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表白墙
淮城桌球会所。
二楼台球厅烟雾缭绕，窗帘从白天到晚上都是拉着的，只有室内昏黄的灯光照着明，里面的人衣着各异，头发染着花花绿绿的颜色，像妖魔鬼怪的聚集地。
崔静从楼下提了两打冰啤酒上来，上楼手一挥，就有两个男生接过去拆封，崔静取了两罐往球桌旁边走。
黄毛打得正开心，他今天手气不错，连赢了好几局，崔静走过去问：“周浩，江哥呢？”
“江哥？”黄毛俯下身子，把最后一颗黑八打进洞，然后起身看了崔静一眼，“应该在棋牌室里边儿吧。”
崔静听完转身要走，周浩拽了她胳膊一下，“别乱说话。”
“江哥从江市回来以后心情一直不好。”
女生“嗯”了一声，朝棋牌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台球厅后面就是棋牌室，牌和麻将都能玩，推门进去，里面的烟味比外面更大，崔静在房间的角落里面，看见了窝在沙发上的顾江。
他穿一身黑，嘴里咬着根烟，漫不经心地看他们打牌。
“江哥。”
崔静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把冰啤酒递给顾江，顾江没接，崔静又把啤酒放在了桌上。
“静姐来了啊？要不要过来玩两把？”
牌桌上有男生喊周静，周静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手气差。”
男生调侃道：“让江哥替你啊，赢了算你的，输了江哥的。”
房间里的人笑着打趣，崔静扭头看了顾江一眼，顾江没擡一下眼，显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崔静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回道。
“江哥替我，这一晚上你们可是要输得连裤兜都不剩了。”
一群人笑了两下这个玩笑就算过去了，崔静坐在顾江旁边，也不吵，不和他聊天，就那么静静陪着他。
崔静知道顾江不爱说话，可能是不爱说，也可能是不爱和他们说。
但她不喜欢像别的女生一样缠着他，他需要安静，那她就只要陪着他就可以了。
崔静在淮城见过很多人，也爱上过各种类型的男生，却只有顾江，是那个她心甘情愿被其降服，他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人。
在班上被打的时候，崔静看见他向自己冲了过来，一椅子把动手打她的赵磊给打在了地上。
当时崔静以为，喜欢顾江的女生那么多，自己对于他来说，总归是不一样的。
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只是顾江剩下的那点慈悲，刚好给到了她而已，他不是爱她，是可怜她。
又或者说可怜的不是她，是被打的女生，无论被打的那个女生是谁，是不是她，顾江都会帮忙。
这种感情，到现在崔静都没分清，究竟是爱上了这个人，还是爱他的强大，爱他是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唯一亮起的希望。
周静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开了罐啤酒喝了两口，然后和顾江说：“你那辆川崎轮胎换好了，明天就能骑。”
“我给你骑到学校？”
少年冷冰冰地说了一声。
“不用。”
顾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崔静张了张嘴，也不再说话。
牌桌上又打完了一把，一个飞机头输了一晚上，打得没劲，下了牌桌让别人替他。
飞机头坐到边上刷手机，花里胡哨的q q空间，他看了一会儿，点开了一个点赞量高达几百的动态，上面是一张图片外加捞人信息。
“我操——”
飞机头一下激动了起来，“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学校里来了一个巨漂亮的转学生啊，都他妈上表白墙了！”
“去你妈的！”
牌桌上有穿皮夹克叼着烟的紫毛骂出声，“你们学校去转学生关他妈老子一个开理发店的鸟事啊！”
“再说了，上次遇着一个一百八十斤，狗啃刘海的钢牙妹，你看完她黑丝照都夸好看，你他妈这鸡毛审美，能滚多远滚多远！”
飞机头不服喊道：“那他妈是意外！”
“老子看的是她的黑丝照片，谁他妈知道一打视频她拿假照片骗老子啊！”
紫毛啐了一声，“滚。”
“这个是真好看！”飞机头放大照片“啧”了一声，“细腿细腰长卷发，那小百褶裙一穿，妥妥是女神级别的啊。”
“哪有女神？”
周浩刚打完台球进来，就听见飞机头嚷嚷着什么女神小卷发的，他弯腰抽走飞机头手机，“给我看看。”
抽过来手机的瞬间，周浩看到照片上的人，愣了两秒。
飞机头还以为他是被美得惊呆了，飞机头得意洋洋道：“漂亮吧。”
“我都说了我这次没瞎说了，我宣布，以后她就是我的新女神了！”
“不好意思了苍老师。”飞机头双手合十，“你在我心里还是留有一席之地的……”
“别放没用的屁。”紫毛撇了撇嘴，“别说苍老师不认识你几把是谁，就你们学校那小女神，人家都不带正眼看你一眼的。”
飞机头耸了耸肩，“那又怎样。”
“又不影响我当二位小迷弟。”
“看完我女神没啊，浩哥快还给我，我看看有没有人放女神联系方式的……”
周浩换了只手拿手机，飞机头没抢到，他定了定神，照片上的少女，扎了根卷发高马尾，白衬衫，棕色百褶裙，路人镜头下皮肤也白到发光。
但周浩惊讶的，不是她有多好看。
而是这个美女，他之前见过。
就是前天的事，江哥从江市回来，她就跟在江哥身后走了进来，然后一箭命中了江哥的靶子上的十环。
他们会所的射箭室距离要比一般的远，虽然比不上比赛的难度，也相比起娱乐，难度大大提升，能一箭正中十环的人并不多，所以周浩一眼就认出了她。
“江哥。”
周浩顿了顿，把手机拿给顾江看，“那天和你一起来的女生。”
少年这会儿才微微擡了下眼皮，淡淡扫了手机屏幕一眼，他早就知道了，升旗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
人群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最显眼，那双探究的眸子，顾江记得住。
办公室是第二回。
飞机头刚还在嚷嚷着女神长女神短，一听是和顾江一起来过这里的女生，飞机头张大嘴，迟缓而又呆滞地问：“江哥你认识啊？”
紫毛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里的人都知道，顾江说了算。
平时他们再怎么开玩笑，都没有真把玩笑开到顾江身上惹顾江不痛快的。
飞机头尬笑两声，“不是我女神，不是我女神，江哥女神，江哥女神……”
周浩朝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谁女神啊？”
“不会说话就把狗嘴闭上。”
“是是是，浩哥说得对。”飞机头十分听话地闭上了嘴。
顾江从周浩手上接过手机，划进了飞机头相册里某些三级片女星的照片集，拉到最上面打开了他从表白墙上保存的尹陈照片，然后删除。
少年单手撑着牌桌，另一只手转着手机，转了两圈用手机慢慢磕了磕桌面。
顾江擡了下眼皮，语气冷淡，带着点轻微的不耐烦。
“少瞎研究。”
是说给飞机头，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
昨天偷用口红的事情一闹。
今早吃早饭的时候，黎柯看尹陈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敌意，恨不得把手上的油条换成尹陈嚼上几口解气。
尹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既不亲近，也不刻意远离。
这样也可以。
她一开始也没有想故意和谁搞好关系。
尹陈从不在意因为自己的不避让失去一些关系，每个人的生活都很累，她不想去窥探别人的生活，也不想别人来影响她的生活。
桥是桥，路是路。
挺好。
孤单是常态，比起会失去的幸福，尹陈宁愿永远孤单。
没有人懂她那就没有人懂，反正每个人都像一座山，怎么可能又有人完完全全地读懂另外一个人。
她自己就是自己的海。
*
一直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同桌苏芷廖喊她去吃饭，她这个名字不好记，尹陈看到她作业本上写着的名字才知道是哪三个字。
“你叫我知了就可以了，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苏芷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妈只读过小学，没什么文化，生完我起名字的时候就翻字典，翻到了两页。”
“她把两页纸上的字都抄下来，在两页字里面抽签，抽到的两个就成了我的名字。”
苏芷廖说着说着有些紧张地看着尹陈，“我的名字是不是很难听？”
“没有，很好听。”
尹陈看着她，认真地回答了她。
苏芷廖笑着摸了摸头发，“那你呢？”
“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呀？”
尹陈没想，简简单单地概括。
“我爸姓尹，我妈姓陈。”
尹陈其实也想过，她觉得，尹志平和陈如月之前应该也是爱过的，不然也不会把他们的名字拆开来给他们的孩子命名。
只是无论那时爱得有多么轰轰烈烈，到现在也都没有了，只剩下相看两厌。
起码那时候，他们把名字合在一起的时候，是希望以后能长长久久的吧。
深情不过流水。
尹陈垂了下眸，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黎姜的声音，“妹，能不能帮哥一个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