过她的衣襟，静静扫视着她面上每一处肌肤，声音柔得像风一样，绵软的刮过她的耳际：“小师妹，如今师姐修为已成，就差你这副‘药引’了，你就乖乖的去吧。”
烈火，燃烧她的身体，一寸一寸舔舐她的肌肤。
她的皮肉，变成焦炭，她的骨头，碎成细沙，她眼睛被火光铺满，然后一点一点汇入黑暗。
她没有马上死，而是在炼剑炉里足足疼了两天两夜，才慢慢闭上眼睛。
翠微峰那日，她原本可以杀了楚叙。
可是她看到了云婉清。
她所有的痛苦，在那一刻一拥而上，紧紧将她包围，密不透风。
如今再见，谢凌鸢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害怕。
“小师妹，好久不见。”
云婉清落落大方地走到谢凌鸢面前，明亮的眼睛浮着笑，螓首蛾眉，明艳绝俗。
谢凌鸢被她的美晃了一下眼睛，眉心逐渐皱紧，退了一步道：“好久不见，云师姐。”
云婉清温柔的笑着，并不在乎谢凌鸢的称呼，她抬了抬下巴，道：“今日是你拜师的大好日子，师父特地命我来送你三份贺礼，第一份……”
话音还没落下，云婉清蓄起掌风，急促而猛烈地拍在谢凌鸢肩头。
她速度太快，谢凌鸢根本来不及躲，只能生生受了这一掌。
“噗！”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身体里，有一道锐利如尖刃的符箓破开她的肌肤，带着滚烫的血，钉入她身后的汉白玉圆柱。
“你做什么！”
贺朝云声如洪钟，朝云婉清吼了一声，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他粗壮的手臂正在鼓起汹涌的肌肉。
柳盈盈眯起眼，抬手召唤紫月。
都打到家里来了，那还得了，定要好好削她一顿！
叶无双凝眸。
叶无恙拔剑。
孟十一跑到灵玄脚边，抱住师父大腿，奶声奶气道：“师父，他们欺负十三。”
灵玄却摆手，摇头道：“无妨。”
他看向长虞，两眼笑眯眯的，充满亲昵：“师兄，请继续。”
长虞满意地抚动长须，吩咐道：“婉儿，继续。”
云婉清得令，拔出映邪剑，漆黑剑光如游龙，直刺谢凌鸢手腕，挑断她的手筋：“这是第二件贺礼。”
“第三件贺礼……”
云婉清还欲动手，却被柳盈盈拦住。
柳盈盈挡在谢凌鸢身前，手中的紫月雷霆剑灌满灵气，电光交错，耀眼而炫目。她横剑在胸前，气势汹汹：“再动手，我就杀了你。”
“盈盈，走开。”
没等云婉清说话，灵玄先开了口，他虽然在笑，声音却比以往严肃，让人莫敢不从。
柳盈盈却不肯，道：“师父，她再动手，小师妹就要被她打死了！”
小师妹大病初愈，还没休息两日，哪里受得了云婉清如此不留情的攻击。
她招招致命，显然是想要小师妹的命。
若再不拦，小师妹今日就要命陨太极殿了！
“无妨。”
一道脆弱的气息从柳盈盈身后传来，开口的是谢凌鸢。
她抬起手，放在柳盈盈的肩头，道：“大师姐，谢谢你，但今日，这第三份贺礼，我必须得受。”
柳盈盈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她：“小师妹！”
谢凌鸢的眼睛深邃且坚定，还夹杂着一丝极浅极淡的笑意：“我曾经是神意峰的人，如今拜在无相峰门下，该还的自然要还回去。”
“你会死的！”柳盈盈焦急道。
谢凌鸢眼眸微动，口吻却淡：“若我死了，便是我的命。但我不信命，所以我不会死，师姐放心。”
拜师前，灵玄曾找过她，给了她一颗救心丸，道：“鸢儿，如今你拜在我的名下，神意峰众人定要与你割席，若他们来了，你且随他们去。”
谢凌鸢当然知道这番话的意思。
不管她是何原因离开灵镜峰，在他们眼里，自己都与叛徒无异，若不让他们出掉这口恶气，以后恐怕难缠。
谢凌鸢当即服下救心丸，答应灵玄。
柳盈盈还是不愿意。
但这由不得她。
灵玄一挥手，那柄紫月雷霆剑便从她手中飞走，灵玄再挥手，柳盈盈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飞到灵玄身边。
灵玄没有放下她，划下一个结界，任由她在结界里飞着。
柳盈盈在结界里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灵玄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其他人也不好说话，只能严阵以待。
若云婉清真杀人，他们定会拼上性命讨公道！
云婉清继续“送礼”。
这第三件贺礼，自然是神意峰的浮光跃金。
神意峰五行属金，所以门下弟子的身份象征就是浮光跃金。
那是一枚鎏金云纹，落笔极浅，印在眉心，只有站在阳光下，才有金光流转，故称浮光跃金。
云婉清再蓄掌风。
这一掌比之前更加凌厉，颇有劈山断岳之势，令太极殿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除了长虞和灵玄。
长虞在笑，颇为欣慰。
灵玄也在笑，漠不关心。
孟十一抱紧师父大腿，头埋在袍子里，不敢再看。
贺朝云、叶无双、叶无恙三人互看一样，面色凝重，暗自运转灵气，准备随时救人。
云婉清微微一笑，甚是得意，蓄满掌风的素手狠狠拍在谢凌鸢的眉心。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劲力扫向四方。
太极殿四根顶天立地的汉白玉圆柱皆被波及，拦腰折断，而后“轰隆”一声，全部倒塌。
灰尘如雾，弥漫整个太极殿。
无相峰几师姐弟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又听到了一声吐血声，心不约而同地揪起。
谢凌鸢站在满天灰尘中，面色白如纸，唇色却殷红如嗜血，呼吸声很沉，像破旧的窗户纸被冷风吹动，“呼呼”地拉扯着，一声比一声沉重。
她虚弱至极，却没倒下，仍坚挺的站着，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云婉清。
洁白的眉心，亮起一枚金色的云纹，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她，彻底离开神意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