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想看我们表演节目？”顾言臣扔下一根竹签，唇角含笑，看上去不怀好意，“陈导，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陈开青哽住，自知失言，立刻讪笑赔礼：“那我先来，就当抛砖引玉了。”
他今天穿得宽松，没什么束缚，索性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浅露一手，连翻三个前空翻，表情潇洒自如，顿时惹来阵阵惊呼。
“陈导，没想到你真有两把刷子。”许媛媛拍手叫好，极为捧场。
陈开青拽好上翻的衣摆，遮掩住劲瘦腹肌，不好意思地坐回原地：“以前对武术比较感兴趣，就学了几招花架子。”
【吃瓜专业户：怪不得陈导总是痴迷于拍武打文艺片，原来自己就是练家子，虽然票房成绩都不咋样。】
【星星糖霜：看到八块腹肌了，幸好及时录屏，我要反复回看！】
“我这块砖头抛出去了，美玉也该闪亮登场了吧。”陈开青摸着下巴，扫视一圈调侃道。
众人互相对望，并不太想在摄像头下“献丑”。
“这儿有吉他吗？”突然，谢真表情淡淡，转向陈开青问。
陈开青愣了一下，忙不叠应道：“当然有。”
工作人员急匆匆拿来一把吉他，递给谢真。
谢真抱着吉他，慢悠悠调音，一切准备妥当后，他轻轻扫弦，擡眸看向顾言臣：“我想给大家弹唱一首《雪落》。”
“怎么在春天唱冬天的歌啊。”许媛媛不明所以，干笑两声，发现没人接话，气氛莫名有些诡异，才跟着保持沉默。
知情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温迎坐在顾言臣身边，感觉他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薄薄的工作服下肌肉紧绷。
她心下漫上一阵担忧，躲过镜头悄悄搭上他的胳膊，试图予以安慰，换来顾言臣温柔目光。
他凑近些，低声道：“迎迎，我没事，你放心。”
谢真才不管大家心底在想什么，自顾自拨弄起琴弦，开口唱起来。
音色条件很好，音准也很棒，清朗的男声伴随着吉他悠扬的旋律，在这个夜晚小院里回荡，倒算是应景。
【真真是珍珍：这可是谢宝的出道曲，好几年没有唱过了，没想到一点都不生疏跑调，这就是职业歌手的基本修养吗？为谢宝狠狠打call！】
一曲唱罢，谢真依旧紧紧抱着那把吉他，沉默无言，没了音乐声，四下骤然寂静，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顾言臣率先擡手，轻轻鼓起掌来，黑眸静静注视着他，不带任何私人恩怨：“谢真，你唱得很好。”
谢真点点头，苦涩一笑：“在原创者面前班门弄斧，是我的错。”
“顾言臣，这句迟到很久的对不起，我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了。”
“我想在今天，将《雪落》这首歌，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除了顾言臣，其他人面上都显出一片震惊之色。
顾言臣在谢真当着自己的面唱起这首歌时，就猜到了他的意图，此时在心头徘徊的，更多是一种怅惘，铺天盖地的茫然倾轧而来，让他喘不上气。
谢真看着他，一股脑地说，似乎想把憋了好几年的心底话全部吐露出来：“顾言臣，老实说，你真挺笨的，识人眼光不好，身边净埋伏些渣滓，把你耍得团团转，卖了还给人倒数钱。”
“趁着今天直播，各位网友都在，我在此声明，《雪落》的原创者是顾言臣，你们都记住，我当年的火，是借了他的东风，所以我才是做事不光明磊落的那个人，我认罚。”
他用手狠狠指着自己，眸间浮上深深的厌恶。
他有时候也在唾弃自己，唾弃那个不辨是非丶糊涂至极的自己。
“今晚过后，我就退出节目组，算我违约吧，不在这儿碍大家眼，彼此都舒适些。”
谢真捏起一瓶果啤，狠狠灌进嘴里，淋漓酒液顺着脖颈往下滑落，打湿大片衣襟，他拿衣袖胡乱抹嘴，随即转身离开。
院子里灯柱无言，温迎依稀看见，谢真眸中闪烁着晶莹泪花，虽然认为他罪有应得，心底仍忍不住一揪。
而直播间里，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吃瓜网友们激动万分，弹幕像雪花一般翻飞，快得险些捕捉不到。
【瓜田里的猹：我去，这什么情况？谢真自曝出道曲抄袭？被抄袭的人还是顾言臣？这一直以来的传言不都是说顾言臣对不起谢真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言臣的小棉袄：我都说过了，恰烂瓜会吃坏肚子，你们还不信，这下好了，要遭报应了吧？】
【真真是珍珍：我不信，是不是节目组剧本，逼迫谢宝说这些的？怎么可能是真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某人万年黑粉：虽然很同情你，也不想看见顾言臣粉丝嚣张，但还是想说，你找的理由太离谱了，不如说谢真喝果啤喝醉了，可信度还要更高点，澄清稿思路给你了，快点写好拿去洗广场吧，还能及时抢占热搜热门。】
谢真离开以后，小院里依旧一片安静，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下，顾言臣努力保持面色平静，却还是泄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一点私事，让大家见笑了。”他低声道。
陈开青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一台大戏，只觉哭笑不得，这下好了，节目流量是彻底爆了，但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
温迎及时站出来主持局面，三言两语宣告今日份录制结束。
直播间在吃瓜网友的哀嚎下，无情又迅速地关闭，即使已经黑屏，弹幕上的议论却没有就此终止。
众人假装若无其事，各自起身收拾东西回屋，正好撞见拉着行李箱离开的谢真。
顾言臣深吸一口气，在谢真路过他的时候，拽住他的胳膊：“谢真，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谢真表情冷酷，硬邦邦地说。
但是最终，他们还是站在院外凉风里，沉默相对。
“说好的心平气和地聊聊，今晚为什么如此冲动？”顾言臣犹豫半晌，率先出声打破寂静，询问道。
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你考虑好了吗？你真的彻底不要你的前途了？
谢真低头看着脚尖，闷声道：“顾言臣，对不起，不过，你信我吗？”
“信你什么？”顾言臣不解。
谢真擡头，飞快扫他一眼：“其实那天，不是我偷的你的曲谱，而是徐焕，你还记得吗？乐队的吉他手。”
顾言臣瞳孔一震，想到那人，面上就忍不住浮现嫌恶：“当然记得。”
“徐焕第二天拿着曲谱来找我，神神秘秘地说将这首歌送我，”谢真仔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朝我一通抱怨，说乐队里的创作者是你，一山不容二虎，他写的歌你们都瞧不上。”
“他受够了自己的作品被贬低的日子，想把曲子转赠给我，可以署上我的名字，只需要给他一笔钱就行。”
“我看了谱子，确实不错，当时眼馋独立音乐人这个名号，又有些闲钱，脑子一热就买下，回去研究着自己写词自己唱，没想到发布出来就一炮而红。”
顾言臣静静听着，神色变幻莫测，示意他继续讲。
谢真深吸一口气，此刻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有些话说出来也比当年容易许多。
“然后，徐焕又来找我，向我抛出橄榄枝，让我去乐队当主唱。”
“我问他，那顾言臣呢？他说，你离开乐队单飞了，就这样，我顶替了你的位置，成为新一任主唱。”
谢真突然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撬走，他可以冒出头来，以前所未有坦诚的姿态来面对顾言臣。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事情真相，但是我对你的伤害已经铸成，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错了就是错了，我确实偷用你的谱子，你愿不愿意原谅我，那都是你的自由。”
“我来这个节目的初衷就是向你道歉，现在目的达成，我也该走了。”
往事种种，尽数在顾言臣眼前闪现，又迅速化为虚影，唯有当年众叛亲离的伤痛还深烙心底。
此刻，他仇恨的对象之一突然告诉他，其实你恨错人了，始作俑者一直只有一位。
就是他曾经的好兄弟，吉他手徐焕。
“谢真，我也该向你道歉，当时都没有问过你，直接判定是你偷了我的曲谱，自此绝情断交，估计你也一头雾水吧。”顾言臣擡手按住太阳穴，抑制阵阵发晕的头脑，慢慢组织语言。
“我不该那么武断……”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谢真出声打断他的反思，面上久违露出不带任何阴阳怪气的笑容。
他站在昏黄路灯下，像初见那天一样伸出手，对顾言臣说：“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谢真。”
“你好，我是顾言臣。”顾言臣迟疑半晌，慢慢握上那只手，心头顿时尘埃落定。
“我以后，可能就退圈回老家东北，开个小店做生意，你要是路过不嫌弃的话，就来看看。”谢真留下最后一句话。
两人相视一笑，过往恩怨如云散，挥手而去，各自向前。
顾言臣双手插兜，静静凝视着谢真拖着行李箱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温迎站在他的身边，看着空无一人的道路：“你们聊完了？”
“嗯，有些误会，终于说通了，”顾言臣收回目光，偏头看向温迎，忍不住叹气，挤不出一丝笑容，“迎迎，我觉得我做人真的很失败，搞半天，竟然恨了无辜的人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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