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表里
昏暗的四合院里响起了铜铃声,弹幕立刻快乐了。
【哦吼!说曹操曹操到!小鬼回家啦】
【666,又是两面夹击,这小可怜是饼干夹心成精吗?】
【等等,他还拿着铜钱呢,搞不好小鬼注意不到他】
叮铃铃。
舟向月警惕地站在原地,捏紧了手中的一枚铜钱,一动不动地听铜铃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正在移动。
舟向月的目光看向墙边。
沿着墙边,由远及近缓缓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血脚印。
叮铃铃。
月光照见地上的脚印延伸过来,墙上的铜铃也次第颤动起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身影正缓缓走过来。
那个身影似乎没有注意到捏着铜钱的舟向月。
血脚印从院门口沿着墙边,慢慢走向了东厢房。
啪嗒,颤动的铜铃下,一滴暗红液体落在门槛上。
铜铃声随即消失在门口。
舟向月看向东厢房里面。
一片漆黑,又是一张黑洞洞的巨口。
班主由远及近的粗重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咚,咚,咚。
舟向月深吸一口气,一步踏进了东厢房。
【诶诶诶?等下,他进了东厢房!】
【??????不懂就问,他是聋子瞎子还是傻子?】
【刚才拿着铜钱才侥幸没被小鬼注意到,第一次见上赶着找死的】
踏进屋内的一瞬间,舟向月眼前猛然暗下来,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就连背后院子里的昏暗月光也猛然消失。
仿佛他跨过某种禁忌的边界,走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黑暗之中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周围安静得可怕,连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舟向月试探地往前一步,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擦过了他的小腿,飘忽的触感让人瞬间寒毛直竖。
就在他忍不住低头的一瞬间,馀光却突然瞥见面前的一个漆黑人影!
他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黑影无声无息地立在原地,长长的衣摆快要垂曳到地上,似乎低低地垂着头,那个头形状奇怪,大得可怕。
随着瞳孔再度适应屋子里的极度黑暗,舟向月的视野也逐渐向黑暗深处延伸。在这个人影身后,似乎还站着更多人影——
同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黑暗中,衣袍垂下,一颗颗巨大的头颅沉默地丶齐齐地面向门口,射来一道道黑洞洞的目光。
舟向月只静默了一瞬间,就朝人影走了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他离最前面的人影越来越近。
黑暗中的一个个人影耐心等待着,面前的人影则衣袍微动,仿佛向他伸出了手——
【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个画面好恐怖】
【卧槽他就这么走过去了!这么大胆的吗!我快要紧张得无法呼吸】
【他就不能像别人那样先找盏灯带着吗?摸黑画面对观众太不友好了!!】
【笑死,那岂不是在对班主高喊“我在这里!快来抓我!”】
【他现在的做法也差不多了吧,反正也逃不掉了】
【呼叫高能君!】
【退!退!退!】
下一刻,舟向月穿过了面前的人影。
冰凉丶柔滑而飘盈的丝绸拂过他的左肩,仿佛一只阴冷柔软的手,还带着淡淡的呼吸声。
微微放大的瞳孔里映出了寂静的室内场景——一排排长长的古旧戏服挂在高高的木梁上,衣领上吊着狰狞的木雕面具。
这是戏服间。
傩戏的戏服和其他戏剧不同,从面具到衣服,都有种狰狞粗犷的远古气息,在黑暗之中显得鬼影幢幢,格外恐怖。
随着第一件戏服被他拂动,所有衣服都微微摇曳起来。
粗糙的衣料和木雕面具彼此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就好像这些五颜六色的戏服全都穿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舟向月站住了脚步。
就在他面前不到一米处,有一双歪倒的小小虎头绣鞋,被血染成了脏污的暗红色。
“嘎吱——”
一声隐约的响动突然从四合院门口传来。
这是班主踩上了院子门口的腐烂木板。
虽然走进院子里后到处都是刀刃,就连舟向月这样的身材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班主那魁梧笨重的身体恐怕会花更长时间,但那顶天也就一两分钟。
【完了,这下真的没处逃了】
【我真的会谢,旁边屋子里那么多箱子没看到吗?你刚才都逃过小鬼了,说不定也不会被班主发现呢】
【省省吧,班主肯定会翻箱倒柜找他的,一进来就是个必死局了】
舟向月弯下腰,捡起那双染血的虎头鞋。
他微不可见地轻笑了一下。
***
暗红的的满月之下,院子里笼罩着压抑而窒息的红光,森森刀刃仿佛鲜红舌头边立起的獠牙。
铜铃已经恢复了安静,院子里一片死寂。
班主走进了院子。
舟向月躲在层层叠叠的戏服后面,从戏服中间露出一只眼睛,朝外望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走到了四合院中央,正以不符合他沉重躯体的速度绕开一片片刀刃,蹑手蹑脚地向对面的西厢房走去。
转身的瞬间,暗红色月光照亮了横肉狰狞的右侧脸庞,朝着这边的右眼里是一片浑浊可怖的血丝。
黑影突然站住了。
那只浑浊眼珠骨碌碌转过来,猛然和黑暗深处的他对上了目光!
舟向月屏住呼吸,纹丝不动。
班主浑浊的眼珠定定地停留了片刻,才接着向旁边扫视过去。
——他在看里面这一排排的戏服。
舟向月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他料得没错,班主是不可能站在相对明亮的院子里看到黑暗室内他的位置的。
【卧槽卧槽系统这是在搞事情,为什么要开第一视角啊啊啊!】
【而且他还一动不动……救命!】
【可以切视角,快切快切】
【前排提醒,可以呼吸】
【讲个鬼故事,我切到了院内视角,然后发现……这里虽然看不见人,但是可以看见戏服在晃动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班主慢慢咧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
他猛然转身,挥舞起手上的木棒朝寒光闪烁的刀剑砸了下去!
锵!锵!锵!
木棒与刀剑相撞,竟然发出了金属般刺耳的震鸣声,原本矗立的刀刃被打得一把把歪斜过去,让出了一条笔直的路。
几乎是转瞬之间,班主就已经用粗暴的手段逼近到了东厢房门口,一脚踏了进来。
砰!
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上,屋顶沉积的灰尘土渣簌簌地落下。
班主魁梧的身体挡住了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粗哑地笑起来:“小兔崽子,自己滚出来,把其他违背我命令的人名字说出来,老子可以让你死得少一点痛苦。”
他又逼近了一步,“不然,等老子亲自把你揪出来,就会用手指摁进你的眼眶里,生生把你的眼睛抠出来,然后捏爆你那颗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狰狞的笑意扫视一排排的戏服。
舟向月一动不动地窝在原地,仿佛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件衣服。
层层叠叠的戏服遮挡在他的视线之前,如同幢幢人影缓慢而轻微地晃动。
他只能看见班主的一只浑浊阴沉的右眼视线慢慢移动。
下移到一个地方,班主露出的半个嘴角陡然咧开。
几乎拖地的衣服底下,隐约有两道影子。
“小兔崽子,”他舔了舔嘴角,“衣服……可没有脚啊。”
话音未落,他大步向前,一把掀开了面前的几件戏服!
戏服的宽大衣袖飘扬起来,拂起满室浮动的细小尘土。
可是他没看到那个偷东西的少年的人影。
月光从窗口落进来,只照亮了一双穿着红绣鞋的惨白小脚。
与他脚尖对脚尖。
班主猛然瞪大双眼。
月光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珠,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