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学校
顾江没理她，从旁边箭筐里取了一支箭，尹陈也不甘落后，取箭上弓，对准的又是他的靶子。
只是这一次，顾江没给她机会。
冲向顾江靶子的那支箭快速飞出，就在刚要扎进十环的时候，被旁边一支飞过来的箭狠狠打中，“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顾江放下弓，今天第二次和她对视，那双狭长的眼睛，危险又冷漠。
“说什么。”
他早就看出来了，什么跟着他一起办事，她一路上表现出来的听话，不是真的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而是因为“我们不熟，所以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一种安静的伪装。
距离感表现得太明显了，像是一座海上的孤岛，拒绝浪花，拒绝游客，只有她一座孤岛，沉溺于海水之中。
尹陈不想装了，对方打一开始就没给她好脸色，她不是看不出来。
“我要去姨妈家，你不走我走。”
既然他没有要和她一起回家的意思，尹陈也不强求，她放下弓箭，把自己身上的护具都摘了下来扔到桌上，转身下楼。
身后的人没有要去追她的意思。
顾江重新举起弓，漆黑的眸子微微眯着，目光落在他靶上那支不属于他自己射到的十环箭上。
后面黄毛还没从刚刚那姑娘一箭命中十环，但命中的却是顾江的十环中的震惊缓过神来，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姑娘。
黄毛“啧”了一声，“江哥，那姑娘什么来头，有点儿不一样啊。”
“哪不一样。”
顾江把弓拉满，箭直直地射了出去，敏捷而有力。
黄毛想了想，想到一个形容词，“英姿飒爽。”
话音刚落，顾江射出去的那支箭稳中十环，扎进了那根尹陈射过去的箭旁边。
男生擡了下眸子，取箭上弓，漫不经心撇下一句，“没看出来。”
……
尹陈一路下楼，走到二楼的时候，几桌球桌旁边的男生又不自觉地看向她，有的出声调侃着，“这么快就走啊？”
“不再玩会儿了？”
尹陈一个没理，连眼神也没给，提起之前被他随意放到角落里的行李箱下楼。
打开玻璃门，走出这个娱乐会所。
迎面冷风吹来，尹陈站在街边，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拦下路边的出租车。
*
尹陈按照陈秀梅发的地址找到了那栋巷子里面的楼，说是楼，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盖成的，充满了老式楼房的感觉。
周围也不是小区，楼旁边就是小商店，卖菜的，卖水果的，小商小贩都在一条街。
陈秀梅家住在四楼，楼里面没有电梯，尹陈只能提着行李箱爬楼梯。
上到四楼的时候，衣服后面已经湿了一大片了，她微微喘了喘气，擦了下头上的汗，整理了下衣着，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是那么狼狈，然后才敲了敲门。
隔音不算好，尹陈站在外面还能听到里面说“妈，有人来了你快去开门啊”的声音。
女人骂了声“臭小子”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陈秀梅看了尹陈两眼，把她拉了进来，然后指着黎姜接着骂，“让你去接你妹妹，你这一下午都到哪疯去了！”
“哎呀，妈。”
眼看着黎姜一锅铲要敲过来，坐在沙发上的男生忙跳起来躲到了沙发后面，“我不是下午打篮球打得太上头忘记了嘛。”
男生抱头往下蹲，指着站在门口的尹陈说：“再说了她不是都回来了么。”
“放过我吧妈，我前脚刚进门，手还没洗呢。”
陈秀梅又挥了一下锅铲，男生嬉皮笑脸地冲陈秀梅做了个鬼脸，然后冲进了洗手间。
尹陈站在原地，好看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这个男生，才是她的表哥黎姜。
那之前的那个是谁？
尹陈心里一大串疑问划过，还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陈秀梅提起她的行李箱然后皱了皱眉头，“这么重的行李箱，你是怎么提上来的？”
“都怪那个臭小子，看我怎么……”
眼看着陈秀梅要拿着锅铲往洗手间里冲，尹陈忙拉住陈秀梅的胳膊，“没事，姨妈。”
“楼道里面遇见了一个好心人，他帮我提上来的。”
陈秀梅狐疑地看了尹陈一眼，少女神情很平静，陈秀梅见有人帮她提上来了，也不打算继续找黎姜的麻烦了。
“等他出来你也进去洗手。”
“对了，你的房间在那里。”
陈秀梅拉着行李箱给尹陈带路，把她带到一间开着的房门里面，“囡囡也快回来了，吃完饭你再去收拾东西。”
尹陈点了点头，等陈秀梅又重新回到厨房以后，尹陈才打量起这间房间。
楼太老了，地板还是最原始的水泥地板，房间不大，一张单人的木板床，但垫了一张厚床垫，看上去还算结实。
床边横放着一张桌子，只有一张，既是梳妆台，又是书桌。
桌子一腿缺了一小块，被用一本小学几年级的书给垫上了，椅子和桌子都是木制的，掉漆的红木椅子没坏，不缺胳膊不少腿，坐上去不会摔倒。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住这间房，墙壁还算干净，有点泛黄是因为时间的问题，倒是不脏，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粘在上面。
不过这里和尹陈以前住在江市的房子差太多了，难免心里会有落差。
如果说让尹陈还算喜欢的，就是窗外有个小栅栏，围得很高，可以在外面的台子上面养些花花草草，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砸到人。
她把行李箱推到桌子旁边，外面一阵男声响了起来，“尹陈妹妹，洗手吃饭了。”
尹陈走出房间，看见黎姜坐在沙发上笑着跟她挥了挥手，尹陈微微点头礼貌回应，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关上门，尹陈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妆还没花，但一天的奔波下来，很明显地憔悴了不少。
她打开水龙头，温水流过少女的掌心，她低头，发现手指上被划了一个小口，食指上面特别小的一个口子。
是她之前射箭时候太用力不小心弄伤的。
尹陈洗完手出去，陈秀梅招呼她在饭桌上坐下，陈秀梅包了饺子，一桌饺子圆圆滚滚，热气腾腾。
陈秀梅刚把一盘凉菜端上桌，门口响起了转钥匙的声音。
“囡囡，回来了啊。”
陈秀梅看着进门的黎柯说：“快洗手，洗完过来吃饭。”
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换了鞋，路过尹陈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进了洗手间。
洗完手出来坐下，黎姜一看到女孩一脸的大浓妆，吃进嘴里的半只饺子差点吐了出来。
黎姜捂着肚子指着黎柯大笑，“你这什么装扮啊，啧啧啧，眼线都快画到太阳穴了，还有你那口红，红的像吃了死小孩一样。”
坐在他对面的黎柯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不懂就别乱说！”
“我哪不懂？”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审美，黎姜冲一旁的尹陈擡了擡下巴，“你自己看，同样是化妆，人家可比你好看多了。”
“你个高一的小丫头，懂什么是美么你。”
“黎姜你这狗嘴！”黎柯说着就要去打他。
陈秀梅筷子一摔，指着黎姜的鼻子就骂，“臭小子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儿！”
“还吃不吃饭了！不吃饭回你屋里呆着去！”
“吃吃吃。”黎姜见好就收，捧起碗筷大口大口吃着饺子，还不忘夸奖陈秀梅，“妈你包的饺子真好吃，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你就会贫嘴。”陈秀梅骂了一句。
黎姜被骂了之后好好吃饭，没有他捣乱，饭桌上终于难得地安静了一会。
尹陈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能感觉到，对面一道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她擡起头，看见黎柯微擡下巴看着她。
目光并不友善。
但尹陈没兴趣探究她这不友善背后的原因。
“我吃好了。”
尹陈食量小，和陈秀梅打过招呼之后，就径直回了房间。
房间门一关上，尹陈才注意到门上断了一截的插孔锁，不知道坏了多久了，只能关门开门，却不能锁门。
要命。
她深吸口气，把椅子拉过去挡在门后面。
至于坏了的锁，改天再修吧。
她和姨妈一家说不上熟，更何况还有黎姜一个男生在，门锁坏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不方便。
尹陈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月色正浓，漆黑夜空下安静无比，她站在窗边，这个角度，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是什么，连几颗星星都看不到。
太暗了。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目光从窗外移开，拉开书桌抽屉取出瓶药，吃了两颗。
手机提示音响起，尹陈划开屏幕，是新学校班主任发来的课程表。
陈如月住院，转学的一切事情都是尹陈自己和四中沟通的，尹陈顺手把课程表保存下来，然后回过去四个字。
谢谢老师。
……
转到四中是陈秀梅的主意。
黎姜，黎柯，都在四中念书。
她觉得三个孩子待在一起会比较方便，尹陈也没什么意见，转去哪个学校，对她来说都是一样，没什么差别。
带尹陈他们三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徐方，有点胖，但不秃，两个脸蛋总是红扑扑的，看上去还挺可爱。
他把尹陈带到教室，给班上的同学介绍着，“这是我们班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大家欢迎！”
“好漂亮哦！”
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声，台下嬉笑不止，徐方笑着让尹陈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尹陈。”
她介绍得很简洁，班上还是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对于新同学的到来表示欢迎。
徐方让她自己找个位置坐下，等她坐下以后，徐方开始上课。
她刚来还没去领校服和书，同桌女生把自己的书放到中间，小声和她说：“等第二节课下了，我带你去教务处领书。”
“谢谢。”尹陈说。
前两节课大家上得都中规中矩，直到第二节课的下课铃打响，全班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往班外面冲。
尹陈略带疑惑地看了眼门口，旁边女生拉起她的胳膊，“我们也走吧，今天是周一，有升旗仪式，去晚了要被主任骂的。”
“好。”尹陈应了一声。
四中只有一个操场，升旗也在这里，从他们集合的速度来看，尹陈大概猜到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应该挺严格的。
当一群人都很听话的时候，那个离经叛道的，就显得尤为突出了。
升旗仪式结束后。
站在队伍的中间，离得远远的，朗诵台上，一个男生被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半拉半扯地拽了上去，男生肩膀向后一仰，甩开了中年男人的手。
“什么态度！什么态度！”
“顾江，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学生！现在是在对你的老师不满意么！”
“第二节课都快下了你才来学校，干脆下次直接在家睡觉好了！”
中年男人气得脸色发青，男生手插着兜，神情寡淡又慵懒，无所谓地说了一句，“行啊，下次不来了。”
“你！”
下面站着的学生一小波人跟着男生起哄，更多的学生是站得笔直，生怕教导主任的火烧到他们身上。
尹陈顿了顿，直直地看向台上的男生。
“他是……”
同桌听见尹陈问，看着上面的男生回答道：“那是顾江，全四中，没有不知道他的。”
“怎么了？你认识他吗？”同桌看了尹陈一眼，“你好像对他挺感兴趣的。”
少女抿了下唇，淡淡出声。
“不认识。”
“不认识就好，就算认识，你也离他远一点。”同桌说：“顾江和你一样，都是转校生，只不过他比你早来了两个多月。”
“他刚来的时候，救了班上一个被男生打的女生，然后顾江这两个字，就在四中里面传开了，低年级的高年级的，都知道他。”
尹陈擡了下眸，“救人不是好事吗？”
听她的描述，没有一点对好人好事的赞扬。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女生看了尹陈一眼，“总之你不要去招惹顾江就是了。”
“他这个人么……”
尹陈看着台上的男生，再三确认，就是昨天骗她装是她表哥的那个，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和她解释是她认错了人的。
可是他没有。
尹陈思索间，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尹陈打了个冷战，听见旁边的女生说。
“暴戾又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