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渔阳县休整好后,他们一行人就出发了。
这一路,因张绣熟稔地形,带着他们抄小道、避险阻,仅仅三个时辰,众人便望见了雁门郡的轮廓。
彼时的雁门郡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张辽,这位有着非凡将才的豪杰,屈居副守将之位,空有一腔抱负难以施展。而那主将王秋,仗着舅舅王昶是太守,在郡中一手遮天,行事愈发张狂。
每次朝廷派发的军饷、军粮一到,王秋便如恶狼扑食般,将大部分截留在自已掌控的司库之中。底下的士兵们可就遭了殃,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连日常操练的力气都快没了。
一位与张辽相熟多年、亲如兄弟的百夫长,趁着操练的间隙,拉着张辽到一旁,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愤懑:
“张大哥,您瞅瞅兄弟们,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啊!肚子里没半点油水,哪有力气保卫雁门郡?那该死的王秋,到底把军粮藏哪儿去了,莫不是都拿去中饱私囊了!”
张辽紧蹙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满心无奈与自责:
“他对外宣称是放到雁门郡的粮食储备仓了,可这其中有没有猫腻,你我心里都清楚。罢了,我再去问问他,总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说起来,张辽又何辜?他心系士兵,多次秉笔直书向太守陈情,痛陈克扣军饷军粮之害,可每次上书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只能任由王秋继续胡作非为。
这一回,张辽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暗暗发誓,如果王秋依旧冥顽不灵,不管士兵死活,他便辞官归乡,不再蹚这趟浑水。
主意已定,张辽带着两名近卫,大步迈向将军府。
一路上,他心绪翻涌,深知此番前去,必定是一场艰难的对峙。到了府门前,张辽强压心头怒火,微微弯下腰,尽量让自已的身段显得谦卑,这才迈步入内。
进得正厅,见王秋正悠闲地坐在主位品茶,张辽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沉声道:
“王将军,如今形势紧迫,还望您将那批军饷拿出来吧,兄弟们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如此下去,军心不稳,雁门郡危矣!”
王秋瞥了张辽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满不在乎地说道:
“文远啊,之前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嘛。这雁门郡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兵家必争之地,时常要应对乌桓人的突袭,万一哪天他们围城,没点粮食储备怎么行?我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张辽一听这话,积压多日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他双目圆睁,怒喝道:
“够了!别再拿乌桓人当借口,兄弟们现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守城?你囤的哪是粮,分明是兄弟们的命!”
王秋被当众戳穿谎言,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
“张辽,你放肆!竟敢这般跟我说话,我看你这副将的位置是不想坐了!”
张辽挺直脊梁,毫不畏惧地迎上王秋的目光,决然道:
“不做就不做!这般乌烟瘴气的地方,我早就待够了。明日,我便上书辞官,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一甩衣袖,带着两名近卫大步离去,留下王秋在原地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雁门郡的王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威风凛凛,仿佛在守护着这一方威严之地。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遭的平静。
只见一人骑着一匹汗津津的瘦马,在王府门前猛地勒住缰绳,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那人顺势翻身而下,脚步踉跄,身形疲惫不堪,满脸的尘土都掩盖不住眼中的急切。
“我要见王昶大人!”他冲着王府门口高声呼喊,嗓音因一路的奔波而沙哑干裂。
门口值守的几个下人见状,立刻警觉地围拢过来,伸手阻拦,嘴里还不住地呵斥:
“哪来的狂人,在王府前大呼小叫,惊扰了大人,你担得起责任吗?”
那人却仿若未闻,只是在怀里一阵摸索,紧接着掏出一块通体黝黑、雕刻着奇异纹路的令牌。下人们一瞧,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愕与忌惮,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再不敢多言,毕恭毕敬地引着那人走进王府。
王府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那人被带到正厅。王昶身着一袭暗纹锦袍,正悠闲地坐在主位上,手捧一本古籍,时而微微皱眉,时而轻轻点头,沉浸在书海之中。听到脚步声,他这才抬眸,目光扫向来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令牌以及一封信笺,恭声道:
“我家大人让我快马加鞭给您送这封信,千叮万嘱,说让您快点做出选择,此事关乎重大,片刻耽误不得。”
王昶微微坐直身子,放下手中书卷,接过信与令牌,手指轻轻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似是在辨认。随后,他缓缓拆开信件,目光刚一触及信中的内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指捏着信纸,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整个人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身形晃了晃,竟直接跌坐在了凳子上。不过,他毕竟久历官场,心性坚韧,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强自稳住了身形,只是眼底深处的惊惶与凝重却怎么也藏不住。
王昶定了定神,挥手示意一旁的侍从:
“去,取三金来,当作这位壮士的辛苦费。”
侍从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拿来三金奉上。打发走来人后,王昶独自在厅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自语,似在权衡利弊。良久,他终是走到书桌前,铺纸提笔,奋笔疾书一番,而后将书信仔细折叠,装入信封。紧接着,他拍了拍手,一名身着黑衣、身形矫健的死士鬼魅般现身。王昶将信递过去,低声吩咐几句,那死士接过信,拱手领命,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王府深处,向着汗鲁王所在之地疾驰而去。
而在军营之中,气氛却与王府的凝重截然不同。百夫长江城,一位面容刚毅、身材魁梧的汉子,正与身旁的战友相谈甚欢。
他满脸笑意,眼中满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与期待,拍了拍战友的肩膀说道:
“过几日我妻子便要给我诞下一位后代了,这可是我盼了许久的大喜事。届时,还请你过来喝酒,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战友亦是满脸堆笑,用力点头:
“好好好,这等喜事自然得好好庆贺,多叫几人,咱们把附近几个营帐的兄弟都喊上,一起喝个痛快。”
江城挠了挠头,笑容微微一滞,略带苦涩地打趣道:
“你小子,咱们多久没有发军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兜里没几个子儿,也就只能喊上咱们几个百夫长,再把张辽大人请过来,大伙凑凑,图个乐子罢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又有对当下困境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