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快行驶到勤政殿前时,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秘书看到勤政殿前已停放着十几辆挂有军委和总参、总政、总后、总装等各大总部车牌号的高级轿车。他心里一格愣,没敢出声,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王封蕴。没等王封蕴做出什么反应,一位中年人已走出勤政殿,并快步走到他们车前。
王封蕴知道他是总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便忙下车来答应。在那位工作人员的指领下,两辆奥迪慢慢驶到不远处的一排高青砖平房前停下。
“发生了一点紧急情况。军委的领导正在向总书记和总理以及在京的几位常委汇报。总理请您稍等一会儿。”那位中年人把王封蕴领进那排高大结实而又特别宽敞的平房里,彻上茶,和颜悦色地解释。
平房的窗户上安装了双层玻璃,地面铺有一水的深色实木地板。一切都显得那么简朴、稳重、明快而实用,王封蕴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稍等”,居然就是三个小时,大约等到凌晨的时候,总理身边的那个工作人员便来劝王封蕴,能不能到另一个房间的值班床上“稍稍地休息一会儿。总理那儿,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不用不用。总书记和总,和常委领导同志都还在工作,我这算什么?”王封蕴忙说道。他怎么能去休息呢,从年龄上来讲吧,总书记,总理和几位常委都要比他大许多。
总理身边的那个工作人员笑着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劝下去,只是拿来一个靠垫,让王封蕴使用,意思是让他半靠半躺在沙发上等候,毕竟王封蕴也不是年轻人了嘛!
一开始,王封蕴还不愿半靠半躺下,但终究正襟危坐了几个小时,腰背早已开始酸疼,于是勉强接过靠垫,枕在脑后,软塌下身子,把脚略略舒展开去,又看了一会儿《人民日报》,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再后来,迷迷蒙蒙中似乎是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声。
他潜意识告诉自己,有人来了,他告诉自己,应该礼节性地起身应答,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四肢沉沉的也一点都动弹不得。
他反复跟自己挣扎,仍然没用,骤然间有人轻推了他一下,附在他耳旁说了句:“总理来了。”
王封蕴脑袋里嗡地一响,再一努劲儿,这一下,坐起来了,睁开眼一看,吓他一跳,总理果然就在他面前站着,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请你过来谈工作,可是忙啊,就把你怠慢了,让你久等了。休息了一会儿?休息了一会儿,好。”
瞬间,王封蕴全清醒了,忙提议:“总理,您休息一下吧?我再等一会儿。”
总理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向外指了指,示意他跟着一块儿去办公室,便先转身向外走去了,王封蕴赶紧镇静下自己,跟着走出那排高大的青砖平房,抬头一看,办公室前依然明晃晃的路灯光下,那十几辆挂着各种军牌号的黑壳高级轿车,这时一辆都不见了。
实际上总理的办公室还是很简朴的,那是一间高大的宫殿式的房子,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两把小转椅,一盏台灯,如此而已,写字台上一尺来高的一叠文件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桌面上既没有烟灰缸,也没有香烟。
总理的秘书帮他们两人都倒上了茶水,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
王封蕴和总理两人,总理指了指对面的小转椅,说:“封蕴同志,你坐下吧,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这样记着要见你吧?”
王封蕴实话实说:“是有点奇怪,但也在意料之中。”
“奥,那我到想听听你的意料之中的想法。”
说完话,总理端上了刚刚沏好的茶水,吹了起来。
王封蕴就说:“总理一定是对北江省目前发展的状况不满意。还有就是省钢的搬迁问题我们动作太慢。”
总理放下了茶杯,笑了笑说:“不错吗,我看你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那么我就来说几点吧,要是说的不很客观,你也要理解呦。”
王封蕴赶忙说:“理解,理解,肯定理解的。”
“嗯,那就好啊,前一阶段中央派调研组到北江也做了一个深入的调研,总体来说,在全国来看,北江省的发展相对滞后,这一点当然也不能全怪你们,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但这难处不能成为你们发展滞后的理由,对不对啊。”
王封蕴连连的点头说:“对对,我们一直也在反省自己,我们更多的是应该从自身寻找问题。”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不管怎么难念,我们都要念好它,北江有先天的地理位置上的不足,这我理解,但他还是有很多优势存在,我们看问题要看到事物的两个方面,扬长避短才是正确的选择,就拿你们省钢来说吧,他是个老大难,搬迁的费用实在很大,但你有没有想过,省钢在北江省城还有那么多的土地,厂房,我们步子大一点,思想活一点,好好的利用一下那块土地,这一定会冲减很多搬迁费用。”
王封蕴点点头,其实这个想法北江省高层也都看到了,可是就算那样,还是很难填补搬迁需要的巨大费用。
总理看看没有说话的王封蕴,也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就说:“这次叫你来,就是要给你介绍一个国际钢铁行业的龙头老大,他们对北江省钢厂很有兴趣,当然了,更主要的是对北江省更有兴趣,因为北江省具有丰富的铁矿资源,他们看准了这点。”
王封蕴有点兴奋的说:“他们想和省钢合作?”
“嗯,我看他们是有这个意向的,所以让你赶快过来,明天,奥,不,应该是今天了,他们的总裁今天就要离开中国,你最好能和他见上一面,要能谈成省钢的重组,那么搬迁就有了着落了。”
王封蕴忙说:“好好,要是有这样的大户过来,我们就轻松了。”
“不过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一会好好的想想,在和发改委的同志仔细的研究一个我们的底线出来,记住,他们是看重了北江省丰富你矿源,你们要充分的考虑好怎么利用这个优势,让省钢的重组成为主要合作才是正途。”
王封蕴很理解总理的意思,不错,矿源和省钢要联系在一起,这或许就是总理心中的底线。
两人又对相关的一些问题做了深入的交谈,王封蕴还把北江地铁的情况也做了汇报,总理听的很仔细,在很多问题上也谈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总的来说,今天的谈话还是让王封蕴放弃了刚上飞机离开北讲时候的坎坷不安,虽然在谈话中总理也对北江省提出了批评,也谈到了他的不满,但这些表露都是在王封蕴意料之中,甚至是比自己预料的还好的多,这也就让王封蕴安心了不少。
这一谈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了,看着总理略显疲惫的神情,王封蕴感觉到今天谈的也不少了,总理也该休息一下,自己也要回去稍微准备一下,天亮之后还要和发改委的同志一起商议会见外国钢铁总裁的事宜。
王封蕴在汇报完之后,说:“总理,我的汇报基本就是这些,总理还有什么指示。”
“我该说的也都说够,后面就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你呢?封蕴同志,还有什么需要中央支持的地方吗?”
王封蕴刚要说没有了,却突然的想到了新屏市萧博瀚被冻结的那十多亿资产了,他就想让总理帮着协调一下,看能不能把这笔钱盘活,但看看时间也太晚,总理已经很劳累,王封蕴略微的一迟疑,就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了。”
总理杨了杨眉,说:“怎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啊,有就说,今天就是解决你们北江省问题的,不要过后了你后悔啊。”
王封蕴见总理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回避了,说:“确实还说有一点小问题想让总理帮着协调一下。”
总理就笑了,说:“能让封蕴同志你忧心忡忡的事情,恐怕也不是小问题呦,说出来看看。”
王封蕴就把新屏市萧博瀚的事情说了,还说道了新屏市的市长华子建想要继续启动影视城项目的想法,最后说:“我就想问问,看能不能解冻这笔资金?”
总理脸色就沉了下来,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王封蕴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深怕自己的这个要求给总理带来不快。
这样过了还一会,总理才说:“好吧,这件事情迟早总要解决的,至于这笔钱,很快就会解冻,另外啊,也不用你们那个市长负责这个项目,对方的人马上会到新屏市去继续项目的开发的。”
王封蕴就有点吃惊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萧博瀚的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他就接了一句话:“总理,你知道这件事情啊,那么这个萧博瀚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总理摇摇头说:“什么情况暂时还不确定,但这笔资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我们不能继续冻结。”
王封蕴又是一愣,他不大相信的喃喃自语:“连总理都不知道情况?”
总理笑了笑说:“不是我不知道,只是现在很多事情还不好说,只能拭目以待,最后的走向到底怎么样,很难预测,不过封蕴同志,你为什么这么注重他的状况?”
王封蕴斟酌字句的说:“因为这个人牵扯到我们新屏市的另一个同志的处理方式,我们吃不准啊。”
总理浓眉一杨:“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新屏市的市长华子建吧?”
王封蕴很吃诧异:“总理,你,你也知道这样的一个人,这有点太出人意料了,你怎么会知道他?”
总理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封蕴那错愕的表情,哈哈哈的朗声大笑,说:“很奇怪是吗?那就告诉你得了,前几天我看到了一份新华社的内参,这是一个叫谢亮的记者特发的,在这个报道中很详细的记述了新屏市那件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王封蕴这也就一下明白了,这他也是知道的,在全国各地都有新华社的驻外分社,这里的记者就像过去的御史大夫一样,他们是能够直接发内参报道的,他们把在地方上看到了一切情况,都直接送到了中央首长的案头,这些就是为什么首长们能随时掌握各地的情况的一个因素。其实这个内参还有个名字,叫“国内动态清样”————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大内密参。
当然了,你绝不要把内参当成参考消息什么的看待,那个报刊除了中央首长,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总理又说:“这个叫谢亮的记者啊,是亲自到新屏市去调研了一周才写出的这个内参,从文章里我却感到,这个新屏市的华市长,在关键时刻,置个人安危于身外,只身闯进别墅谈判,力劝对方放下武器,和警方配合,避免流血事件。这种在紧急关头奋不顾身赴危的行动,体现了一个党员干部无私无畏的坦荡胸襟和大义凛然的英勇气概!这有何错?又谓何罪?”
王封蕴就眼神一亮,他没有想到总理竟然会如此看待这个问题,这就给华子建带来了一个微妙的转机。
王封蕴难以掩饰自己的表情说:“这么说总理认为这个市长还能继续使用?”
总理一眼看穿了王封蕴的想法,不过他淡然一笑说:“你错了,我只是看了一篇报道而已,可以说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是很清楚,也不全面,也很抽象,至于你们省里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绝不干涉,刚才我们的对话也仅限于一般性的议论,绝没有指导和建议的意思在里面,所以你不能拿我今天说的话做什么依据。”
王封蕴点头说:“当然,我理解总理的严谨处事方式,我们会认真的研究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我是很欣赏这个年轻的市长的,他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毁了,真是我们党,我们国家的一个损失。”
总理一下愣住了,王封蕴的话让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也有点难以置信,王封蕴是什么人他太熟悉了,在自己认识王封蕴的这些年里,从来都没有听他对一个人有过如此高的评价,但他现在却对一个年轻人说出了这样的赞誉,可想而知,这个年轻人确实是非比寻常的一个干部了。
总理看着王封蕴,凝视了好一会,才说:“假以时日,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王封蕴离开了中南海,这时候的夜还是很浓,他的车再一次的路过了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城楼彩灯闪烁,把整个城楼的棱角边线全部亮化,毛主席肖像在灯光的衬托下更加光辉动人!
王封蕴让车又一次的绕着天安门广场转了一圈,他心想,这次和总理的见面自己收获颇丰,假如今天谈的好,那省钢的事情就能完全的解决掉了,啃掉这块硬骨头可是真不容易啊。
在一个,华子建的事情自己也该有动作了,要让北江省快速发展,就必须扫清所有的阻碍,而华子建就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给自己设置的一个陷阱诱饵,那么自己有必要跳到陷阱里
去一次的,不然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波音757客机在平坦的北江省机场降落了,不一会儿,王封蕴在来接机的一行人陪同下,乘坐由四辆奥迪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出机场大门,王封蕴一上车就吩咐张秘书:“告诉秘书长,通知在家的常委领导,一个小时后过来开常委会。李云中省长要特别的通知一下,请他务必提前过来一趟,我要和他单独先谈谈。”
张秘书犹豫了一下,问道:“您是不是先休息一下……哪怕休息个一两小时,稍稍躺一会儿。”
王封蕴只是简单的说:“快通知。”
张秘书就不敢在多说什么了。
王封蕴回到了北江省城自己的办公室,他在第一时间请来了李云中省长,他要和他预先的通报一下这次去首都的情况,还要和他商议一下对华子建的恢复工作的想法。
两人在王封蕴的办公室见了面,稍作寒暄之后,王封蕴就把话题转入都了这次上北京的正题上,王封蕴给李云中介绍了自己面见总理之后谈论的几个问题,说自己已经和那个国际钢铁公司的总裁见了面,双方洽谈的还算顺利,下一步对方可能会组织一个考察团到被将来考察省钢以及北江的很多铁石矿山,最后王封蕴还是说了总理对北江省的要求,他告诉李云中,中央政府对北江省是有一点看法的,对北江省目前落后的局面是很不满意的。
李云中默默的抽了一口烟,从王封蕴离开北江省的那一刻起,李云中心中也一直都是坎坷不安的,北江省发展到今天看起来是有不小的进步,但相比于其他那些省份,这样的进步算不得什么,全国都在突飞猛进,作为北江省的政府首长,他是感到责任重大,也感到有点惭愧,这些年北江省的内耗太多,已经影响到了整个北江省的健康发展,而这些内耗之中,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对这一点,李云中是不能否认的,自己其实也在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的参与了进去。
沉默了一会,李云中凝重的说:“看来啊,我们两人都不称职啊,北江省在全国的排名一直不能提升,还有不断下降的趋势,这很让人心疼,我看有必要召开一个会议,我来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
李云中说的痛心疾首,这完全不是假惺惺的故作姿态,他是真的感到心里愧疚。
王封蕴也很理解李云中的心情,叹口气说:“这不能全部怪你,我也是有责任的,现在我们再也不能找寻那些客观条件的借口了,不错,我们是有很多理由,也有很多和南方发达省份相比绝对劣势的地理条件,但这些都不是我们的理由,我不主张你在会上做什么检讨,哪有用吗?现在我们北江省缺乏的是一种整体向上的氛围的环境,克服了这一点,其他什么都好办。”
李云中点头,沉吟着说:“书记你说的一点没错,我也知道,就拿省里高层来说,到现在还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局面,这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下面干部的认识和工作方式,但这个问题又是很难解决的事情。”
“是的,我赞同你的看法,所以啊云中同志,以后我们两人还是要加强沟通啊,至少我们代表着北江省的主流。”
李云中也点头同意,确实是这样,如果自己早一点认识到这个问题,早一点放弃自己的一些想法,今天的北江不至于如此不堪。
两人在交流了很长时间之后,也慢慢的有了一个统一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