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钱
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那天是周末，真真连续加班一个多月跟下来的项目终於结束，两人打算周末出去吃一顿大餐调整调整。他都已经找好了地方，但真真突然说闺蜜的周末沙龙活动缺助手，她要去帮忙，便放了他鸽子。
真真的闺蜜他当然认识，是与真真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也是挺漂亮的一个姑娘。不过运气似乎不大好，高考没考上好大学，结婚不久老公又出轨，现在离婚带娃。
单身女人带着孩子，没有旱涝保收的工作，靠着写小说和开网店养活全家，老张觉得真真说的很对，闺密真的不容易，能帮一定要帮。但是，能不能不要每次感叹完闺蜜的不容易，吐槽闺蜜渣男前夫后，就给自己上思想教育课啊。
他可不是宋鸣博这种管不住下身的人。他从十八线小城杀出重重包围，从小镇做题家到考上申城排名前几的大学，他清楚知道人生每个阶段的主要目标与主要矛盾。更何况，真真对他这么好，不嫌弃他是外地人，没有彩礼也愿意跟他结婚，他发过誓的，要一辈子对老婆好，让老婆以后不再为钱牺牲健康牺牲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靠着体制内那点饿不死吃不饱的工资是肯定实现不了这个目标的，所以他很用心地学习投资知识，周末只要真真没有特殊安排，他也从不浪费时间交际，几乎把全部空馀时间都投入到投资中去。
或许是他的确有投资的天赋，或许是运气比较好，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很快，他的副业收入就远远超过了主业。
张磊很高兴，他马上要实现第一个目标了。
他要给张真真换房。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两人结婚时买的，因为实力有限，只买得起老公房，而且只有两室一厅。以后真真怀孕了，这房子肯定是住不下但。另一方面，这套房子的首付是真真家出了大头，虽然贷款目前是他还的，但他想完完全全靠着自己，给真真买一套新房。
他盘算着自己账户里的钱，憧憬或许两年内就能实现这个目标。
然而，他的憧憬很快被打破了。
他还记得真真那天回到家后的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合了及其喜欢以及及其羡慕的表情，他还从没有在真真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因为真真个性大而化之，除了对工作精益求精外，生活上的事情基本都是差不多得了，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她真正上心。
他还记得真真那天说的话。
“要是我们以后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好了！”
那是套三层楼有着前后院的别墅，后来他偷偷查了查价格，八位数以上。
房价年年都在涨，按照他目前的赚钱速度，除非中彩票或者天降巨额遗产，否则不要做这种白日梦。
张磊从来不是个认命的人。虽然真真说完这些话后转身就忘，但张磊记在了心里。他瞅准时间，把手里的全部现金加上杠杆，□□了某只看中的股票。
他赌赢了，吃了整段主升浪，一周的时间，他的资产翻了一翻。
趁着好势头，他第二次□□并加杠杆。这一次，虽然没有如第一次那样资产翻番，但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
这样的收益，也是有代价的。因为他全部心神和时间都投入在股市上，本职工作便耽误了下来。几次领导布置的任务都没有完成，领导就找他谈话。当时他正紧跟某只股票，建仓过程中被领导强行叫走。加上那段时间赚了些钱，心态有些微妙变化，领导几句不顺耳的话下来，他就直接辞职了。
他想等着把房子买到手，然后一起把辞职的消息告诉张真真。所以，他干脆在白玉小区租了个房，每天早出晚归，如正常上班一样。实际上，他成为了全职股民。
他运气不错，第三次□□时，资产再次翻番。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虽然是账面资产，但小数点前面那些不断北走的数字已经让张磊心醉神迷。
第四次□□出手，失败。但他止损做得不错，并没有受太大影响。
第五次……
第六次……
到第七次□□单吊的时候，只要赚上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就能买得起真真给他看的那套别墅了。
然而，张磊贪心了，盈利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他没有走，盈利百分之六十的时候，他还想等一等。然后，啪的一下，天地板。
从那之后，他在股市上的好运似乎到头了。连投连输，再输再投。不仅把浮盈全部亏光，而且开始亏本金。
“於是，你就去借钱了？”张真真狠狠擦掉脸上的眼泪，她没想到自己当初无意说的那句话会对张磊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她是喜欢别墅，谁又不喜欢别墅呢？
但喜欢难道就要马上拥有？喜欢就可以是不计后果冒险的理由吗？
她和张磊都有工作，尤其是她，虽然现在的工资不是太高，但律师这行业一旦挺过了最初最困难的几年，收入就会快速往上走。她如果有野心一点，先成为刘律师团队的提成律师，再慢慢升为合夥人，别墅总有一天能够买上。
张磊低着头不敢看张真真，他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真真。
“你不问我要，找别人借钱？你当不当我是自己人？”
张磊不说话。
“说话啊！”张真真吼道。
“……我，我想完完全全用自己的钱买房子。”
“有志气！你有志气！”张真真气地直接拿起身边扇子对着张磊打过去。
“真真，真真，好好说，不要这样！”
林秉心连忙把扇子从张真真手里夺下来，她动作虽然快，但张磊也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张哥，你欠外面多少钱？什么时候要还？”
要债的人都找到张真真了，估计这笔钱不是小数。而且，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正规的借贷平台。
果然，张磊吞吞吐吐说了一个数字，刺激地张真真又是夺过扇子要打。
“我，我想了很多办法，但一直凑不够。”张磊干脆把事情全盘托出：“今天中午本来是最后期限，我早上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再宽限一周，没想到他们表面答应了，却直接找到你那里去了。”
张磊很后悔，他挂了电话后借酒浇愁，心事太重几杯酒下去后就直接醉倒。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虽然他的本意是好的，但结果却是给张真真带来伤害。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的跟被鬼迷了心窍一般，连体制内的工作都辞了。
“尽快还，然后从新开始。”张真真再次擦干眼泪，二话不说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里？”
“家里存款只有一百万，填不满你三百万的窟窿。我去卖房。”
她家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老，但地段不错，即便是急卖也能卖四百多万。
先把债还了，其他的再说。
“你把房子卖了，住哪里？”林秉心先一步张磊抓住张真真。
“租房呗，你不也租过房，没什么大不了。”张真真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她是申城土着，结婚前，家里房子虽然小，也是自家的。结婚时，张磊没有婚房，但小两口在张真真父母支持下也买了小房。
她还从没租过房！
张磊的脸瞬间变得血红，林秉心都能看到张磊脸上的血管在突突跳动，真担心下一秒张磊脑血管爆裂倒地。
“你别太急，要筹钱，也不差这几分钟。”
“具体缺多少？别说大概数字。”林秉心转头问张磊。
不是逼到最后，她是不建议张真真卖房子的。前段时间买房的经历，让她对申城的房地产市场有了充分的认识。林秉心对申城的房地产很有信心，她觉得，申城的房价十年二十年她不敢说，但近几年却是一定会涨，而且是大涨。如果真真现在把手里的房子卖掉，除非日后有大额进账，否则很难接得住日后房子的涨幅。
“到今天，应该，应该是二百七十多万。如果，如果下周，可能，可能还要高。但，但不会超过三百万。”张磊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下手很狠，脸颊瞬间高高肿起。
张真真看了他一眼，强忍着转头不再去看。
“就算二百八十万。”林秉心利落地说道：“你们家有一百万存款，那就还剩一百八十万缺口。我最多可以借给你们一百五十万，剩下的三十万，你们看能不能想办法。”
她的工作室最近几个月赚了一些钱，加上第一笔版权费，她可以凑出一百五十万。
这些钱她本来想凑到两百万后投资房地产。她想在核心地段买个五十平左右的学区房，首付上下浮动一些没有关系，关键是要保证租金可以完全覆盖贷款利息。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用首付锁定了申城未来房地产市场的上涨涨幅，她觉得是稳赚不赔的。
但是，她与张真真的情谊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就凭她生六六时张真真天天到医院照顾她，即使加班要十点，也要打车过来看她一眼，她就不会让张真真卖房还债。
“不行。”张真真断然摇头：“你一个人过日子，有钱就自己留着。不就是卖房嘛……”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红：“我跟你讲，我能赚。老张，你也能赚，是不是？”
老张早就眼泪糊了一脸，配上红肿的半边脸，林秉心还从没见过老张这样狼狈。
她的目光从只知道点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老张身上转回来：“算你利息的，等你赚到钱了，连本带息还给我。”
张真真还要拒绝，林秉心已经越过张真真，朝电梯走去。
“再说不要，就没把我当朋友了。我去凑钱，你们也赶紧的。”
闪电划过天空，下一秒沈闷的雷声便从天边响起，很快推进到城市上空，在申城人还没反应过来前打出一个震彻天际的响雷。
无数人在同一时间把目光投向窗外，包括已经一只脚已经踏进电梯的林秉心。
申城下雨了，这一阵雨之后，秋天应该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