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符仪怔住了,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有此粗鲁的举动,甚至都没伸手擦掉脸上的口水。
薛蓁蓁也傻了。
什么情况?
自己能自由控制这具身体了?
她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忍不住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虽然不算能完全控制, 但至少能够微微弯曲了!
符仪皱了皱眉, 神色变得冷厉起来,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再理会她, 转而从袖中掏出一支毛笔, 围着她的身体在雪地上涂涂抹抹起来。
这笔看似普通,但应该是涂了什么特制药水,划过的地方即便有雪花落下, 也不再积雪。
薛蓁蓁越看越眼熟, 马上便反应了过来——
这不就是密室里见过的那个法阵吗!
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没想到兜兜转转两次, 被夺舍的人都是她自己。
她到底是什么天选倒霉蛋啊!
不过即便内心再无语, 她的大脑也没有停止思考。
自己被困在这段记忆中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 要想出去,应该只有两种办法:
一, 从白宴茶入手, 叫醒他;
二,从这阵法入手, 将阵法破掉。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停到身旁的白宴茶身上。
白宴茶已经完全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这时候如果强行叫醒他, 应该会让他痛不欲生。
看来只有用第二种办法了。
可她也完全不懂阵法这玩意儿, 应该从哪里破解呢?
薛蓁蓁一开始本是盯着四周发光的阵法出神,后来不知怎么, 目光竟慢慢飘到了符仪的背影上。
如果背后偷袭他,会有胜算吗?
符仪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然而却并没有转身,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娘亲大可不必如此心急,念在往日师徒情分上,我会留几分情面的。”
他笔下的阵法在瞬息间几乎已经成型,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阵法陡然亮起金色的光芒,随着呼吸不断闪烁。
符仪掸了掸衣摆上的雪,往薛蓁蓁身旁走了几步,蹲了下来,用手缓慢地抚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恋人。
薛蓁蓁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下意识想往旁边躲开,翻滚之中,指尖蓦地触上一块坚硬的触感。
她几乎马上便反应了过来——是符仪刚才扔过来的那柄柳叶镖!
如果没记错的话,焚心阁阁主正是死於这把镖之下!
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有办法了!
若是她能将其插进自己的心脏,那应该就能将夺舍阵法彻底破坏掉了!
然而还没等她付诸行动,手心忽然一空,柳叶镖被抽走了。
符仪修长的手指拂过黑金色的镖身,笑得张扬狂狞,极其肆妄。
“这把镖还是娘亲你亲手给我做的呢,这么多年来,还是它用起来最顺手。”
“还给我!”薛蓁蓁想伸手夺回,却发现手臂像灌铅了一般沈重。
符仪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一般:“此物对於娘亲来说已经无用了,不过作为阵眼倒是再合适不过。”
言毕,这把镖身便被他毫不犹豫地插进了雪地里。
随着他这一动作,霎时,整个阵法向上炸开了万丈光芒,好看得似流星坠世,而被困於阵法中的薛蓁蓁只觉得刺眼无比。
不仅如此,阵法打开之后,她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真空中一般,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脑中似乎有无数根针反覆抽扎。
身下的雪也变得滚烫起来,像烈火一样炙烤着她的神经。
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事态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她急忙偏头——那枚柳叶镖明明离她的手指只有几寸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万丈深渊。
薛蓁蓁探了探有些冰凉的手指,努力往前摸索着。
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只要一点……
“啧。”
在这样专注的时刻,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像惊天巨响。
薛蓁蓁心里一沈,差点以为符仪发现了自己的动作,僵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他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符仪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白宴茶,语气极为讥讽。
“流了这么多血还能醒过来,你还真是命大。”
“别……动她!”白宴茶努力想支撑身体站起来,却被面前人一脚踩住了手骨。
符仪忍不住笑出了声,脚下不断施加力道。
“哈哈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或许是因为痛觉已经濒临临界点,白宴茶几乎感觉不到疼痛,颤颤巍巍半跪起来,不屈地昂起了头。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滴落,他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咽下一口滚烫的血后,继续说道,“十三已经报官了,纵你功夫再好……也没法破开这封城围守。”
符仪皮笑肉不笑地蹲了下来,完全无视他似猛兽般凶狠的目光。
“你以为我害怕吗?”
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京兆尹,三年前就已经为我所用了。”
白宴茶瞳孔骤然放大,眸底映出眼前人肆无忌惮的笑意和冰凉的匕首。
“可惜啊,师兄本想留你一命,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还是最好去地府里跟阎王说去吧。”
他猛地一擡手,但却在匕尖快要扎入皮肉的一瞬间忽然停住了。
符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骤然转头,只见阵法闪烁不停,而阵法中央的人正举着那把柳叶镖对准她的心脏。
“不!”
他来不及阻止,只得将手中匕首掷了出去,企图将其击落。
薛蓁蓁用尽全身力气地往旁边一侧,借匕首之力将柳叶镖成功插入胸口。
“扑哧”一声,利刃入肉,旋转着削出灿烂无比的血花,随着漫天飞舞的雪一同降下。
一时间,她耳旁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和淅沥的雪声。
第一反应是,还好不痛。
还没等她继续感受下去,手边就多了一些湿润。
白宴茶伤得极重,几乎是跪爬着移到她身边的,被踩得透着淤青的手上沾满了血,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着各种药粉。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身上有金疮药,很快就能止血了。”
薛蓁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慌乱无助,忍不住想开口安慰他 ,声音却断断续续,只有些气声。
“我没事……都过去了,下次见面……还给你带糖墩儿。”
白宴茶或许是听明白了,又或许是根本没听见,他哭得肩膀不住颤抖,眼角的泪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薛蓁蓁叹了一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要想离开这里要等他将情绪发泄完才行了。
雪依旧下个不停,符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两人,没有任何动作。
阵法被破坏的那一刻,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念枝夺舍失败,在刚才阵法启动时已经从他身体里转移了出去,现在的他孑然一身,想要成为整个世界的帝王,恐怕有得时间磨了。
符仪不再留恋地转身,留下两人停在雪地中央。
红与白交织在一起,最终统统化为了雪色。
……
“咳……”
薛蓁蓁忽然睁开眼,入眼的画面依旧是之前的密室。
刚才那利器捅进胸口导致呼吸停滞的感觉仿佛还在上一秒,算起来,这应该是她除了穿越猝死外第二次体验死亡的感觉了。
她松了口气,像溺水的人忽然被救上岸一样,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起空气来。
她身旁的人也在此时悠悠转醒。
白宴茶刚睁开双眼便立马转头往旁边望去,直到看到薛蓁蓁安然无恙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四目相对,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事。
薛蓁蓁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后,馀光瞥到还在昏睡中的a31,“呀”了一声,上前走了两步。
白宴茶虚虚捂住还有些发闷的胸口,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a31双眸紧闭,神色极为痛苦,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做斗争一般。
薛蓁蓁眸色一亮,喜道:“难道是阿姐的意识快醒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又有些为难。
“但咱们应该怎么帮她呢?这个阵法好像和刚才看到的有点不太一样,都没有阵眼……”
话还未说完,她手中忽然多了一处温凉的物什。
“阵眼是这支簪子。”白宴茶将孔雀白玉簪轻轻放置她手心,“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将其插回发间即可唤回薛娥的意识。”
薛蓁蓁闻言,将目光从簪子上收回,投向目前依旧被a31霸占身体的薛娥——
她头发散乱,想来是a31日日戴斗笠也没功夫梳妆的缘故,原来柔顺的青丝都变得毛躁了不少,许多根头发都从发根处暴力扯断了。
“我先帮阿姐将头发束起吧。”薛蓁蓁看了半天也没处下手,只得开口道。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a31就“噌”地坐了起来。
薛蓁蓁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手肘一拐,撞出了一声闷哼。
白宴茶原本就被a31在之前的幻觉中折磨受伤,刚才又掉进回忆里再受躏辱,本来一直忍着没表现出来,这下一被撞,终於憋不出住吐了一口鲜血。
“嘶……”薛蓁蓁慌了,拿着簪子有些手足无措。
按理来说,现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应该趁a31没有完全清醒,先将簪子插回去稳固局面才对,但白宴茶看起来状态又实在太差,若是放任不管,他不会当场挂掉吧?
正当她纠结之际,面前之人开口了,眼神迷茫空洞,声音也变得有些朦胧飘忽。
“我为何会在这里?”
“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