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座牢笼
回去客厅里关平才坐下没一会儿，一擡眼就看见和面跟着走进来的程雨默。两个人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对方不太友好地瞪了他一眼，对此关平早就习惯了，只把程雨默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并不想去跟对方计较。
不时传来的欢笑声，别人的欢乐却也与他无关。
程国立接到一个电话嗯嗯地应了一声，低声地说了一句“我就到”就挂了，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不过这话里的意思是他现在就要走了。挂了电话后，男人对父母该有的尊敬还是半分都不少，程国立对二老说道，“爸，妈，我外面有点事出去一趟。”
老太太关心地问候了几句，也并无阻拦儿子出去的意思。
裴新兰脸上的笑一滞，在丈夫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她还是跟着站了起来，笑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在外应酬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她从女佣的手里接过丈夫的外套，就跟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好妻子一样，还嘱咐道，“最近天气凉了，注意点身体，别着凉了。”
在座的两个女人都知道男人这一趟出去晚上是不会再回来的了，至於下一次等他有空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之后了。相比於裴新兰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丈夫的身边，关如玉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人给自己选择了的路，她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嗯。”男人对妻子的体贴贤淑只是回以淡淡的点头致意，程国立看着裴新兰，嘴角扯起的弧度跟之前并无两样，目光扫了一圈，说，“你们坐，我走了……”
这个回来的男人仿佛只是当这里当成一个暂时停留的车站，在这里停留片刻，又离去，甚少在这里久留。
“国立，我送你出去。”裴新兰的手里还挽着丈夫的外套，就像是一个体贴的好妻子一样送丈夫出门。藏在衣服底下无人看见的手握得紧紧的，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大方地把自己的丈夫跟别人分享，这个女人也不例外，但是她不得不表示出她的大方。
从前她越是吵闹就越是把这个男人推得越远，只有在她给这个男人自由的现在，她才能从这个男人这里得到一点吝啬的温柔。视线在关如玉的身上扫过的时候，裴新兰的嘴角噙着一抹笑。
几个人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在儿子在这个时候还这么地外出了，老爷子的脸色也不太好，不悦地哼了一声，只说道，“我也乏了。”就带着后面跟着的管家上楼去了。
老爷子跟儿子都这么走了，老太太脸上的笑也淡了。
屋里的灯透过窗户射出外面，客厅里的人一个个地离去，最后变得空荡荡的，连同一起消失的说话声。外面不时响起的车子声，有人回来了，又有人走了，停留的车子也被开走了。
关平跟着他妈上了楼，进了一间小书房。
两面墙壁的书架摆满了书，一屋子的书香味，书房里的陈设简单，一张四角实木桌，窗前摆着一张藤摇椅，边上摆着小凳子小桌子，仿佛可以想象美人坐在这里的场景。这里是平时关如玉最常待的地方之一，她是一个爱书如命的女人，能一天都呆在书屋里不出去，就这么地一个人安静地看一整天的书。
“你跟小默在外面说了什么？”关起门来，关如玉就像是随口地问道。她刚才在里面看见程雨默也出去了，她儿子就在外面没进来，想必两个人必定是遇到了。
“打了一个招呼，没说是什么。”关平是不可能把那些话跟他妈说的，只能是烂在他自己的肚子里。
其实就算是关平不说，一些不恭敬的话关如玉也不是没被程雨默当着她的面说过。看着儿子冷淡的神色，关如玉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稍微一想就知道程雨默会说什么了，说道，“平平，让你受委屈了。”
如果不是她这个当妈的没本事，何至於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妈，没什么，我没委屈。”倒是你自己……
他自己委屈不委屈，关平已经学会不去在意了，他在意的是在这个家里受委屈的母亲。一些话一到了嘴边，关平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他的母亲了，比起安慰而言，他相信眼前这个从来淡定而从容的女人似乎是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怜悯的，包括来自於他这个儿子的。
关平想他妈是不喜欢他的安慰的了，话都到了舌尖了，关平也说不出口，便是不说了。
“妈妈，这个季节适合外出外面走一走。你最近有想去哪里旅游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帮你安排好让你出去外面玩一玩，你许久都没有出去过外面玩了。”转念一想，关平问道。
旅行是一个人自我调节最好的方式，关平是希望他妈妈能多出去外面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正好这个季节适合外出旅行。但是每一次他劝他妈出去外面玩，十次有八次都不成功的，唯一成功的两次安排的十天半个月的旅行，人能在外面待上三天就不错了，往往都是人一去到第二天就回来了。尽管如此，关平还是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没放弃过。
“没有想去地方，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去，还是在这里安静待着地好。”关如玉走至窗前，看着窗外，说道。
远方亮起的灯火，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
有的时候，不是这个小世界把你圈住了，而是你自己走进了这一方小天地里不愿意走出去。
关平在他妈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身材还依然曼妙的女人，她的相貌依然年轻，不曾苍老。他想劝他的母亲走出这里，到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把自己所有的青春年华，以及生命都浪费在了这个地方，不值得的。
逝去的已经是无法挽回了，他们能珍惜的只有往后，他们该看到的是以后，而不是故步自封地不愿意往前看。不管人到了哪个年纪，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关平是希望他的母亲能够幸福的，而不是把自己的一生都埋葬在这里。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的心就在这里，不管走多远，我都无法把自己的心从这个地方带走的。”关如玉开口说道。
关平依然是盯着这个背影，听到他妈的话，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他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在很多时候才是无可奈何。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晚了，人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母子两个人在这一方小书房里，平静地聊了好一会儿。
“外面天也黑了，如果今晚你没什么事的话，就留在家里睡一个晚上吧，你的房间一直都有收拾，是干净的。”关如玉也不想儿子半夜还开车走，不如留在家里住一个晚上。
到现在尽管是儿子在家住的次数不多，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一直都有让人收拾好儿子的房间，以备真的儿子回来会在家里住上一晚。不管她在一些事情上对这个儿子多苛责，这个终究还是她的孩子。
正好是今晚没什么事，关平“嗯”了一声，应下了，就答应留下来住一个晚上。
到从大学毕业在外面有了住处后，关平是很少会再回来这里住的，现在这几年忙了，就是过年过节都没有时间在这里多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尽可量地让自己不要留在这个地方。这一次是刚好空闲下来，也不急着去做什么，关平就顺着他母亲的意思在家里住一个晚上。
母子两个人在一些问题上即使是不说，他们的心里都明白得很，就比如他不喜欢回来这里，但是偏偏他妈妈的意思是让他多回来。这个地方是关平唯恐避之不及的，但是偏偏又是他不得不回来的。
人生的许多事情总是矛盾，并且无法逃避的。
从小书房里出来，关平把母亲送回她的卧室，他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了。他的方便在走廊的尽头，推开门走进去，看着屋子里熟悉而陌生的一切，关平反手关上了门，走了进去。
回去房间的女人一直站在窗外，拉开的窗户，外面吹进来的风打在女人如玉般精致的面容上，那张美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站了许久。
这个夜晚关平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因为在这个地方，总之一整夜他都睡不好。
半睡半醒间，感觉都还没有睡觉，外面的天就亮了。
做了一整夜的梦，起来的时候精神就感到特别地累，关平在镜子前扣上衬衫上最后的一颗扣子，眼睛环视着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地方。
用过早餐后，关平跟老爷子和老太太说了一声就走了。他妈送他出到门外。“我走了，回去吧。”关平在上车前，对送他出来的母亲说道。
“嗯。”关如玉只是点头，脚步站在那里也没动。
在车子转过头，还见到那一道送他离去的身影的时候，关平的心有一种难受得要落泪的冲动。这一刻，他有一种想下车，把那个女人也拉上车载着她一同离去的冲动。
但是最后，他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车子从大门出去，玄色的铁门在他的背后关上，那个地方如同一座牢笼，把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关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