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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黑白(1更)

伯父把伯母扶起来,给她披了件衣服。

沈妄生远远看着,觉得伯母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这样的她……不像是平时那样总是笑意盈盈的开朗模样,却像是困在一段难以走出的伤心事中。

忽然间,伯父擡起眼,远远地看到了他。

他随即错开目光,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搂着伯母慢慢地扶她进了屋。

墙角的火堆熄灭了,最后一丝火星也飘飘摇摇地消失在夜空里。

外面的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沈妄生却预感到什么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果然,过了一会儿,伯父一个人出来了。

他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一贯温文尔雅,气质沉稳。

可在这个满月的夜晚,沈妄生却看到他脚步有几分蹒跚,泄露出一丝疲惫的老态。

他走到沈妄生旁边,低声道:“明天早上,小静就会忘记今晚的事情,也想请你也不要和她提起。”

小静是他对伯母的称呼。

沈妄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伯父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原本有个孩子的,生日就是六月十五。”

沈妄生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说生日时随口胡诌,是在七月半以外随便挑了一个。说个七月十四或者七月初七不好吗,怎么偏偏就说了六月十五?

“小静生他那天,我们住的那个镇子出事了。她那晚难産,孩子最后没保住。我们连夜匆忙逃离,她也没能休养好,之后就落下了病根,没法再要孩子了。”

伯父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沈妄生,目光落在黑夜的远处。

沈妄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

伯父低声道:“……小静总觉得是她的问题,后悔她怀着孩子时太任性,不愿吃东西,结果孩子长得太慢,生生拖到那一天才生,结果就遇上了骚乱,才没能保住。可是根本不是她的问题啊,谁又能预料到这种事呢,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两个……”

他低下头,颓然将双手插进了浓密的发间,“可她从此之后就留下了心病。平时看不出来,但到每年六月十五的晚上,她就会特别难过地思念那个孩子……”

“抱歉啊,生生,”伯父看向沈妄生,“今天是你生日,你伯母她不是故意想扫你的兴的,她控制不了自己……你刚好和那个孩子同一天生日,我们看到你,就像看到他一样。”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们的阿晏如果活到今天……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阿晏。沈妄生想。

想来是个很好听的名字,饱含着父母对他的期许和祝福。

这世道怎么这么奇怪呢,阿晏这样被人满心盼望的孩子活不下来,而他这样无人期待的贱种却像不值钱的野草一样顽强地活下来了。

沈妄生拍了拍伯父的肩膀,像一个大人一样郑重地对他道:“伯父,我懂的。我不会在伯母面前提起她的伤心事。”

伯父凝视他良久,脸上有一丝微笑,眼里却沾了泪意:“生生,你是个好孩子。”

那一晚过后,沈妄生和伯父十分有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件事。

沈妄生没有再装腿伤,开始力所能及地帮他们干活。

其实也没多少活可以干,他们好像做什么事都轻轻松松,而且外表的年龄也远小于他们实际的年龄。

沈妄生想,伯父伯母其实有秘密。

就像他也有秘密一样。

何必探究那么多呢,如果有什么事情注定要发生,那就让它发生吧。

……或许他们隐居在此,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头上挂着巨额悬赏。

不然,他们何必把自己一直留在这里?

如果他们真的就是想把他交给不知愁,那只要像关个囚犯一样把他关起来就好了,又何必对他这么好。

他那种野兽一样的求生本能在数十年如一日的残酷厮杀中磨得如同一柄利刃,可当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活得这样简单的时候,好像也把那种紧绷的本能扔掉了。

沈妄生是这样想的,不过后来有一天,他发现本能还是本能。

那天,他本已熟睡,半夜却忽然惊醒,听见堂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翻身起床,像一道暗夜里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潜了过去。

是个身形瘦小的小偷。

舟向月看到这里有些惊讶,也不知道这小偷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不是有阵法吗?

确实有小概率会有人误打误撞闯过阵法,但这个……不会是那对夫妻故意的吧。

沈妄生脾气不算好,睡到半夜被打搅,更是起床气十足,直接一脚给那小偷踹进米缸子里去了。

然后又掐着脖子把摔得七荤八素的小偷拎起来,狞笑着问他:“偷了什么?”

那小偷吓得魂飞魄散,被他掐得几乎喘不上气,就差哭着喊救命了,“一,一盏杯子,一个首饰盒子……我都给爷爷您还回来!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我一命!”

“……嗯?”

沈妄生忽然听出不对,对着外面微弱的光一看那小偷的脸,不由地脱口而出:“猴子?”

猴子也是无赦道的小喽啰之一,他又瘦又小不能打,一般就帮着偷偷东西。

猴子一听他的声音也愣了,“……生,生哥?”

沈妄生拎着他的领子,一把将他从院子里拖到了外面,一直拖到草丛里才放手。

他低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猴子连连咳嗽几声,揉着脖子委屈道:“这里离白鹿镇也不远啊哥。我这不是正好半夜跑路么,看到这里有个房子,就摸进来,没想到您这尊大神在这儿呢……”

沈妄生问道:“其他人呢?”

猴子掰手指算了几个人:“……小荷去当镖师了,麻子去当神棍了。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了。”

他重重叹一口气,“唉,道主也死了,生哥你也没音信了,我就只好当回小偷了……生哥你知道吗,不知愁那家夥竟然把无赦道给收编进千面城了!”

沈妄生听着这些,一时竟觉得有点遥远。

千面城收了无赦道。所以呢?那也是他养父的帮派,养父死后,好像和他就再没有关系了。

猴子嘘嘘叨叨地说了一通,爬起来对他作个揖:“那个,生哥,我就先走了……东西我都给您放回屋子里了……”

“等等,”沈妄生的声音忽然沉下去,“站住。”

猴子一个激灵,站住了。

他回过头,战战兢兢道:“生哥,您还有吩咐?”

沈妄生虽然年轻,但毕竟是二当家,而且下手极狠,在他们面前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猴子怕他怕得要死。

沈妄生勾起一丝微笑:“你不会把我说出去吧。”

猴子闻言大惊:“当然不会啊!当初我们被千面城抓去,还不是生哥你为了我们一起被抓进去,然后带着我们一起逃出来的……我绝对不可能背叛生哥你啊!”

沈妄生定定地注视他片刻,直看得他浑身抖如筛糠,才道:“好。你走吧。”

猴子如蒙大赦,赶紧跑了。

沈妄生在后面冷冷地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拿出了袖中的剔骨刀。

猴子跑得慢,他只要把这把刀甩出去,锋利的刀刃就会像切开西瓜一样切进他的后脑勺。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他捏紧了刀柄,擡起手——

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忽然就响起伯父对他说的那一句,“生生,你是个好孩子。”

就像是一句咒语,定住了他的动作。

沈妄生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然后把刀一揣,回去睡觉了。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猴子居然又来了。

还是大白天上门的,提了一瓶酒,一包茶叶。

夫妻俩去开门的时候,看到他齐齐一愣:“你是?”

猴子吞吞吐吐:“那个,我是……生哥的朋友。”

夫妻俩这才笑起来:“原来是生生的朋友!哎呀,怎么这么客气还带东西?不能收不能收!”

猴子坚决要把酒和茶叶塞给他们,伯母一把拦住:“你伯父他不喝酒。进来喝茶吧。”

伯父轻咳一声,“咳,其实也……”

伯母怒瞪他一眼,他立刻改口:“对对我不喝酒,酒你拿回去吧!来来进来喝茶。”

沈妄生就乖乖地站在他们身后,真像个乖巧听话的儿子:“嗯,进来喝茶。”

猴子像见鬼一样瞥了他一眼,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拒绝,放下礼物头也不回地跑了。

徒留三个人风中凌乱。

伯母看了一眼沈妄生,摸了摸下巴:“生生啊,你这个朋友,好奇怪啊。”

沈妄生:“……嗯,他胆子有点小,怕做客。”

伯父伯母:“……”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沈妄生有时帮着伯母剪野姜花回来插在粗瓷瓶里,摆弄着手里满满一束洁白清新的花束时,会突然感到有些恍惚。

或许,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代替那个死去的阿晏,给伯父伯母尽孝。

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啪嗒一声,一朵花被他碰掉了。

野姜花的花朵十分娇嫩,稍微一碰有可能会碰掉。

沈妄生捡起那朵花,感受着手指间细腻脆弱的花瓣,哑然失笑。

他想,他的脑瓜里居然也会长出这种念头,好好笑。

***

舟向月在不知愁的记忆里混日子的时候,另外一边的无名氏马甲也没闲着。

又一个白天到来时,他们再次遇见了王小荷。

那时,他们已经问过王小荷家的邻居,得知他们确实只有一个在外地学艺的女儿,就是王小荷。

夫妻俩生女儿的时候年纪不小了,王小荷又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时常把她挂在嘴边。

他们来到坎城时几乎一无所有,男人出去卖力气干活,女人在家缝缝补补丶浆洗衣服,同时还捡瓶子箱子攒起来,拿去卖钱。

两人努力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给女儿攒嫁妆。

女儿快要长大成人了,他们过日子唯一的盼头,似乎就是等着女儿回来找他们,他们手上也有了点积蓄,就给女儿好好地挑个好人家。

不过,最近他们似乎准备搬家去找女儿了。

几人到了王小荷家里,遇到她时,她并不惊讶:“你们来了。昨天怎么突然就走了?”

看来今天接的是王小荷回来的那一天,而且王小荷还记得他们。

从境客的视角来看,时间在飞快流逝,白天和黑夜的时间都远远短于正常的白天和黑夜;不知道在境中人看来,他们是不是突然神秘消失又突然出现了什么的。

王小荷看了看他们身后:“小吴哥呢?”

李婳声说:“他有点事,先离开一下。”

王小荷:“哦。”

李婳声下意识看了一眼郑始第,又看了一眼南蓁,面露难色。

在来找王小荷之前,他们其实争论过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得知王小荷和她父母间其实是误会时,李婳声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去告诉王小荷。

无名氏却说:“告诉她有什么用?她父母都已经死了。”

李婳声震惊于他的冷漠,“可是这是她这么多年的心结啊!她知道父母其实是爱她的,没有把她卖掉,难道不会高兴吗?”

无名氏淡淡瞥了她一眼:“高兴吗?发现自己这么多年都白恨了,爱自己的人也已经死了。恨支撑了她这么多年的求生欲,得知真相,说不定她自己都不想活了。”

李婳声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一直沉默寡言的南蓁却冷冷地开口:“如果我是王小荷,我会想知道真相。无论她高兴也好,绝望也罢,那都是她的事情。你凭什么替她决定她该不该知道真相?”

无名氏讶然地看她一眼,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没事,那你们就去告诉她吧。”

他们果真去了,舟向月一个人在外面溜达。

他擡头看天,发现鳞次栉比的房屋上到处都飞着白蝴蝶,亮闪闪的银白粉末随风飘散,这个魇境里的景象越来越梦幻了。

他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小白花,发现它居然还颤颤巍巍地长在上面,不由得有点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屋子里传来王小荷的咆哮声:“不可能!你们骗我!”

但声音很快又小了下去。

似乎还听见了哭声。

他倒是想起之前问王小荷认不认识沈妄生,王小荷那表情明显是认识的,但她一句话也不愿多说,或许是知道沈妄生被悬赏通缉,怕他们是想从她这里问出他的下落。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谁又比谁过得苦呢。

过了一会儿,几人从屋子里出来了。

舟向月看向他们:“完事了?她呢?”

南蓁一脸平静,李婳声眼眶却有点红。她说:“她要缓缓……可能之后会去杀了那个害人的人贩子吧。”

“她给了我们这个东西,说是她在窗台底下发现的。”

李婳声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粒银白色的东西,像是一颗种子发芽后脱落下来裂成两半的壳。

神奇的是,它居然在歪歪扭扭地扑闪着那两瓣薄壳,仿佛一只残缺的蝴蝶在挣扎着飞向某个方向。

李婳声说:“我拿到这东西的时候,收到了提示,这是‘惊梦客母株(空壳)’。”

郑始第道:“它是个空壳,会不会是要飞去真正的种子那里?”

舟向月点头:“有可能,可以跟去看看。”

南蓁忽然开口道:“王小荷说了一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她说,她父母都会水,又不是发大水,他们怎么可能就那么淹死了。”

李婳声沉思:“……所以说,应该真是闹鬼了?或者说,是有人害死他们的,而不是意外。”

舟向月道:“她父母的遗体已经火化了。现在天气热,又泡了水,没法存。”

南蓁摇了摇头:“也是。先跟着这个空壳去看看吧。”

几人刚走出去一小段路,舟向月的脚步忽然一顿。

李婳声就在旁边,问道:“大佬你怎么了?”

舟向月怔了怔,面色恢复正常:“没事。走吧。”

他没事,是沈妄生出事了。

***

那一天,沈妄生在帮伯母的瓶插野姜花换水,忽然心头一跳,失手打碎了花瓶。

花散落一地,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指,一串血珠落在地上。

他却顾不上这个。

突然迸发的危险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拔腿就往外跑。

伯父伯母就在外面。

可是他还没到门口,门忽然咣当一声打开,伯母像裹挟着风雷一样骤然冲了进来。

沈妄生一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伯母。

她呼吸急促,表情却很镇定,看到沈妄生就对他低声道:“那边!”

沈妄生立刻会意,跟着她几步冲到了屋子角落的柜子里。

伯母打开柜子,又飞快地在里面拨弄了两下,里面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密室。

沈妄生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后背突然被大力一推,推进了这个密室里。

伯母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低声道:“他们不会发现你,等他们走了,你再出来。”

一种莫名的未知恐惧涌上心头,沈妄生惊惧地看向伯母——什么?

伯母的声音很低,但极为冷静。

她双手抓住沈妄生的手,让他握紧塞进手里的东西:“送到翠微山。他们会知道怎么办。”

沈妄生几乎喘不上气来,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脑子里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测。

“一定要送到,知道吗?”

伯母按住他的肩膀,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定要送到,不然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伯母……”沈妄生下意识嗫嚅道。

伯母忽然将他拥进怀里,给了他一个紧紧的丶温暖的拥抱,在他耳边轻声道:“辛苦你了,孩子。”

沈妄生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他的衣襟。

下一刻,后颈忽然被轻拍了一下。

他心头一震。

他自诩身手千里挑一,哪怕是道上的人,也难有他的对手——

可伯母一个尚不如他高大的中年女子,伸手在他后颈上一拍,他竟然就浑身僵直无法动弹,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伯母松开他,满含热泪地凝视着他:“生生,我相信你。”

沈妄生动弹不得,目眦尽裂地看着面前那双盈满泪意又极度冷静的眼睛,感觉寒意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他们知道了。

他们一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手上的那些血腥,那些不堪的过去……

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们一直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哐的一声,伯母在他面前关上了柜门。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妄生在柜子里动弹不得,只能透过一条细缝看见外面。

咣当一声,屋子的门打开了。

伯母惊叫一声扑上去:“老陈!”

沈妄生看见伯父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身是血。鲜血从他身下漫出来,很快就在地板上积成了一滩血迹。

伯母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缥缈不定的清脆钏环声传来,沈妄生心神俱震——他认得这声音。

这属于那个喜欢身上戴着各种丁零当啷饰物的妖孽,不知愁。

愉悦的轻笑声从门口传来,下一刻,沈妄生看见一道修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

一只雪白的赤脚无声地踩在地上,纤细脚踝上系着带银铃的细链,上面是一截莹白修长的小腿,垂曳着松软的裤脚和银饰,叮当作响。

不知愁轻笑道:“可真是让我好找啊……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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