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顾淮安说到做到。
两日过后, 魏翼果然推着一个装满鸡笼的板车过来了。
魏翼天生力气小，但为了自家殿下的幸福，在出力这一方面从来都没偷过懒。
薛蓁蓁紧忙地将他迎至后厨, 待魏翼将板车停稳, 自己立马揭开了笼子上盖着的灰布——里面约有二十只肥美的鸡。
她下意识擡头看了一眼魏翼身后, 没捕捉到顾淮安的身影，不由得有些诧异。
“淮安怎么没来？”
“少爷本是跟我一同去的, 不过那鸡肉供货商有事要留他, 少爷便让我先把鸡送过来了。”魏翼解释道。
薛蓁蓁点点头，不疑有他，目光移到这群鸡的身上——她不清楚这些鸡的好坏, 只得将唐高然请了过来。
“唐叔, 您看看, 这鸡有没有什么问题？”
唐高然刚将豆腐下锅, 见薛蓁蓁有求於自己, 接过她递过来的擦手毛巾，仔细将手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后才走了过去。
他打开笼子, 伸进一只手, 随意提了一只出来。
这只脯羽丰满的鸡一被人抓住后脖颈，立马高声鸣叫了起来, 叫声惨烈得吸引了不少食客的目光。
薛蓁蓁连忙起身，一边冲客人们赔笑，一边将后厨的门掩上了。
唐高然目光如炬，视线从这只鸡灵活有神的眼珠转向翅膀上, 他掸了掸鸡的羽毛, 确认这翅羽紧密油润，扑闪有力, 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不错的走地鸡。”他评价着，并随口问道，“价格如何？”
薛蓁蓁还未张口回答，魏翼已经抢先答了起来。
“咳咳，少爷找相熟的人拿的货，价格要比市场上便宜些。”
唐高然点点头，没有再问。
魏翼暗暗长舒一口气。
薛蓁蓁见这批鸡得到了唐高然的认可，自然也放心了许多。
“那既然这样，咱们就可以搞一些套餐销售活动了，价格也可以对会员们更优惠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正在一旁绣花的薛娥。
“阿姐，你觉得如何？”
自从薛糖学会理账之后，薛娥的工作也轻松了许多，每日也闲出来不少时光来做自己的事儿。
只不过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心里还是牵挂着这几家店的生意的，因此就算是绣花也要来后厨搬张椅子坐着看着。
此时听到自家妹妹叫自己，她这才擡起头来。
“也好，做生意要想着长远，该让利时便让些。”薛娥起身，将手上的花绷放在椅子上——上面的玉兔已经绣完了。
薛蓁蓁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绷子上的图案，探头看清后，不由得喜笑颜开。
“阿姐，这是给我绣的吗？”她伸手便想去拿。
薛娥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嗔道：“这手刚才摸了鸡笼，也不洗洗，把这花纹碰脏了可不好意思送人了。”
“送人？”薛蓁蓁委屈地挠了挠头，嘴唇忍不住嘟起，“难道这不是给我的吗？”
薛娥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这是给娇娇的，她想要你那小兔荷包好久了，这我终於闲下来几天，顺便给她绣一个。”
薛蓁蓁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粉黄小兔荷包，因日日戴在身上，兔眼睛上面的红珠子都已经被自己摸掉一颗了。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跟小孩子争抢什么，“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那阿姐下一个给我绣如何？”
薛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头发有些乱蓬蓬的，毛绒绒地散着。
“不行，大姐说了，这一个是给娇娇的，下一个是给我的，二姐想要，得排到下下个去了。”
今日学堂放假，薛糖无课，自然也在这后厨凑热闹。
薛蓁蓁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好好好，我不跟你抢，昨日的账清了吗？”
薛糖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笑容，又像阵风一样溜走了。
“哈哈哈哈，我马上清，马上！”
薛娥无奈地摇摇头，将那块布从绷子上取下来，塞进薛蓁蓁的小兔荷包里。
“本来是想让糖儿去送的，既然如此，劳烦蓁儿你跑一趟吧，看看娇娇喜不喜欢这个图案，若是还满意，那我便贴花了。”
薛蓁蓁从架子上拽了条湿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拍了拍自己的小兔包。
“放心吧阿姐，你绣得这么好看，娇娇肯定喜欢的，顺带我也应该去一趟万里客栈了，这么久没见妆姐姐，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薛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笑着打趣道：“你哪是担心她呀，你分明就是惦记着你那菜种得怎么样了。”
薛蓁蓁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看破不说破嘛。”
好在薛娥也不是真心想让她难堪，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展颜一笑。
“好啦，别耽搁时间，快去快回吧。”
万里客栈离店不过两条街，走过去还是很快的。
天气渐凉，薛蓁蓁今日穿了一条素雪绢裙，外加寒梅纹纱袍，在最外面还套了条兔毛织锦玉红披风，然即便这样，却依旧觉着有些冷。
快到目的地时，她远远便瞅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瑟缩在门口，衣衫单薄。
薛蓁蓁搓了搓有些泛凉的指尖，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直至走到那人跟前，她这才发觉不对劲。
这……这不是阙妆吗？
她连忙蹲下身来，取下身上的斗篷披在阙妆身上，将镶毛兜帽盖在她头上。
“妆姐姐，这是怎么了？风大，别冻着了，先进屋。”
阙妆擡起头来，泪痕涟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蓁妹妹……他来了……”
薛蓁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直到看到她手上多出来一道新鲜的红色划痕，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将阙妆扶了起来，问道：“你那个混账相公张大强找上门来了？”
阙妆泣不成声，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他已经来了几日了，每日都上门来索取钱财，接着便去东边的赌坊赌钱，到晚上便会回来，赖在客栈里白吃白喝，若是不答应，他便醉酒闹事，扰得客栈不得安宁，这几日几乎都没有客人敢来了。”
薛蓁蓁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全是疑惑：“那李老板就这样看着吗？”
一听她提到李维，阙妆更加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路边的行人经此路过，都不由得投来了好奇且疑惑的目光。
为了不招惹来好奇的围观群众，薛蓁蓁看了看周围，将她扶到了二楼空置的客房内。
“现在说吧，李老板怎么了？”
阙妆一抽一抽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后，终於稍微稳定了些情绪。
“李维……他想要阻止张大强，今日便偷偷跟了去赌馆……妾身担心他若是被张大强发现，恐怕会受伤，因此便在这里守着……”
薛蓁蓁眉头几乎都快拧在一块了，她倒是想到过张大强可能会找到阙妆，却没想到李维竟然没有报官，而是自己出手了。
“李老板也太冲动了，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来找我们是商量的呀？实在不行，直接报官把他抓了呀？”
阙妆摇了摇头，她头上的步摇也随之发出细碎的声响。
“不是我们不想，是张大强不准。”她擡起头，可怜地看向薛蓁蓁，“你知道，妾身是偷偷逃出来的，就算白大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违背本朝律法。”
她小声抽
泣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他执意不肯写休书，那我就是死了也是他的人。”
薛蓁蓁叹了口气。
阙妆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在这个朝代，女子就是这般依附於男子，像水上漂萍一般，并没有自主权。
但若是薛蓁蓁就此放弃，那她便不是自己了。
“你知道张大强有什么弱点吗？”
既然不能明着来，那便从暗处对症下药。
阙妆一听她这样问，不禁有些着急。
“蓁妹妹，此事你还是不要参与得好，他那人好色得紧，若是赖上了你，那就像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啊！”
薛蓁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且我与他并无任何关系，他就算发泼也赖不着我。”
见阙妆还想阻止，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妆姐姐，自从你来到味蕾小径的那一日我便说了，你是味蕾小径的家人，我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家人被别人欺负，我会想办法还你一个自由身的。”
安慰完阙妆之后，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兔荷包，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
她将荷包中的那块绣着玉兔纹样的绢巾拿了出来，铺在桌上。
“妆姐姐，这是我阿姐给娇娇绣的小兔荷包纹样，你看看如何？”
阙妆伸出手来，将那张绢巾提起，透过光而看，针脚细密平滑，玉兔修得栩栩如生，乖巧可爱。
“很是不错，娇娇一定会喜欢的，妾身叫她上来看看。”
她正想起身推开朝内院的窗户叫李小娇上楼来，然而人还没走到窗户边，门便被暴力撞开了。
一股浓郁的酒气肆虐地冲进了整个房间。
“妈的，老子找你这么久，你还跟老子躲呢！再给点钱来，之前那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阙妆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战栗着往后退。
但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努力站直身体，并想办法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躯挡住身后不远处的薛蓁蓁。
“钱……今日的钱不是已经给过你了吗，足足有一吊钱呢。”她想办法周旋着，并堵着门不让张大强往里走。
张大强冷笑了一声，扬了扬右手中足足有一尺长的鞭子。
“一吊钱？一吊钱很多吗？你让我去赌坊看人脸色？”
他“啪”的一声将鞭子往地上一抽，激起一些尘灰来，看起来可怖得紧。
眼见着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阙妆肉颤心惊地闭上了眼，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然而一阵破空声之后，她耳旁却只传来了一阵小声的抽气声。
“嘶……”
她睁眼一看，薛蓁蓁正挡在自己身前，肩膀那朵细腻高雅的梅花图案已经被鞭子抽碎开来。
张大强还想再来第二鞭，被薛蓁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鞭子末端。
“你是谁？”他喝得醉醺醺的，这才发现自己打的并不是阙妆。
“你管我是谁。”薛蓁蓁用力扯着绳子的另一端，想要制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张大强却直接松了手，转而直接向她扑了过来。
“老子是管不着……可谁让你是个美人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