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不行!”
薛蓁蓁立马出言反对, 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泛红。
“如果没法回绝圣上赐婚,那今晚将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一个人独面危险?我跟你一起去!”
陆炎听完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后, 像根木棍似的杵在原地呆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等等, 赐丶赐婚?”他嘴角尴尬地抽了抽,磕磕巴巴开口道,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白宴茶没有回答, 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
薛蓁蓁也跟着点了点头。
“……”
陆炎恨不得钻地里给自己埋了。
他刚才都在干啥啊!
闯进来打扰两人独处倒计时不说,还硬要给他们添麻烦。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后,他也情不自禁地为两人焦虑起来。
“要不这样, 今晚我们三人一起行动, 苏姑娘由我来找, 你们专注於黑衣人的事即可, 如何?”
薛蓁蓁神色微动, 轻擡眼帘,恰好和白宴茶视线相撞。
——此时, 那双自己对镜看惯的水润桃花眼中, 正漾着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白宴茶缄默了几秒后,轻轻颔首。
“也只能如此了。”
当晚凌晨, 崇胜酒楼。
黑衣人早早便在门口守候,因此一见着“薛蓁蓁”走上前来,便立马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
“看来,薛小姐是聪明人。”他声音依旧嘶哑, 但其中的喜悦之情却一点不减,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合作,会节约很多时间。”
酒楼牌匾两边的大红灯笼漏出些红艳艳的光, 明明是喜庆的暖色,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瘆人。
他推开门,绅士地鞠了一躬,示意身后人进门。
“请吧。”
白宴茶擡眸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背过右手,在地上撒了些不起眼的粉末后,才缓缓踏过门槛。
待他一踏进门槛,黑衣人便“哐”的一声急切地将门给合上了,紧接着掏出一支手电筒打开,走在了前面。
“薛小姐,这边请。”
白宴茶虽不知道他手中的器具是什么,但也知道不应在此处暴露过多无知,因此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或许是因为夜深了的缘故,此时的酒楼空无一人,即便黑衣人提个亮晃晃的灯照来照去,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发表不满。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走在黄梨木楼梯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几乎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大堂里,莫名有几分诡异。
黑衣人引着他走上二楼,紧接着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门。
屋内摆设整齐,金丝楠木大圆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秀水白瓷茶具,与崇胜酒楼奢靡的画风一脉相承,但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至少在白宴茶看来是这样的。
他略略偏头,半眯起双眼,不露辞色地扫视屋内一圈,目光停在墙角一处颜色与其馀地方有些许差异的地板上。
但还未等他仔细观察,房门已经“咔嗒”一声合上了。
黑衣人往里走了两步,抽出一个打火机将桌上的油灯点亮,然后将手电筒收了起来,紧接着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黑色镶金边的绸巾来。
他发现白宴茶的视线停留在自己手上后,轻笑了一声。
“倒不是我不愿意相信薛小姐,只是这地方毕竟属於钱老板的秘密,他帮了我,自然我也不能辜负於他。”
说着,他将那条绸巾举了起来——漆黑如墨一般,即使被光直射,也丝毫没有透光的痕迹。
“薛小姐还是自己来吧,我怕失了轻重,倒显得不够怜香惜玉了。”
白宴茶皱了皱眉,睫毛被昏黄的烛光照射投下眼帘一片阴影,掩饰住了眸中的迟疑。
若是听从他的安排,将眼睛蒙上,那便是相当於任凭他拿捏了。
可要是不照做,恐怕他也不会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思考片刻后擡眸,神色清冷地看向黑衣人。
“蒙眼可以,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薛娥去哪儿了。”
黑衣人低低笑了两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你不会真的把这里当家了吧?薛娥不过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你回去之后便与她再无关系,何必如此关心呢?”
尽管这答案并不符合他的预期,但白宴茶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黑衣人摊了摊手。
“放心吧,等你回去了,她自然就会出现。”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墨色绸巾,语调高亢得有些诡异,“只要你戴上这个,一切问题都会圆满解决。”
白宴茶不为所动,冷冷开口:“我为何要相信你?”
黑衣人有些意外,拿着绸巾的手一滞,掩饰性地笑了一声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敲着手心。
“行吧。”他思考了一会儿后,将一直盖在头上的黑纱斗笠揭了下来,“反正你都要走了,那我也坦诚一回吧。”
斗笠缓缓滑落,神秘黑纱之下,赫然是薛娥那张恬淡素净的脸。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变成了一道甜得有些发腻的女声,只是与薛娥的声音出入甚大。
“没错,我是a31,暂借薛娥身体一用,等你回去了,我继承你的身体,她自然就能回来。”
说罢,她上前一步,将绸巾高高举起,声音变得有些空灵缥缈。
“如何?现在想明白了吗?”
“……”
白宴茶眼眸微沈,沈默了半晌后,最终伸手接过了那条绸巾,反手将眼睛蒙了起来。
他倒不是真的对她毫无防备,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后招。
a31见他乖乖照做,嘴角肆意地挑起。
“这就对了……我喜欢听话的孩子,因此给你点奖励也未尝不可。”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后,白宴茶竟然从漆黑一片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若不是眼上真实的触感提醒着他自己正处於被遮眼的状态,恐怕他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眉头蹙起,刚想问黑衣人在卖弄什么戏法,然而下一秒眼前出现的人就让他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白宴茶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在发抖,血液像倒流一般全都涌上了颅顶,浑身忍不住战栗起来。
这……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惊诧得不敢开口。
“你这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等你好久了,快过来吧。”
记忆中始终温柔笑着的娘亲微笑看着他,提着食盒冲他招了招手。
女子见他没有动作,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姣好的面容像晕着一层朦胧的月色一般,美丽而不真实。
“怎么了?不是说好今日陪娘亲一起出门接小师弟吗?不想去了吗?”
白宴茶只觉得太阳穴似针扎般的疼,本来还算清醒的头脑莫名像掉入了深渊一般,仿佛只要努力思考就会被无尽的黑暗给吞噬。
他暗暗掐住自己的手心,试图让疼痛帮助自己保持清明——因此连沁出血迹都没有丝毫察觉。
好在这确实有些作用。
眼前的幻觉忽明忽灭,面前人的模样也飘忽莫测。
白宴茶缓缓舒了一口气,失焦的眼神微微聚拢:“娘亲怕不是忘了,师弟已经入门好几年了。”
女子神色变得有些迷茫,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重覆了一遍刚才的话。
“怎么了?不是说好今日陪娘亲一起出门接小师弟吗?不想去了吗?”
白宴茶蹙了蹙眉,头脑依旧有些刺痛,但却站在原地没有了后续动作。
a31有些急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虽然不知道“薛蓁蓁”在幻觉中到底见到了谁,但这很明显跟自己设想的情况有很大的出入。
按理来说,穿越者产生幻觉之后,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见到自己的父母。
来到异世这么久,但凡是个正常人,见到亲生父母后,都应该会马上扑上前去才对,更何况自己还提前在美食节的锅上做了手脚,偷偷加入了一些混淆思维的药水。
不吃糖糕没关系,反正糖糕中也只是加了点定时发作的安眠药罢了,本身也不是给她吃的。
但只要她吃过美食节上其他厨子做的菜,那必然不可能从幻觉中脱身。
a31眸中的贪婪之意快要溢出眼眶。
是的,她刚才撒谎了。
什么让穿越者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不过只是她的借口罢了。
只要薛蓁蓁一上前,触发到墙角的密道机关,掉进暗室之后,自己便能抹杀她的意识,彻底占据她的身体,以她的身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自己就不用再做一个像寄生虫一般依附於宿主身上的系统了!
她擡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右手——薛娥的身体能量已经消耗到极限了,再不夺舍,恐怕自己就会灰飞烟灭了。
想到这儿,a31不再犹豫,像幽灵般无声地漂移到墙角处,悄悄按下了暗道的开关。
与此同时,她狠下心来,消耗了近乎一半的经验值,再度加大了对“薛蓁蓁”的思维干扰程度。
白宴茶眼前视线一晃,先前那抹身影像云雾散开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殷红的倩影。
周围的场景也瞬息万变,只是落在他的眼眸中,便只剩模糊的一片红艳。
倒不是因为这场景不够真实,而是他将所有的目光全给了眼前一人——
薛蓁蓁笑着将绣着金色桃花的盖头搭在头顶,坐在喜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白嫩的双脚,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显然十分欣悦。
她腰际的双鱼嵌金玉佩在烛光照耀下映出温润的光泽,流动的波纹像是涟漪般荡漾着。
白宴茶掐紧手心的无名指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松开了,本来用作记号的粉末悄然洒落一地。
“蓁儿……”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在下一秒骤然停了下来。
……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蓁儿……应该在崇胜酒楼外面等着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他顿时头痛欲裂,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一时间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疯狂叫嚣着,试图蛊惑他的心绪。
“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吗?”
“她嫁给景王之后,就与你再无干系了!”
“你忍心与她形同陌路吗?”
白宴茶努力用精神屏蔽掉这些聒噪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后,支撑着半跪起来,伸手将遮眼的墨色绸纱扯了下来。
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眼前的景象却并没有消失。
甚至,他能清清楚楚看到那块玉佩上流光溢彩的烛影,真实得仿佛只要他走上前就能触摸到一般。
他怔住了,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哐当”一声,眼前的婚房大门大大咧咧地敞开,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走了进来。
顾淮安穿着同样一身艳红似血的喜服,唯一不同的是袖摆上绣着几只抱着桃花而眠的憨态小兔,显然是别出心裁的设计。
他意气风发地走到喜床前,手中拿着一柄玉如意,却并不急着挑开那喜庆的红盖头,而是掸了掸下袍,与她并肩而坐。
两人贴颈私语,亲昵至极,好似天作之合。
随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薛蓁蓁娇嗔着捶打身旁人胸膛,又害羞地埋头扑了进去。
被这一场面刺激,白宴茶再也无法分清幻觉和现实,脑中维持理智的那根弦“嗡”的一声断掉了。
“蓁儿!”
他顾不得颅内阵阵刺痛,挣扎着爬起身,像飞蛾扑火般磕磕撞撞地朝前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