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顾贤远面带笑意, 浅浅颔首。
“当然是真的了,符仪一死,这相位空悬, 难免引发朝中动荡, 让有能者居之, 岂不美哉?”
话说到这个份上,屋里几人都已经明白了——
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有能者”指的便是白宴茶了。
薛娥和薛蓁蓁两姐妹面露喜色相视一笑, 但对面的顾淮安脸色却难看得很。
他嘴唇微微发白,握紧成拳的右手青筋绽露,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皇兄, 白宴茶现在不过就是个县令, 这提拔速度有些过快了吧?”
虽然知道顾贤远肯定不会因为这种话收回决策, 但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儿。
顾贤远别了他一眼, 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 轻飘飘地点破道:“你昨日若不是添那么通麻烦,让符仪抓住把柄, 此事本来不会这么难解决的。”
顾淮安闻言, 见自己心思被拆穿,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固然我不该横生枝节, 可那白宴茶也没出什么功劳啊?”
“你的气量倒是越发小了。”顾贤远拂袖起身,言语中透出一丝不满,“昨日若不是他向朕通传消息,恐怕符仪早就将你们都带到京城了, 算起来, 你还得称他为救命恩人才是。”
“可是……”顾淮安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却没想到被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严公公给打断了。
“殿下, ”严公公是个圆滑人,见顾淮安一直被批於心不忍,便决定站出来说两句,“白大人昨日确实立了大功,这事老奴很清楚,只不过嘛……”
他赔笑着看向顾贤远:“陛下,您也不必将话说得这么绝,毕竟感情这事还是他们自己清楚。”
“您说是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顾贤远奉上新鲜的热茶。
顾贤远接过茶盏浅抿了一口,火气降了下去后,摆了摆手:“罢了,朕也不过多掺和你们之间的事了。”
说着,他再度看向薛蓁蓁:“朕现在已经封你为公主,你便不再是商贩了,官商不婚的律令对你而言不再生效,选择权在你的手里,朕不会干涉。”
他说完后,牵起薛娥的手迈出了门槛,两人如胶似漆,显然亲密得很。
薛蓁蓁跟了出去,冲着他的背影福了福身:“谢陛下。”
“行了行了,回去吧。”顾贤远伸出空闲的左手挥了挥,示意她不必再送。
严公公也冲她笑了笑:“公主放心吧,陛下一言九鼎,依老奴所见,您倒是可以趁早想想婚事在哪儿举办的事了。”
说完这话后,他这才迈着碎步跟了上去。
待顾贤远一行人离开后,屋里便只剩薛蓁蓁和顾淮安两人了。
顾淮安盯着自己的鞋尖踌躇半天,等薛蓁蓁回屋后刚想开口,却被她抢了先。
“淮安。”
顾淮安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避开她的眼神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薛蓁蓁也不强求他看向自己,开口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你也并非是我讨厌的类型,但感情一事就是这样偏执,我已心有所属,此生都不再会转变。所以,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
见顾淮安被自己这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顿了顿,原本严肃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其实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也能找到属於自己的幸福。”
顾淮安蓦然擡起头来,脸上挂满了不敢置信的神情,眼帘中映出她那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
薛蓁蓁叹了口气,补了一句:“是真心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如星,直到许多年过去后,即使已经忘了当时她说的话,但这双顾盼流转的眼睛他却依旧记得。
“好。”顾淮安深吸一口气后,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她一眼,生怕自己反悔。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低头说道:“祝你们幸福。”
薛蓁蓁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去县衙找白宴茶聊一聊今后的打算,没想到顾淮安又再度开口了。
“之前,赐婚一事,我太过固执己见,伤害了你,对不起。”
一提起这事,薛蓁蓁顿时回想起白宴茶易容替她进府的事,不禁也产生了些歉意。
“你不必向我道歉,当时进府的人并不是我,这事一直瞒着你没跟你说,我也该向你道歉才对。”
顾淮安眸中写满了震惊,在彻底理解了她这句话后,眸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
他无奈地笑了笑,苦涩地说道:“看来我输给他是必然的,我口口声声说心悦於你,却只能通过容貌来分辨你,实在是太过肤浅。”
他叹了口气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起身往外走去,但到了快要迈过门槛时,他又转头停下来了。
“如果白宴茶欺负你,你就来找我,你现在是公主,是本王的妹妹,本王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说罢,他不敢再看薛蓁蓁一眼,像风一般掉头离开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薛蓁蓁一个人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
若她嫁给了身为丞相的白宴茶,两人肯定得搬到京城去,到时候阿姐也嫁进了皇宫,那这三家店可怎么办!
一想起这事,她立马披上毛绒斗篷,急匆匆地下了楼,准备朝县衙赶去。
楼下的院子里依旧摆满了炉竈,进店学习糖画的人们络绎不绝。
楚晚红等人已经完全被培训成了糖画高手,因此这样的场面即便不用薛娥在场主持,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薛蓁蓁瞄了一眼院角,犹豫了一阵,决定从前门出去,以免被人发觉密道的存在。
她走得很急,连脚底都扬起了一阵细小的灰尘,也没仔细看路,竟踩上了一块结冰的石砖,直勾勾地摔了下去。
“啊呀呀呀!”
在差点摔个狗啃泥之前,她鬼吼鬼叫地闭上了双眼,却没想到自己竟猝不及防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怀抱的主人带着笑意开口。
?
居然没事!
薛蓁蓁眨了眨眼,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正以极其亲昵的姿势趴在白宴茶胳膊上。
她瞥了一眼周围,见院里的人像向日葵一般转过头来,耳尖顿时蹿上一抹粉色。
“有人看着呢!”她小声提醒道,同时往旁边退了两步,“注意影响。”
“是是是。”白宴茶点头称是,脸上笑意更甚。
扶着她站稳后,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帮她整理了一番斗篷边缘的毛绒球球,又重新给她系好了斗篷的绸带。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缓开口:“走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薛蓁蓁经他提醒,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
她连忙将人拽到小楼的会客厅里,合上门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四周后,这才神秘兮兮地开口。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可别太惊讶。”
白宴茶点点头,眸光一直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不曾离开片刻:“你说吧。”
薛蓁蓁再度检查了一遍门边,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小声说道:“陛下要给你封相,而且还要封我为护国公主。”
她在说完这番话后,目光紧紧地看向白宴茶,期待看到他脸上出现强烈的情感波动。
然而过了一阵子之后,白宴茶神情却依旧没有多大变化。
她不禁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一点都不震惊?”
白宴茶若有所思地托腮看着她,答道:“因为封你为公主这事,是我向圣上提议的。”
“啊?”薛蓁蓁人傻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这居然是你提议的?”
“嗯。”白宴茶替她理了理因为震惊而崩掉的几缕鬓发。
他继续开口道:“若不是你,陛下没那么容易除掉符仪,我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可是……”
薛蓁蓁想起自己这三家店,不由得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你若成了丞相,我成了公主,成亲之后咱们就得搬到京城去,那这店就没法开了啊。”她撑着头叹了口气,像水獭一样揉了揉脸,郁闷地说道。
白宴茶看着她这副纠结的模样,不禁莞尔:“谁说我一定要当丞相了?”
“昂?”薛蓁蓁懵住了,完全没料到他竟然会说这话。
她不禁“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不会吧,那可是丞相诶!这么大的诱惑,你竟然一点不动心?”
白宴茶偏头,有些无辜地看向她。
“这点诱惑对我而言,可不及你十之一二。”
薛蓁蓁脸上飘上一抹绯红,撅了撅嘴说道:“油腔滑调,重说!”
白宴茶摊了摊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我从未醉心官名,先前想着升官那也是为了接近符仪,现在他死了,我更没必要往上爬了。”
他说到这儿,忽然语气中带了些笑意。
“不过,听你的意思,你倒是很想让我做这丞相?”
薛蓁蓁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开始伸出葱尖般细嫩的手指一项一项好处给他数道:“你看,你若做了丞相,阿姐进宫之后就有靠山了,而且你可是清官,为了天下大局考虑,这个丞相的位子也得你来坐啊。”
白宴茶低低笑了两声,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既然蓁儿将我看得如此重要,那我便试试吧。”他起身掸了掸鹤氅上的细灰,准备朝外走去。
薛蓁蓁连忙拉住他。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白宴茶回头看向她,凤眸中漾着浅浅的笑意:“你不是担心这三家店吗?既然决定了搬到京城,当然要准备在京城的开店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