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没有人走动的走道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电梯光,姜水间一晃神差点觉得这是梦,她做过千万遍,每次不同场景的梦,梦醒来,找到她的这件事情就是假的了,一贯骄矜的女孩无声的落下泪来。
颜得语轻轻虚抱了她一下,语气温软轻柔, “姐姐,那晚的烟花很好看。”
姜水间胡乱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声音强装无事发生过, “你看到了”
“嗯,飘起来的时候。”
姜水间想到那个场面,牙关咬紧,全身在抖, “是我没照顾好你。”
颜得语没回覆这句话, “我还看到了正则哥哥,他长大了。”
姜水间: “他帮你借尸还魂的”
借尸还魂听起来有点残忍,她也想过真正的颜得语就这么死了么真的因为一瓶假酒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嗯。”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姜得语”
姜水间皱了皱眉,摸摸她的长发,语气温柔, “说来话长,你要是想知道,我晚点告诉你,不过你要先睡一会。”
她轻轻嗯了一声。
刚刚说清楚她心情很覆杂,两人一时无话,又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之中。
姜水间握起拳头可咳了一声,说: “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两人绕过拐角,声控灯亮起,有一个人就站在墙壁后面,脸上是覆杂莫测,说不清的扭曲表情。
“顾自清你站着干嘛”姜水间瞬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顾自清向前走了一步,定定望向颜得语,语气还有一丝不确定, “你是脉脉”
颜得语有些累了,没有精力再和故人聊过去的事情了,她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姜水间跟在她后面进了门,她没有阻拦。
顾自清还想进去多问几句,门迅速的被姜水间关上了。
她什么都没理,而是爬上床,沈沈的睡了一觉,三天的不规律休息,她已经太累了,此心此刻想的唯有睡觉二字。
姜水间挺想和她一起睡的,只是怕两人只是刚刚说清楚事情,关系稍稍修覆,太唐突她要是不喜欢,就得不偿失了,在床头仔仔细细看了她一会,靠在房间沙发背上睡着了。
中途她醒过来一次,觉得喉咙很干,要喝水的话刚开口,姜水间就被惊醒, “要喝水吗我去给你拿。”
她缓慢的点了点头,突然开口说: “你做梦了。”
姜水间朝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转身拿了瓶谁过来,状若无事的道: “嗯,梦到这是一场梦。”
她又笑了一下, “还好醒来了。”
她躲在被窝中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把瓶子递给她,看着她在把盖子拧上,放到最近的床头柜子上,又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来床上睡吧,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她垂下眼,轻轻道: “反正床也挺大的。”
长长的一觉醒来,身边的姜水间还在睡,她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还有被主人粗暴擦去的留下的红印,抿了抿嘴,沈默的穿起衣服下楼去了。
赛事委员会效率很快,晚上就能出比赛结果,所以他们现在要下楼集合,一起吃晚饭,共同去面对未知的结果。
刚一下楼,一个金发碧眼的工作人员就拦住了她。
“女士,你好,请问几个小时前有一位姓许的先生上去找您吗”
她皱紧了眉“什么”
“是这样的,几个小时前有位许先生说要去找你,他准确的报出了你的各项信息,并且出示了他的身份证明,可是现在这份证明还在我们这边,所以……。。”
工作人员看着面前这位客人,好像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极其苍白,忍不住关心道: “女士,你是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们为你请私人医生来吗”
她摇了摇头,旋即开口了,只不过语气在颤抖,比之前要虚弱了不少。
“他是我男朋友,把证明给我吧,我会联系他的。”
工作人员心里一瞬间想到了捉奸等等之类的事情上,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笑的和善, “那好的。”
颜得语拿到了许垣的护照,上面的照片好像是在很久之前拍的,他还是平头,却更突出五官,眼神淡漠,眉目俊朗。
她看着,平白看出了一丝冰冷,一瞬间,她觉得胸腔中跳动的,那颗不属於自己的心都停止了。
一路上颜忱观察到她不安的神色,以为她太紧张,怕比赛结果不好,安慰了几句。见她眼神依旧飘忽着,不禁暗自想,能力大编程功力好,到底年纪小,心理素质不过关。
到了场地,颜得语才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就是拿着手机一直在打字。
这种国际的大赛事,中国记者肯定是有的,多少优秀中国高校也在队伍之中。
比赛结果即将揭晓,就有记者来采访心情了。
颜忱作为队长对着镜头说了几句,紧张是肯定紧张的,巴拉巴拉之类。
说着还回头指了指低着头看手机的颜得语,一边叹息着道: “看我们的小学妹,紧张的脸都白了。”
这时候记者才把视线转到不远处站着的女孩身上,不经意的视线扫过侧脸,他隐隐约约觉得有点眼熟。
闹钟转了一圈,记者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城市》的女主角,更是新鲜出炉的金马影后么
实在是很有看点,影后是学霸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优质的人设了,他立马决定上前采访对方。
身后的颜忱一脸懵逼,怎么就换人了,他完没说还呢。
“你好,这位同学,我们想对你做一些相关采访可以吗”
女孩听到声音,擡起了头,他的镜头突然进入了一张好看非常的脸。
他正了正摄像机,放柔了声音。
“请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漂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姓颜。”
记者: “好的,颜同学,你刚刚一直低着头,是因为太紧张吗”
颜得语: “还好。”
记者: “那,你觉得这次的题目难吗”
颜得语: “还好。”
记者继续微笑, “那你对拿奖有信心吗”
颜得语: “有。”
记者: “……”
“这么肯定一定是有很大的把握了。”
这时候女孩才露出一丝笑容, “即使没赢比赛,也没什么的。”
到了真正评委宣布结果的那一刻,颜忱反而紧张了,捏着的手握的紧紧,在听到他们的小组的名字在最后被被宣读出来,他瞬间站起了身,眼里迸发出狂喜的神采。
他们赢了,他们是第一名,打败了全球各地的大学,拿到了第一名。
回头看,团队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颜得语回了一下头,开心的脸色又逐渐变得覆杂起来。
上台领完奖后,他们往前走到采访区,国外的各大媒体拿着话筒对准了他们,身为第一名,自然是备受瞩目。
面对记者递过来的话筒,众人也大大方方说了获奖感言和对这个行业的前景期望。
颜得语远远站在台上,就看到了远处的姜水间,她不是在睡觉吗
一个外国的小姐姐把话筒递给她,她暂时收回了思绪,用英文笼统的讲了几句,找了个缺口出去,又被那个中国记者拦住了路。
“不好意思,有人在等我,先采访别人好吗”她礼貌道。
记者郁闷的点了点头,她穿过人群,走到姜水间的面前。
姜水间带着笑意看着她, “你很优秀,上辈子你就拿到这个奖,那时候我也站在台下看着你,但没有给你亲口的祝福。”
她沈默一瞬, “那是你的事情,我有说不让你来吗”
姜水间无奈的笑了笑, “你没说,但是你拿奖了也没和我说,我以为你并不想让我知道。”
她不想纠结这个话题了,脸色沈了一秒,缓缓开口道: “顾自清在那边站着的时候,看到了别人吗”
姜水间皱起眉头, “是许垣来了吗”
她缓慢的摇了摇头,露出难受的眼神, “我不知道,但是底下的工作人员说他来过,但我没有看到他,你说会不会”
“难道这件事情,你能瞒着他一辈子吗”她低头看着面前人,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神色。
颜得语烦躁的看了身后一眼,那个记者正在把摄像机对准他们俩。
两人绕到场馆外,边走边道: “我不知道,但是你不出现我真的就能瞒一辈子。”
姜水间脸上浮现受伤的表情,颜得语沈默片刻, “我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我会觉得我是个怪物,而且是夺去自己妹妹,也不算亲妹妹的身体的怪物,我怕他不喜欢我了,然后再也不理我了。”说到最后,她眼中微微的红了,手也攥紧了手心。
姜水间叹了口气,妹妹还是那个妹妹,只是心里最重要的人,他们再没有资格成为了。
她安抚性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可我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也未必会这么想,更何况正则哥哥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有什么考虑,真正的颜得语死了,或者是和你一样这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既然你说他说过你们会再见面,那个时候我相信他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的。”
“至於那个许家的儿子,”她顿了顿, “也就是你男朋友,要是真的不能接受这些事情,我一定会让他封口,到时候你离开许家回不回来我都随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颜得语觉得姜水间根本没抓住重点,只能打开手机给许垣打电话。
许垣的电话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是关机状态,她更确定了,对方不想接她电话,而且已经完全听到了那件事情。
电话响了几声,并没有传来关机的提醒,反而嘟的一声被接起了。
她有点抖,欲盖弥彰的开口, “许垣,你今天来了,怎么没上来。”
那边人沈默良久, “临时有事情,又走了。”
“你护照还在我这边。”她走到稍远处,一手握着栏杆。
“那你帮我保管一下,等会我过来取。”
“我拿奖了,你都不来帮我庆祝吗”
“颜颜,对不起,公司那边出了事情,我要先赶回去。”
她没回覆,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外面天尽数黑了,她看着天上的星光,那种窒息和恐惧的感觉再度袭来,像是把心攥紧了,不让它继续跳动下去。
脑子都开始缺氧,一时之间,她什么话都找不出了,都无法为自己辩驳,他所知道的,都是事实,鸠占鹊巢,以此为生。
姜水间在身后叹了一口气,她必须承认,她希望脉脉能和许家那小子断了关系,抽出纸巾想给她擦掉眼泪,才发现她脸上并没有哭过的痕迹。
她低声问: “脉脉,怎么了”
“姐姐,我好难过。”她哽咽了一声,望向她的眼神空洞又悲伤。
她在酒店睡了两天,也不搭理人,姜水间真的不知道许垣说了什么,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第三日的时候,许垣自己过来了,看到姜水间在床边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表现出很意外的感觉,她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人家确实一清二楚。
“许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许垣回头看了她一眼,收回抚在颜得语额头上的额手, “去外面。”
如果两个人说的是真的话,这个人就是颜颜的姐姐了。
他掖了掖被角,困倦的揉了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转身带上了门,走到走廊上。
房间隔音不错,这次两人也相当默契的没站到走廊的拐角,以免有人偷听。
“你知道了吧,许先生,”她微微笑了笑, “那我就直说了。”
许垣定定看着她,没有言语。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同时对你家女孩儿的事情,我也很抱歉,只是这一切已经发生,我们谁都很难改变,脉脉喜欢你,那天晚上窝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作为姐姐,失而覆得,我也很难受。但是至少你是喜欢过她的,还是不要给她难堪,否则面上上,感情上,都说不过去。”
“然后呢”男人掏出打火机,声音低沈,又带了微微的沙哑。
“所以,我希望许先生能好聚好散,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给,只要姜家给得起,我都愿意。我找到妹妹不容易,以后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许垣冷笑一声,没回应她的请求,转了歌话题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你妹妹还活着,又是怎么知道她就是你妹妹”
姜水间不明所以, “有人帮我算过,说是她灵魂未散,认出她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明人不说暗话,许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至於你和脉脉之间的事情,尽快解决。”
许垣盘弄着打火机,明明灭灭的火光中看不清神色, “怎么”
“上辈子她有抑郁症,我怕她这下情绪再出什么问题。”
对面的人听了这句话,沈默片刻,覆擡头走过了她。
姜水间回头,看见身后关着的门被打开,门边正站在一人,光着脚,逆光中看不清脸,望着这边。
许垣把银质打火机塞进口袋,走到门前,低头看她,见她脸色不好,皱了皱眉, “怎么不穿鞋。”
“我忘了。”她像只虚弱的小猫,声音低低的。
许垣一把抱起她,走到里间的床边。
颜得语还是沈默着不说话,说实话,她不知道许垣始什么意思,之前故意说不在这里的人是他,现在用湿巾温柔的给她擦脚的人也是他。
他站起身来,弯下腰亲了亲她的眼睛,这双漂亮的眼睛,和他找到的照片,也就是上辈子姜家二女儿的照片,几乎一摸一样。
“乖,别想那么多。”
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之前的委屈害怕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还越发有来劲的意思。
许垣无奈,怎么越哄,哭的越厉害。
“你那天为什么要骗我啊”她抽抽搭搭,眼睛又红又肿。
许垣在冷水中刚挤出来的毛巾贴在她眼皮上消肿,一边道: “我去查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她擡头,露出另外一只眼睛,直楞楞的看着他,一只手还扯着他的衣角。
许垣那天就在顾自清的后面,说实话,最开始听到,他还有些不明所以,偷听不是什么好的行为,他正准备转身走开,又听到了颜得语的声音。
听到全部,他只觉得这件事情简直是怪诞之谈,借尸还魂,很快脑中闪过种种念头,真正的颜得语去哪里了为什么姜家二小姐能够借尸还魂,他喜欢的那个是姜二无无疑,如果有一天颜得语回来了,他该怎么办,如果他的爸妈知道真正的颜得语已经死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不是神,面对这些鬼神之事,震惊有,恐慌的确是颜得语给他带了这巨大的冲击,除开生老病死,他从未想过可能以这种方式失去对方。
“明天我们回国,去见一个人。”许垣暗了暗脸色,语气平淡。
她擡着头,眼神不解, “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一天她疲惫极了,可能是许垣的态度不是她以为的那样,让她心情好了起来,也可能是他在身边,安心了许多,一觉睡过去,没有人叫醒她,睡到了第二天的九点多才醒来。
一睡醒就看到许垣脚边拿着的两个大行李箱,另一边的姜水间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
看他醒了,许垣叫她去换个衣服,下午的飞机,出去吃个饭就去机场。
她一边刷着牙,听到许垣沈沈的一声, “怎么样了,人找到了没”
“嗯,”姜水间顿了顿,语气不太好, “我让人拦住了他,现在在我南边的一间房子里呆着,我们尽快赶过去,怕他跑了。”
许垣然,姜家大小姐这么牛逼的人,别人的女朋友都能明着说出来要带走,更何况是软禁一个江湖术士。
商务舱体验很好,她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直到下了飞机,脑袋才有那么一点清明。
许垣拿过行李,搬上来接人的车,姜水间坐在前排,他和颜得语在后排。
旁边的人一上车,靠在他身上,又睡了过去。
许垣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到了地方,他把她叫醒,看到她瞳光发散,皱了皱眉,忽然问道: “颜颜,最近你总是很困吗”
她迷茫的看着对方,敲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刚打完电话的姜水间走了过来,听此随口提了一句, “最近确实睡得挺多的,从比赛之后,每天睡了特别多。”
颜得语不明白为什么急着回国见人却要站在楼下讨论这种事情。
“可能是那三天太累了,总是睡不好呗。”
许垣嗯了一声,望向姜水间, “姜小姐,带个路。”
这是市中心的一套公寓,周遭很繁华,小区里面倒是安安静静,楼层很高,电梯跳跃了而很久门才打开。
姜水间面部走了出去,他们两个跟在后面,走到一处门前,门就被打开了。
两个彪形大汉戴着墨镜,恭敬道: “姜小姐。”
姜水间擡了擡眼,两人意会,忙道: “还在,闹了一会儿就睡了。”
“叫醒他。”
“是。”
颜得语还是不知道他们俩在商量什么,这么神神秘秘是要见谁,乖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中有些忐忑,
许垣似乎是察觉到了,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又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玩着放松一下。
他的手机是黑色的,桌面很简洁,除了一些专业性的英文app之外,只有一个微博了,她点进进去,关注也都挺无聊的,随手翻了几页,倒是有几条私密的微博,发得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数字,她研究了会儿,发现是日期,好像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期。
里面房间里的人似乎吵了几句,又没了动静,她正好奇想问问许垣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从走廊的那边出来了,还带着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来人和他刚刚的性格一点都不像,长得很是斯文俊秀,看起来像个温温润润的人民教师。
那人还没开口,眼神已经将无聊表现在了眼里。
“姜小姐这下要付我多少钱”
姜水间面无表情, “又没钱了”
那人又扯了嘴唇,讥诮一笑, “怎么找到妹妹,得偿所愿了,就忘了我…”
姜水间看他唠叨不停,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架势,似乎是烦不胜烦, “问完问题,就给钱。”
这位自称叶大仙的男人立马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语气好了不少, “赶快问,问完了我好走人,毕竟姜小姐我们俩彼此看不顺眼,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许垣先开了口, “你是怎么知道,”说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颜得语,似乎是不知道怎么称呼, “姜小姐的妹妹没有死的。”
叶大仙翻了个白眼, “算的啊,不然呢”
姜水间继续问, “那真正的颜得语呢死了吗”
“生辰八字。名字。”
许垣递过去一张有字的白纸。
叶大仙手指微微抖了抖,旋即笑,啧啧了两声, “实在是妙啊。”
“什么意思”
“没死,也在呢,说不定就在你们边上坐着呢。”
姜水间眉头皱的更紧了, “还想不想要钱了”
斯文的男人正想开口,许垣又开口说了句话。
“她最近嗜睡。”
叶梓这才第二次把视线移到旁边坐着的,脸色有些苍白的好看女孩脸上,他没开口,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笑了。
姜水间似乎看多了这神秘的笑容,咬牙切齿, “加钱,说。”
“不用了,”他摇摇头, “怪不得你们姜家这么有钱,福缘深厚之人,竟然都投身到你们家去了。”
说着,又换成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不过钱倒是便宜我了。”
“说重点。”姜水间有些不耐烦了,连着语气都冷了下来。
刚刚他的话,让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等她一天之中,都在睡梦之中的时候。”
叶梓刘希这句话,便再也不开口了,姜水间显然有些着急,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却可能会出什么变故,而她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许垣倒是脸色还好,一如平常,她要什么给什么,想去哪里玩,许垣就带着去哪里。
她又不是傻子,叶梓说得那些话,她都听到了,一天都在睡觉,那不就是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说实话,姜水间那么担心,她却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最后姜正则说的话,总不该是假的。
她隐隐觉得,可能她清醒不过来的那天,就能见到姜正则,与此同时,她也会知道全部的事情,至於真正的颜得语去了哪里,她相信总会有答案。
她睡的越来越久,许垣终於表现出了久违的焦躁,匆匆忙忙的出门,似乎是很忙,又在间隙赶回来,陷入梦境的前一天,许垣拿了一块玉,带到她的脖子上。
这是一块看起来年头很久的玉,色泽都没那么光华,摩挲一下,表面还有不平整的触感。
她耳朵靠在他胸侧,听见心跳的声音,许垣低头看她懵懵懂懂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细细的泪。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碾去,声音低低的, “别摘下来,特意为你找来的。”
颜得语拽着他一侧的衣领,看见他如白玉般的锁骨,想了想,终於道: “许垣,我不会有事情的,你知道姜正则吗”
许垣点了点头,在知道她真实身份之后,就去调查过姜家的人事,虽然隐藏得好,想要知道却并不是不可能。
颜得语把之前姜正则说的话如数讲了一遍,好让许垣放心。
许垣听到却没说话,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许垣,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
许垣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略微思考, “是那天你回来吃饭吗”
她眼里飞快闪过欣喜, “你怎么知道”
“直觉。”
她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最后终於提到这件事。
“如果我没醒来,你能想个办法,别让叔叔阿姨知道吗就说我不想在许家呆,和你分手了,去了国外,再也不回来住。”
这个理由单薄无力,只怕是个人都不信。
许垣转过头,睫毛低低的垂着,又突然出声, “那你能找个人来骗我吗”
颜得语听此,眨了眨眼,眼泪飞快的落了下来。
要说她怕死,那必然不是,上辈子看到车道的灯急速而来的一刻,最多是怕疼。
可能并不觉得有人会为她难过太久,可这次不一样。
她偏偏去招惹了许垣。
许垣是一个感情不外露的人,最后的这几天,他表现的一如往常是怕她难受,可她心里知道,他肯定很害怕她醒不过来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他最多的是无能为力。
如果真的醒不来,她拿什么也补偿不了许垣。
心中泛酸,她刚想再说些什么,熟悉的困倦感已经袭来,无力反抗,就堕入了层层黑暗。
这一次的梦,终於不再是全部黑暗,她感觉自己在一个地下室,沿着楼梯往上的那道门,发出了微微光亮。
她沿着摩挲,推开了那扇门。
阳光刺得她眼睛眯了起来,头也是昏昏沈沈。
颜得语蹲下来,看到自己悬空的脚,反应过来时,眼瞳急剧收缩,刚想叫出声来,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巴。
“别叫,把巡逻的叫来就不好了。”
她吓得脸色苍白,擡头一看,竟然是和她长相一摸一样的女孩。
唯一不同的是,炎热的夏天,她身上还冒着冷气。
对面的女孩看到她的脸色,恍然大悟, “哦,我刚从冰柜里出来,你知道的,鬼最怕热了。”
虽然做过鬼,她还是被这句话吓到了。
女孩伸手圈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前一窜,她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之时,她身处一个四周泛着银光的盒子,脚底下是圆形,像是艺术家画的带盖圆筒。
“你叫什么名字啊”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开口问,话音未落,她就跳进了旁边的圆桶。
颜得语脑中转的飞快,和她长得一样的鬼,再对应之前叶梓的说法,旁边的女孩不是别人,就是颜得语,真正的颜得语。
她轻微吸了口气,想了想,终於道: “我是姜得语,你知道我吗”
片刻的安静后,旁边人幽幽的飘了上来,头发丝还带着白霜。
颜得语绕着她看了许久,哼了一声。
姜二: “……”所以,她现在应该道歉,鸠占鹊巢
她试探的说: “颜小姐,你知道我吗”
冷气有如形状一般,丝丝漂浮起来,颜得语的脸色在雾气中看不清,她突然盘腿坐下歪着头看她一眼,笑了, “我知道你,许垣的女朋友。”
听到她说这个,她才想起来,原主是喜欢许垣的,死就是因为许垣的事情,后来被她占了身体,反倒姜二和许垣在一起了。
她脸上浮现歉意,缓缓道: “对不起,颜小姐,我也没想到,居然在你的身体里活了过来,而你…”
颜得语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又哼了一声。
姜二看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放了心,又听她说: “你叫我嫂子我就原谅你。”
姜二: “”
她自顾自继续提要求, “然后放你回去,还祝福你和许垣。并且为你们俩祈福,祝你们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她话到一半,被一个好听清透的男声打断。
“小颜同志,做鬼要有做鬼的样子,满嘴鬼话……”
“表现不佳我会计入平时分审核,如果审核分达不到标准,就要送你去投胎了。”
她按着这只男鬼一贯的语气说了下去,然后擡头反驳, “做鬼不说鬼话,说什么”
来人眉眼温润,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善如流道: “知道你说的是鬼话,就别来骗脉脉。”
说罢,他侧了身,眼神投向呆楞的小堂妹,轻轻叫了一声,唤回她的神志, “脉脉,还记得我吗”
姜二早就听出他的声音,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她一定都不意外会见到他,只是两人并不熟悉,猛地见到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与此同时,因为这份血缘,他们又有着天然的亲近。
她点着头,面对着陌生又熟悉的人, “大哥哥。”
姜正则笑了,擡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尔雅道: “脉脉不要着急,一切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只是这两天还有些事情,我让手底下的人带着你游玩几天,然后再送你回去。”
手底下的某人唰的一声站了起来,讨价还价, “有加分吗”
姜正则手微微停顿,转向某人, “小颜同志,上级派下来的任务,讨价还价可不好。”
小颜同志气愤的瞪了他一眼,拉过姜二,转身走了。
姜二转身看后面,才知道三人是在冰柜之中。
真正的颜得语本人还是很可爱的,热情的拉着她逛了好几条街,尽管那些衣服她们只能飘过去,好吃的也吃不到,只能闻闻香味而已。
她本想问问她关於借尸还魂的事情,看对方好久没有同龄人玩的模样,念头压了下来,反正姜正则也说会告诉她的,还会送她回去。
她脑中想了一遍许垣,两人来到天街上。
天黑了大半,夏日的骄阳馀热散去,吹来一阵舒爽的晚风。
颜得语穿着玻璃,透明的身体过去又回来,姜二在一旁看着她。
她终於玩累了,和她一起趴在栏杆上,看底下来往的人群。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街灯橘黄的光,莫名添了人气。
颜得语翘了脚,突然开口,转头看她, “许叔叔,许阿姨身体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
她见到颜得语抹了抹眼睛,心里酸酸的,还有歉疚。
“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就算是许大哥,和我不熟,但也很好。你帮我好好报答他们,好吗”
她又点了点头,颜得语见到她点头,笑了,转头看向前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听着颜得语说她的遗憾,失去家人,又得到家人。
而她说着自己不被爸爸妈妈重视,后来得了抑郁症,又很惨被车撞了。
各自感叹中,气氛僵硬,颜得语突然振奋起来,道: “脉脉,要不要去看烟花”
“什么”
她还没听到回答,人已经换了地方。
这是一处山崖边,要不是她是鬼,必定吓得掉下去了。
“什么烟花啊”她不解。
颜得语眯着眼睛笑,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比, “嘘。”
两秒之后,咻的一声,如流星般,空中的炫彩绽放开来,五光十色,恍若梦境。
还没等她反应,说出什么赞美的话来,更美的接踵而来。
好似漫天的带着闪的花瓣,落下后,又有新的升起,美到让人失语。
她隐隐知道了什么。
下一秒光芒亮起,她看到空中那个巨大的十八岁,终於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就是她死的那一天,这是姜水间为她准备的烟花,这是她生命的转折点。
巨大光芒之下,颜得语凑过身子,在她耳边大喊, “脉脉,我大哥归你,你大哥归我好不好啊”
她没听清,懵懵的点了点头,颜得语笑的眼睛弯成一条线,拍拍她的肩膀,开心道:那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啊。”
十二点过去,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颜得语是生活在姜二死去的那一天的,据她本人所说,刚来这边她也是懵逼的,多亏姜正则收留,才知道了原委。
她有些抱歉的问, “那你每天重覆一天的生活,不会觉得无聊吗”
颜得语摇了摇头, “也不是,你知道吗我能往回走,就比如说,我能看到你出生到你死亡的这段时间,但往前就不行了,具体的,我也说不明白。”
她想了想,为什么看到是的她的,而不是颜得语的呢,这样想想,颜得语反倒成了姜二,而她顺理成章成了颜得语,只是古怪的是,为什么姜二能在颜得语身上活了过来,而颜得语不能在姜二身上活过来呢。
接下来的三天,姜正则几乎没出现过,而鬼是不用睡觉的,白天黑夜对她们两个来说没有差别,除了到处玩就没什么别的可做。
颜得语还带着她重覆了一遍上辈子的人生。
他们两个漂浮在婴儿房上空,凑近打量底下的两个女婴。
颜得语止不住的感叹,她们姐妹俩确实长得很像。时间再往前走,长大了慢慢又变得不像起来。
颜得语转过头看她, “脉脉,你妈妈好像你啊。”
她听到这里,才愿意专注的看一回顾深的脸。
是,她从未发现过,其实比之姐姐,她要更像顾深,无论是脸型,鼻子,还是眼睛。
她专注的盯了一会,突然笑了,对着旁边人说: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是特别喜欢我。”
一路看下来,颜得语显然看得出来顾深对於大女儿的偏爱,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一边安慰, “可能是你从小不在她身边,她自然要偏向你姐姐。我要是有你这个女儿,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姜二: “长嫂如母”
颜得语哈哈笑, “上道上道。”
她笑,眼中神色早就释然,人总要承认有些事情得不到,最重要的是把握得到的,珍惜对你好的人。
“你想爸爸妈妈吗”
姜二没有掩饰,即使爸爸没有那么重视她,即使妈妈不太喜欢她,她依旧有时会想起他们。
十多年的父母子女一场,感情这种东西,散的最慢。
“嗯,想过。 “
颜得语又叹了口气,把脚靠在栏杆上,一晃一晃。
“其实你很幸运,你看我,我爸妈都投胎了,我想他们都不知道哪里去找了,甚至连记忆都很遥远了,对你好或不好,你还能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谈不上认亲,恢覆关系,至少心中,是可以留有期待的。”
她若有所思,听到她说的那晚最后一句话, “快乐开心是自己的,自己开心,才不辜负为了你开心,而做出努力的人。”
她侧目,怎么觉得这个话有点耳熟呢。
颜得语挑了挑眉,挑衅道: “你家许垣和我说过的,嫉不嫉妒”
姜二: “……”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着背后来了一人,眼神温和,眉目带笑。
“脉脉,怎么样,玩的还开心吗”
她同样挑眉看向颜得语, “怎么样嫉不嫉妒”
颜得语跺脚,眼泪汪汪。
呜呜,嫉妒死了,嫉妒疯了都。
玩了三天,开心是真的,牵挂着现实中的事情也是真的,姜正则回来,她就知道,她要回去了。
“正则哥哥,你是要和我说事情吗”
姜正则转向颜得语,微微笑了一下。
颜得语怨念的飘远了,蹲在对面远处的大楼上,直勾勾往这边看。
她看着这个画面,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旁人见不到她们,估计要被吓死。
姜正则绕着弯子,明知道她想知道那些事情,反倒吊着她胃口,一个字不问,她只好装作不着急的样子同他说关於最近生活的事情。
姜正则嘴角带着笑,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开始着急起来,终於道: “关於这些事情,我想你该知道一些。”
她擡起头,眼眸黑白分明,期待的眼神投注在他脸上。
“那晚你确实已经死了,姜二死了。”
她不解, “那我现在是谁”
他笑, “只要你依旧在这个世界,你就谁也不是,可如果你回到那个现实,你就是颜得语。”
她擡眼看了看那个努力伸长脖子,想要听到这边在说什么的某人, “那她呢”
姜正则摇摇头, “她不是,灵魂和肉体是分离的,你明白么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我只是和你有一世的血缘关系。现在的我和你没关系,现在我的和姜二也没关系,但姜正则却和姜得语有关系。”
说罢,看她还是迷惑的样子,又加了一句, “名字只是代号,这辈子的你不一定和你下辈子的你名字一样,但你还是你。”
她垂眸思索他的一番话,在脑中梳理一圈,终於恍然大悟,问他,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姜正则知道她向来聪明,这么快就知晓其中关窍,也没意外,摸了摸鼻子道: “可能我某一辈子做了大好人吧。”
她这才回想起叶梓的话来,福缘深厚之人。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我也是这样,所以才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吗”
“嗯。”,他着看她,又道: “其中也有我从中斡旋,但你要知道,再来一次的机会不容易,所以这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就告诉你,要努力认真生活。”
“那颜小姐呢,她是因为我所以才变成这样的么”
姜正则脸色微微暗了,叹了口气道: “不,那年她父母目击我被绑架,仇家怕被留下证据,制造车祸,她父母双亡,说到底也是我欠了颜家,后来我算到她命注定不长久,她父母知晓此事,苦苦哀求,我就答应了带她在我身边,修炼功德,又出现了你的事情,正好顺水推舟,你不必心存愧疚,这与你无关,对於她来说,也是更好的结果。”
她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姜正则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笑,揉了揉她柔软的脑袋,旋即道: “看到你如今过得好,我也放心了,今后我有诸多事务处理,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以后要好好生活,我知道你是我们姜家最聪明,最通透的孩子,凡事不要太过强求,待人接物也要宽厚谨慎,不要辜负爷爷的教导。”
她知道爷爷与他感情极深,想起什么,熟悉的昏睡感再度传来,她连忙喊道: “大哥,爷爷很想你,你回去看过他吗”
她看着对方点点头,又无声说了一句话,她什么都听不到了,眼睛闭上的最后一秒,读懂了他的意思。
“脉脉,今后你就是颜得语了,还有,这件事情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即使无意识的昏睡,她依然能感受到身体与灵魂融合的那个过程,超脱身体之外,做一个旁观者的感受越来越微弱,她心里隐隐明白,就快要醒来了。
睁开眼的第一刻,是白色的天花板,窗帘被拉上,她努力动了动,腿还是麻的。
“许垣…”她话刚出口,惊觉嗓子嘶哑。
还是疲惫,她闭着眼睛,想着再睡一会,等着人来。
还没闭眼几分钟,就听到混杂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气急败坏,满满的不耐烦。
“我他妈说了,会醒的,还送医院,姜小姐,你脑子没病吧。就不怕你妹妹被拉去做个人体研究”
“闭嘴。”这个声音压抑着怒火。
旋即,脚步声响起,她接着听到一个期待已久的声音,这声音略低,低沈清透。
“她醒了。”是陈述句。
“什么”姜水间走近她,床上的人还是闭着眼睛,就像过去的三天一样,给人永远醒不来的感觉。
“被子动过了,这边有些褶皱。”他略显紧张,伸出手碰她的额头。
肌肤接触的那一刻,她终於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上视线,她看到许垣微微的青色络腮,头发打理过,还是显得没精神。
一瞬间,她难受极了。
张了张嘴巴,嗓子却太干渴发不出一个音来。
姜水间见状,急忙去拿水来。
许垣收回手,静默了几秒,缓缓开口, “是你吗”
她扯开一个笑容,哑着嗓子,眼角弯弯, “不然呢”
许垣表情终於放松下来,让开位置让姜水间喂水,自己转身退了出去。
许垣这三天,比谁都要煎熬,怕她不醒来,怕醒来不是她,哪一样他都无能为力。
外面的天黑了,夕阳下沈,就像她刚开始睡的那样。
路上行人多了起来,灯也间隙亮了起来,他想着过去的两年,只觉得开始相信命运奇妙,虽然怪诞无比。
他想过之前真正的颜得语去了哪里,但依旧是毫无头绪,并且问自己,如果真的回来的人不是她,他该有什么底气去质问。
人都是自私的,毫无牵绊之前,亲疏远近在心中有数,但在一起后,他喜欢的,不只是这个人的外在,她的笑,她的想法,她的性格,才促成了一个完整的她。
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点着烟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望着远处,终於如释重负。
姜水间不解的往后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他怎么了”
叶梓翻了个白眼,对没有眼力见的姜大小姐表示嘲讽。
颜得语喝完水后,感觉好了许多,奈何意识清醒,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疲惫的感觉挥之不去,指控着她再睡过去。
许垣抽完一根烟回来,望着她说: “先别睡,吃点东西再休息。”
“对,三天没吃东西了。”
喝完一碗粥,又睡了一夜,终於七七八八的恢覆了精神。
她跟三人说了姜正则告诉她,又嘱咐了一句不能让别人知道。
姜水间舒了一口气, “如果颜小姐是因为你那个的,我也想不到要怎么补偿她了,虽说我挺有钱,但毕竟我们俩见到那时候我也送不了东西了,这倒是有点愧疚。
颜得语眨了眨眼睛,心里暗想,已经有个人在补偿她了。
她这下近乎一个月没回家,且不说拿了两项重要奖项之后神隐了大约一个多月之久,就连许家人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许垣大概是说她在他那边做些事情,一时半会太忙了回不了家,可过去时日已久,再不回去看看,许父许母恐怕要起疑心。
刚到家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一小片,那股香味和她第一次踏进许家这个院子闻到的味道一样。
天作淡蓝,花木清香,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愉悦。
她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旁边人道: “许垣,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开门脸上的不耐烦…”
许垣换了拖鞋,沈默了半刻,语气不明, “现在认错来得及吗”
啧啧,这还是她最开始认识的许垣吗
她促狭的笑,许垣站着看她,眉目是掩饰不住的温柔,终於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许郁好久没见着颜得语,听到声音正从二楼下来,就看到这两人在门口亲昵的模样,一时之间心底滋味难言,当年颜家父母去的突然,这个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天性率真,却碰上了这样的事情,幸好一切都好了起来。
颜颜性格开朗和顺许多,而自家儿子心中也有数。
她收回眼光,咳嗽了一声。
许垣收回低下去的头,在快要碰到女朋友甜软嘴唇的前一秒,旋即自然的看向楼梯口的许郁,眼神坦荡。
她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没想到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去学校的路上,颜得语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一回头两个闪光灯,一个礼拜后,网上出现了一个帖子。
被拍这几张照片也没什么,但其中后面的文字和内容才是关键。
开头林林总总,标题起的极大,又是最年轻,横空出世的金马影后,又在国际的比赛中刚拿了大奖,不管是不是人设,都吸人眼球。
这篇帖子先抑后扬,中间突然扯出了两条大线。
这篇帖子显然心里没什么数,挖到的料竟然都往上写了。
但至於什么许家私生女和儿子搞到一起,后被姜家大小姐挖走了墙角,这她是显然不承认的。
但这种荒诞的桃色绯闻,加上神秘的同性传闻,即使是发在深夜,还是一下子引爆了全网。
许垣动作极快,自从有自己的公司,身边就有部门以及助理负责网络上的动向,加上他的身份,很快网上关於此的讨论都被删的一干二净。
但现代网民的基本论点是:我造谣可以,你删了造谣是心虚,所以一切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以至於到第二天中午,舆论已经有控制不住的态势了。
许垣外公那边从政,不方便发言。
姜家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许郁这边不明白,自家小孩怎么和姜家人扯到一起了,顾深那边,更不可能想到自己女儿还在这个世上。
姜家几代做学问的多,企业也做的大,很重视名声,小辈私下玩的如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被提到明面上,确实让姜老爷子大动了肝火,就连一向宠着姜水间的顾深,也冷着脸站在一旁,看她作何解释。
姜水间烦得很,反覆又强调了几次, “我和她是朋友,关系特别好的那种,这有什么的”
姜老爷子皱了皱眉,看着她一头短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了个孙子。
“水间,你告诉妈妈,既然不是,你进她寝室干嘛还有你被拍下的帮她铺床的照片,有人送到了我的手里,这么多年,你养尊处优,我不觉得你能为朋友做到这个地步。”
姜水间有些无奈, “我感受一下啊。”
顾深笑也不笑,表情淡淡, “感受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我的女儿,大小姐的脾气,我比谁都清楚。”
感受什么,感受照顾妹妹的感觉啊,她差点冲口而出,话在嘴边又停住了,表情冷静下来。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不是,而且你们也不必要对她做些什么,我只当她是妹妹。”
本来前面的两人没什么大表情,听到最后一句脸色皆是一变。
姜老爷子是痛苦,而顾深表情严肃起来,还有隐隐怒气。
她冷笑了一声, “怎么之前找的那几个‘妹妹’还不够,你叔叔可是来我这边说了那位江小姐的事,难不成这位颜小姐也是你的精神寄托”
姜水间皱了皱眉, “妈,你什么意思”她擡眼望着对面的保养的极好,犹似三十多岁,风韵成熟的女人。
顾深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端庄,恢覆成那副风高云淡,清高无比的姿态, “以后不要提妹妹的事情了,你妹妹在另外的世界过的很好,还有许家那个女孩,也要保持距离。”
她望着对方,竟扯出一个笑来,这就是她的妈妈,多少年了,永远都是这样,许家的那个女孩,她知道那是她们的女孩吗
她不让她提,不是因为伤痛,是维持那份多年来保持的她没错的假象,是把守住那个让她觉得难堪的秘密。
设身处地站在妹妹的立场上,她又何其无辜,在这一瞬间,她心中涨满了酸涩的水,连表情也维持不下去了。
“妈妈,你说的对。”
“什么”
她语气蕴含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您说的对,我不会为朋友做到那一步,即使是认的妹妹。”
“所以呢”顾深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您这是何必,难道你没找叶梓问过吗我不信。您这么聪明,又这么了解我,我的意思,您怎么会不明白。”
顾深不说话,而姜老爷子也是皱着眉头,显然不明白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姜水间出声打破了这平静, “是,她是脉脉,我的妹妹,您的女儿,也是爷爷最小的外女。”
“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姜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抖。
她不管咬着牙,凝神盯着她的顾深,侧身对着姜老爷子,态度恭顺, “爷爷,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的,脉脉没有死,她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上了。”
“姜水间,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她侧首。
“她是你的妹妹,这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把别人当成她,是对她的不公平。”她目光锐利起来,似乎里面蕴含了无限的失望和斥责,而她却能一眼看出里面虚弱的底气,和强撑着的无力辩驳。
姜水间淡淡开口, “那你呢,顾女士,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是舅妈,也不是你的假想敌,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她不公平呢”
顾深听到这里,反倒笑了,勾起嘴角,含着冰冷的嘲弄。
“你就是这样和妈妈说话的吗这么多年,白教你了。你连你妹妹也不如了。”
“我一直就不如她。”她耸了耸肩,满不在乎。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看了一眼窗外,语气冷傲, “为什么你不如她,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太骄纵你。”
姜水间笑了一声,拱了拱手, “得了,合着她应该谢谢你。”
顾深似乎是真的被这句话气到了,咬着牙看着她,一言不发,数分钟的沈默后,她压着嗓子开口, “这件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对她做什么,而你也不能把她带回家。”
姜水间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姜老爷子就开了口。
“水间,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水间换了表情,严肃语气, “爷爷,我真没骗您,这个事还是正则大哥弄得,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那真的是脉脉,我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我绝不会认错她。”
姜老爷子摇了摇头,眼里意味不明,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我相信你。”
姜老爷子前段时间做过梦,他很久没有梦到长孙,以前梦到的也都是他小时候那幅未长成那样子。
上次的梦却是一个青年人了,是他陌生的模样,但又是他熟悉的感觉。
他无数次想象过,如果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该会是什么样子。
可这样一看见,他就知道了。
或许是姜正则在告诉他,他很好,在另外一个世界,他过得很好。
梦里醒来,心中多年的一根刺猛地被拔出,但另一根刺却在几年前,又扎根於心中。
姜家祖上是读书人,思想开化,并不重男轻女,对於男孩女孩,是一样的喜爱,姜得语是他小儿子的最小女儿,从小长在他边上,但那十多年里,对於孙辈的爱都被长孙意外的死所带来的痛掩盖住了。
他知道孙女父母亲的作为,但作为父亲,儿子们的母亲去得早,很多事情并不是大男人能插手的,至於儿媳之间的摩擦矛盾,他隐隐能感受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
但那个夜晚之后,他醒来看到儿子孙女通红的几双眼睛之后,他后悔了,如果他曾经干涉过,是不是孙女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更何况那份病例报告,彻底把那根刺深深的扎入心中。
他们最错的,不是不爱,而是不作为。
他可怜的孙女,却是这个家庭,这群大人冷漠的牺牲品。
姜老爷子回过神来,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整个人瘫靠在书桌一侧,呐呐无言。
“爷爷……”姜水间上前扶住他。
姜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粗糙的皮肤抚过她的手背,往日不苟言笑的一张脸这时候是满满的哀伤和思念。
“带我去看一看,带我去看看她。”
姜水间联系的电话拨了出去,对面的人却拒绝了。
站在她的立场上思考,她完全可以理解,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劝说。
倒是她爷爷知道她的意思,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距离刚开学的日子才过了一周,那件无中生有的绯闻秘事才过了三天不到,网上删是删不过来的,但传得这么快,她也是没想到。
大三很忙,加上之前拿的奖,颜忱的导师表示大四毕业就来他的实验室,所以大三才刚开学,她就在跟项目了。
只不过她最苦恼是的,每天上课都要忍受被窥视的眼光,这目光有好奇,有恶意,但不管是哪个,被人像猴子一样看总归是不开心的。
这种情况在接到姜水间那个电话之后明显改善了不少。
她是那天晚上林笑风告诉她之后才知道的,姜家手段很快,揪出了造谣的,直接发了律师信。
还有网友不信这种东西,依旧在网上大放厥词,却没想到直接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她叹了口气,这算是什么回事吗
好像这辈子又莫名其妙的和姜家扯上了关系。
一周后,她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喂,请问找谁”
对面沈默了很久,久到她都有点不耐烦了,准备挂电话。
“脉脉,是你吗”
秋日的蝉鸣还有些聒噪,她手心攥紧,竟然微微出了汗。
嘴唇张开,才发觉太久没喝水,干的嗓子疼。
“先生,你打错电话了。”
那边成熟温润的男人声音微微停顿,极其艰涩,微不可闻的哽一下了, “抱歉。”
颜得语呆呆的上楼,扑在房间柔软的大床上,闷闷闷地哭了一场。
许垣上来的时候,直接粗暴的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摸了摸她肿肿的眼皮,一边笑,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小公主了”
颜得语嫌弃的啧一声, “你怎么变这样了”
某人毫不留情的使劲捏了捏她的耳垂,弄得她嘶的叫了一声。
她不想说,可是某人也没有问的意思,她暗自纳闷,不是说男朋友么她哭了居然一点都不好奇原因。
等他开始询问最近她做的项目进度时,她忍不住了。
许垣看着她一双大眼睛在他脸上来回穿梭,眼里是满满的怀疑和疑惑。
“怎么了”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她的眼睛,一双表达情绪如此灵动的眼睛。
她摇了摇头,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许垣摸了摸她柔软的脑袋,声音低低的, “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出现了你不愿意看到的后果,还有我在。”
“不要欺负我,她搂住男人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一边仍喃喃道: “以后要对我好。”
“嗯。”
女朋友在怀里咯咯地笑起来,身上的肉又白又嫩,像一只小猪,他忍不住又掐了几把。
-
她第二十个生日正式来到了,上辈子的她和这辈子的她都是同一天的生日,所以这一天,姜水间强烈要求许垣不能独自霸占她的妹妹,说是提前在南山的别墅准备了party。
说实话,姜水间这种浮夸的有钱做派让她有点好笑,但晚上的烟花还是取悦了她。
毫无创意,但很让人开心。
中途姜水间让她出去一趟。
走到外面,她看到姜水间欲言又止的神情。
颜得语眨了眨眼, “姐姐,生日快乐。有什么事吗”
姜水间被她这声姐姐叫的心都软了,神情霎时放松下来。
她伸手把她耳侧的头发往后拨,一边道:
“你也是,生日快乐。”
颜得语笑, “你叫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姜水间摇了摇头,语气迟疑,欲言又止。
她碰了碰对方的手臂,佯装不耐烦的模样, “说呀!”
她咬咬牙,神情中藏着一丝窘迫和愧疚,吞吞吐吐,终於是说了出来。
“爷爷和爸爸想要和你说点话,你想……”
她还没等回答,又很快的道: “如果你不想就当没听到我的话,我乐意看到你有新的生活的,你原谅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鼻子一酸,伸出手来。
姜水间: “”
颜得语不甚文雅的翻了个白眼,一副受不了她的神态, “电话呢”
姜水间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意外的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又飞快的拿出手机,找到电话打了过去,那个样子像是怕她反悔。
电话很快被接起,姜水间说了一句,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星儿低垂,暮色浓重,电话放在耳边,她有些恍惚出神。
“喂,是脉脉吗”
这个声音多年未曾听过,竟然一下子衰老了这么多,她换了个身份,这些人只存在於记忆之中,好像从来没改变过,只要她愿意,什么时候都能回去一样。
她手攥了攥,低低的嗯了一声。
“最近还开心吗”
问题问的奇怪,她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认真回答对方, “嗯,很开心,开心很久了。”
那边笑了几声,又停下来,大约是上了年纪,身体也没以前健朗,咳嗽了一会,才缓缓道: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沈默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脉脉,不知道许家那小子对你好不好,以前总觉得你还小,转眼间连男朋友都有了,爷爷真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开心,但你说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多馀的话,爷爷不说,你是好孩子,爷爷却不是好爷爷……”
她鼻子酸了酸,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她不愿意接受这种客观存在的隔阂,她宁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故意轻松语气, “爷爷,别说啦,我都快忘了以前不开心的那些事情了,可能是现在过的太开心了,但有时候很想你们,不知道爷爷你身体怎么样,而且我有时候也会想,爷爷你有没有为我伤心,但后来又总是在心里想,你伤心身体会不好,我会难受,你不伤心,我也难受。”
她抿了抿嘴,接着道: “那个时候你总是和我说,你还小,还不懂,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我还小,但到现在,我觉得我早就不是那个小孩子了,你看,我总是开心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也很热爱现在的生活。而且也有努力的,独立地去思考,开始想,其实有些事情不是我的原因,你觉得我对吗”
姜老爷子是典型的文人做派,还留着家族式的那一套,在小辈面前,向来是不苟言笑,听了小孙女的这番话,泪却湿了满脸,连声着说, “对,对,我家最聪明的女孩儿,还好爷爷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补偿你,还来得及把爷爷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爷爷很伤心,不骗你,傻孩子,怎么会不伤心,你是我的小孙女,只是之前爷爷犯了错,希望我的小孙女能原谅我,爷爷以为等不到了,爷爷以为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讲到最后几句,已经是哽着说不出话来了。
颜得语接过姜水间递过来的纸巾,胡乱的擦了擦脸,一边忍住抽抽嗒嗒的声音,劝爷爷别哭。
姜水间正看着她,身后有了动静,她转身一看,却是许垣来找女朋友了,擡手轻声嘘了一声。
“怎么了她在哭你欺负她了”许垣皱着眉头。
姜水间翻了个白眼, “怎么可能,我的小公主,我哪能欺负她。”
许垣恢覆了神色,坦然道: “我的。”
姜水间懒得争,摆了摆手,你的你的,行了吧。
“在和我爸和我爷爷打电话呢,你别担心。”
许垣略微思索,然的点点头,把湿巾纸递给姜水间, “用这个给她擦,纸太硬了。”
“嗯,”姜水间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回去, “去吧去吧,等会我们就过来。”
姜水间看着男人的背影,确实是帅的,她暗自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子还可以。
她转过身,颜得语把手机递给她。
“打完了”
“嗯。”
姜水间: “爸爸没说话吗”
她摇了摇头, “说了,但我不想聊。”
“怎么了”
“太尴尬了,”她侧着头想了想,道: “爸爸可能觉得很愧疚吧,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吗”姜水间反问。
“我没什么感觉,知道他们身体健康,一切都好就可以了。”
姜水间神色微动,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心软的人。
二十岁生日过完,时间过得飞快,等她听到许垣出去玩的提议时,又是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许郁他们决定不在宁城过年,趁着放假,干脆出去玩一趟。
在澳洲的春节晚上,许垣带着她走了很远,给爷爷他们打电话。
许垣并没有正式见过他们,但是他们都知道他的存在。
虽然这个关系很玄幻,但是许垣心里还是明白,女朋友的爷爷爸爸,自然是提前就要打好关系。
看着爷爷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有些愧疚,但对於回去过年,她不想。
姜水间的脸闪进屏幕,她头发如今是齐耳朵的短发了,两人的关系也从上辈子的疏离,变成如今的无话不谈。
她有时候也会想,血缘的关系真的很神奇,虽然是双胞胎,但她都换了个人,两人之间的牵连,依旧延续了下去。上辈子两人那样的关系,换了一辈子,反倒渐渐感受到曾经缺失的东西。
人生有那么多遗憾,但她觉得上天真是厚待她,什么都有了,所以微不足道的那些小遗憾,她也尽量不放在心上。
是的,虽然姜老爷子和姜沈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但顾深好像还是不相信,颜得语心里隐隐察觉,其实顾深知道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愿意看到她。
要说伤心,不可能没有,对於渴盼顾深给她关怀这件事,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一直到这辈子,有了许郁,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小孩。
“干嘛”许垣皱着眉看向她。
然后视线下移,她递过来手机。
颜得语比了个手势,示意让他接电话。
许垣听懂了她的意思,抿了抿唇,接过了电话。
颜得语看着他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尴尬,紧接着还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她开始好奇了。
街上的路灯昏暗,许垣按住她伸过来的头,让她别乱动。
颜得语非要听清爷爷他们在讲什么,用力的踮着脚。
还没等几秒钟,许垣就收了手机。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就低下了头。
“你干嘛……”
唇相触,他轻轻道: “爷爷问我什么时候见一面。”
“嗯,”她脸红扑扑的,哼哼唧唧的问, “怎么了”
他笑,一手托住她的头,加深了力度,等她被亲的晕头转向,才缓缓道: “小颜同学,你做好了和我共度一生的准备了吗”
她摇头。
风儿摇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女孩站立在树影之下,头擡起看着他,眼里是波荡的水光,那是他少年绮梦里,最具体的想象。
许垣拿头抵住她的,怜爱的亲了亲她湿漉漉的眼睛, “小可怜,不允许拒绝我。”
-
颜得语大学毕业那天,很多人都来了,许父许母站在一边,爷爷和爸爸站在另一边。
许郁现在还奇怪着,怎么姜家人就莫名其妙认了他们家颜颜做干女儿,而且架个这势,倒像是亲的。
大学毕业那一晚,许垣求婚了,她一脸懵逼的戴上了戒指,第二天一脸懵逼的领了结婚证。
许垣倒是很淡然,只不过晚上和兄弟们庆祝时,还是喝了一身酒气回来。
研究生毕业那晚,又极其戏剧化的,得知肚子里的小许刚好两个月了。
婚礼早些没办,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又要提上日程了。
等孩子出生那一天,许垣在监护室外呆了整夜,她大出血,听爸爸说,他在外面眼都熬红了,许郁后来告诉她,医生走出来说她脱离危险了,那是她儿子长这么大来,第一次当着大家面哭了。
孩子百天的那晚,许垣问她怕不怕,怕不怕度过肉眼间的一生。
她笑,没有回答。
小许的哭声又响起了,她在这哭声中,前所未有的肯定,这是她最想要的一生。
番外一:顾深
顾深第一次见姜沈的时候,在码头,那时候她刚出国,人生地不熟。
她们家的女孩从小规矩严,她第一次出国,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惶惑而新鲜的,这种陌生感在见到熟悉的面孔之后,消失了大半。
姜沈也是黄皮肤,和她来自一个地方,甚至是一个城市。
他出国留学已经有五年了,这一次是回国探亲,他温和严肃,对着同乡人却是热情有礼。
她从小养在深闺,却并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女子,见面时他进退有礼的举止,品味不凡的谈吐,以及手上的那块腕表和鋥亮的皮鞋,都说明了他们俩是一种人。
可能男女在恋爱之前,心中各有衡量,但陷入爱河后,他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颤动和疯狂。
只不过家世的相当,爱好的契合,仅仅是锦上添花而已。
女人一生的路,她自己最清楚。
无论活成什么样,都该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她做姑娘时的骄傲,在这段看似美满的婚姻中表露无疑。
所以知道她的丈夫曾经钟情於他兄长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大嫂时,她是愤怒的,更多的,还有羞耻,那是落於人后的羞耻。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没错,也曾被她用锋利的笔触写出过,出嫁后妯娌之间,这种争斗是暗地里的,却又是摆在明面上的。
所以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是愤怒的,女人间的事情男人是很难察觉的,这种庸俗的东西,她也不会让丈夫知道。
等到那件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她为那个死去的孩子惋惜之时,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将是一个永远的失败者,并且毫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自此,她便没有机会成为了望台上高高在上看着敌人战败的将军,她处在道德的低洼处,良知使她心底不能存在任何与之对抗的想法。
抱一个孩子给她养,便顺理成章了。
她对孩子并没有太大的执念,无论是两个女儿还是一个,仅仅是她与丈夫之间所谓的爱情结晶而已,她是女人,一个太过自我的女人,所以当她发现,自己的女儿和那个女人性格越来越像的时候,那种出离的愤怒感再度席卷了她的脑袋,她无法控制那种不悦,甚至连把女儿重新教养,改变那种小家子气的作风这种想法都没有。
她是如何厌恶成为她美好爱情中一根刺的那个女人啊,甚至连自己的女儿,与她相似的分毫,也迫使她不愿意接近半步。
许数出生的时候,她刚下飞机,脉脉的预产期提前了两周,至於具体的预产期时间,没有人告诉她,包括大女儿和丈夫。
她记忆力一向很好,许数小时候的五官和她的妈妈很像,居然在她心中勾起了一些往事,她想姜水间错了,她怎么可能心里没有愧疚。
很多没说出口的话,她一辈子也不想说,这才是她。
番外二:求婚
许垣求婚那一天,极其庸俗的,在她去公司的时候突然求的婚。
她有时候会故意没事找事,比如说总是缠着他问,在公司有没有好看的女生向他示好。
许垣很诚实,说有。
她总是能把他关在门外一个礼拜。
事后她问,怎么要在公司,不像是他的性格。
许垣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 “客厅的沙发那么冷,又没有漂亮女生给我送被子。”
番外三:许数
许数刚两岁的时候,最喜爱的运动就是和他爸擡杠。
比如说,妈妈爷爷奶奶,连阿姨都会叫了,楞是爸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在许垣比较无所谓,一直拿他当亲儿子看待。
许数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被女孩亲了,回家找他妈求安慰,许垣第二天给他换了件裙子上学。
许数上小学的时候,一百以内的加减总是学不会,许垣感叹怎么他们两个这么聪明,生出来个这么笨的儿子。
许数一脸愤怒,他妈妈当教授搞研究,他承认妈妈聪明,但他爸每天在家只会烧饭,家庭煮夫一个,居然还嘲笑他。
颜得语为老公说话,说他爸有个公司,也挺厉害的,不能这样说爸爸。
许数翻着白眼, “他上次帮我做的作业全错了。”
颜得语看向某人,某人发出了一个极其无辜的笑容,并表示: “我故意的。”
一旁的许数怒。
许数上初中的时候,是最叛逆的时候,翘课网吧, loldota。
开学以来,许垣第三次被他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告状的时候,他采取行动了。
许垣拎着臭小子,进了书房。
两台电脑,两人玩了一整天,从q版泡泡堂到lol,从文明4到dota。
颜得语看着面如菜色的儿子,再看到他游戏助手上惨不忍睹的战绩,忍不住心疼了。
上一个被这么虐待的,还是研究生时想追她的一个男同学呢。
许数上高中的时候,也没有成为他老爸老妈所期望的,成为一名学霸。
他十七岁进了职业战队,拿了大奖,在领奖台上大声说,多谢他爸对他的“鼓励”和“鞭策”,不然他不会拿到这个奖。
台下的许垣在老婆不可描述的眼神注视之下,默默打算,停掉这个臭小子一年的零花。
许数上大学的时候,他爸妈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他成年了,该独立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决定了,不由他们过问了。
许数默默的思索了很久,这就是他们决定出去环游世界,而且完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理由
番外四:丈夫的秘密
颜得语趁着许垣进去洗澡的时候,偷偷拿了他手机,躲进被窝,点开微博。
一个月没看,又多了几条数字。
她默默思考,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从两人相识到现在,这种含义不明的数字,已经有很多了。
但她至今也没想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水关了的声音,嗖的一声按掉手机,放回原处。
围着一条毛巾的许垣默默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把目光移到装睡的女朋友身上,莫名的勾起唇笑了笑。
他关掉灯,躺进被子,自然的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嘴巴却凑近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一串数字。
怀里的人动了动,终於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我没谈恋爱以前,看到过一个理论,说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是很难维持的。
“所以呢”
“我想自己证明这个理论。”
“结果呢”
“毫无疑问,这个理论是错误的。把爱换算成具体的值,它每一天都在自加。”
颜得语严肃的回覆工科生的浪漫, “许垣,你说的我想起来写程序了。”
许垣: “……”果然家里该有个文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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