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打牌
尹陈闻声这才缓过劲来,后知后觉地放开了顾江的腰,然后站定。
刚刚追逐打闹的两个女生下了楼,被顾江看了一眼之后收敛了不少,一前一后走上来和尹陈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姐姐。”
推尹陈的那个女生微微低了低头,抱歉说道:“我刚刚下楼梯下得太着急了,推了你一下,对不起。”
是她在射箭室里见到的那两个客人,年纪不大,看上去和黎柯是一个年纪。
尹陈擡了擡眸,轻声开口:“没关系。”
“下次小心一点。”
“楼梯太窄,在这里追逐打闹,很容易摔下去受伤。”
女生连连点头,“我们知道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尹陈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之后,两个女生才拉着手下楼。
她整理了下衣服,擡起头,见顾江睨着眼看她,“你脾气是真好。”
“她们都道歉了,何况也不是故意的。”
尹陈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她不喜欢小题大做。
“玛利亚见你都得喊你声姐。”
顾江冷不丁地抛下一句,转身下楼。
尹陈跟在他身后,蹙着眉头出声说:“你才是圣母。”
“本来就没什么事,非得把事情搞到所有人都下不来台你才满意?”
顾江向来懒得和她争,不理她,兀自向前走,拐进了台球厅后面的棋牌室里。
一群人正在打牌。
他们这种玩法苏芷廖没见过,坐在周浩旁边,看着周浩打。
周浩一直赢,直夸她是“吉祥物”,带在身边像个小招财猫似的,连连给人好运。
不赢钱,朋友之间打着玩,谁输得最多晚上请吃饭,是他们这里的规矩。
顾江进来,一屋子的人喊他“江哥”,苏芷廖震惊之馀,看着尹陈跟在顾江身后走了进来。
“陈陈!”苏芷廖喊她。
尹陈一来,苏芷廖也不趴在周浩旁边看牌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兴高采烈地冲着尹陈小跑过去。
“知了。”
尹陈笑了笑,和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你没在投影室吗?”
苏芷廖双手撑着下巴,笑着说道:“周浩带我去看,刚好里面放的是一部恐怖电影,他问我要不要换个动画片。”
“那会儿里面还有其他人在看呢,我就说不要,但看恐怖片子我又害怕,就跟着他下来看打牌了。”
苏芷廖看着尹陈说:“他打到一半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说你在射箭室,我想上去找你,他说你一会儿就下来了。”
“我就没去,在这里等你。”
尹陈弯了弯唇。
比起之前,苏芷廖现在放开了很多,没有刚开始那样拘谨害怕。
顾江这帮人,看着挺混的,也不是无缘无故会真欺负姑娘的人。
对比起里面的其他人,周浩和顾江走得最近,那股坏透了的善良劲儿也最像顾江,他带着苏芷廖玩,尹陈是放心的。
“陈陈,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对于苏芷廖这样的乖乖女来说,这些地方都太难以想象了,平时路过这种地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往里面走,她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可真的身在此中。
她发现,又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
没有那么可怕,还挺有意思的。
“刚刚有个飞机头的男生在说他网恋被骗的事情呢,一开始看照片以为自己遇到了绝世大美女,后来视频之后,他说那人长得特别像他亲切的二舅奶。”
这些八卦早年打工的时候尹陈听过很多,但苏芷廖听这些的机会不多,所以显得格外好奇感兴趣。
尹陈没驳她的兴致,掀唇说了声,“是么。”
苏芷廖点了点头,“他还给我们看照片了呢,照片是真的好看,但是有点眼熟,后来我想起来了,那是个不太火的女明星的照片。”
飞机头发现自己被骗得那么彻底之后还痛饮了三杯冰啤酒一抒愤懑。
现在,飞机头咆哮了一声。
愤懑比发现自己网恋女友偷图十八线女明星时更甚。
两人先后擡头,才发现顾江上了牌桌。
平时他只在一边坐着,有时候偶尔看两眼,上桌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少之又少。
今天像是心情不错,上了牌桌,紧接着就轮到剩馀的三个人心情开始变差。
飞机头是哭得最惨的一个,“老子特么的!”
“一张单牌都没有!都是炸!怎么还能输成这逼样!”
他拽着对桌紫毛衣领埋怨道:“就是你,都不懂得和老子打配合!”
“我配合你个香蕉皮的二大爷!”
“去你哥的!”
紫毛一把甩开他的手,“顾江都能算到你牌是什么了,还跟个二百五似的在那乐呢!”
“呲个大牙大呲花似的,裤衩子都让人家算出是什么颜色了!”
飞机头不服气地吼了一声,“粉色的!”
“怎么了!”
“就是你个煞笔不会打配合!”
摆明了的不讲道理,逮谁咬谁了。
紫毛舔了下唇角,当即拎起了凳子要揍飞机头,把“别人神对手,你是猪队友”的无语都写到了脸上。
周浩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高兴,还指使着两个人过来把牌桌移一边,别挡着他和顾江看戏。
尹陈垂了垂眸,忽而有些不知道该想什么。
这样热闹的场景,她没有见过,或者是说没有经历过。
他明明有一群热气腾腾的朋友,带感的生活的。
可尹陈望过去,他还是不笑,冷冰冰的一张脸,仿佛置身事外,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似曾相识的孤单。
她抿了下唇,发现飞机头和紫毛也已经不打了,人又坐回了牌桌边上。
玩了几个来回,换过了对家,紫毛成功和顾江一队后,赢得手麻。
这下轮到周浩不爽了,一脚踢在飞机头小腿上面,“你他妈?”
“能不能长个脑子,脑子就跟穿了透视装一样,被人一眼就能看透。”
飞机头不敢和周浩硬气,欲哭无泪地辩解道:“真不怪我啊浩哥,江哥算牌算得太准了,我哪是他的对手啊。”
他这话说得不是没有根据。
真正会打牌的人,不是靠手气,是会算。
和这种人玩是最恐怖的,明明拿了一手好牌,却像陷入了对方设好的局一样,走牌是自己走的,输是被对方带着输的。
都不用看他一眼,几斤几两被算得一干二净。
飞机头在牌局上混的不少,也不是紫毛和周浩说的那种十足十的傻子,只因为对手是顾江,所以才显得呆愣。
周浩背往椅子上一靠,也没真打算怪飞机头。
他们和顾江,不是一个水平,他不是第一天知道。
之所以服顾江,也不全是因为他打架多么厉害,拳头有多硬,而是那股领导者独有的强大气场,尽管冷漠,却张弛有度。
无论什么团队,老大是最难当的,稍有不慎,底下人心思各异。
他偏偏,就能让所有人信服。
顾江和他们不一样,不是这个小地方出来的人,他见过的世面太多,会的也太多。
不是一个级别,怎么玩得过。
周浩饶了飞机头,重新抓牌,眯眼之间想到个人,他侧头,冲苏芷廖擡了擡下巴,“小福星,过来。”
“你一走我就输,得你看着我打。”
苏芷廖眨了眨眼,起身,想过去,又有点犹豫。
她拽了拽尹陈的袖子,语气带些请求意味,“陈陈,你能不能陪我过去一起看啊?”
周浩这群人她和他们待了一下午,已经不怕了,但是顾江,学校里他的传言传得太多,神神鬼鬼都有,苏芷廖还是不敢。
尹陈擡了下眼皮,“走吧。”
苏芷廖一脸欣喜地说了声,“谢谢陈陈!”
她少来这种地方,对一切都好奇感兴趣,尹陈兴致不大,但也陪她走了过去。
牌桌边上就剩两个空位,尹陈照顾苏芷廖,自己坐在了顾江旁边。
d家荔枝香水的气息环绕在身旁,顾江摸着牌,说:“刺鼻。”
尹陈侧目看了他一眼,“能有你烟味刺鼻?”
她还没说什么呢。
两个椅子因为空间小合在一起,距离有些紧凑,尹陈离他离得极近,能看到他手里的牌。
顾江摸完牌一把全合上,能记住自己都有些什么牌。
她看了他一眼,问:“你从什么时候会打牌的?”
“一出生。”
他单手攥着牌,点了根烟,淡淡回答道。
尹陈知道他又不好好说话了,没再继续问。
爆珠薄荷,鼻腔烟雾薄凉弥漫,他阖了下眼,闻不到那股清香的荔枝气味了,细长烟条磕在墨色烟灰缸里,他掐了烟,心思不在牌局上面。
离得太近,屋里有风扇,带动着她的长发偶尔飘到他脖子上面。
细微的痒,磨人。
这一局顾江没去算,兴致缺缺,随意打了。
周浩逃完牌的时候半欣喜半震惊,“江哥,你输了?”
棋牌室上方里外屋的横壁上面挂了幅不属于这烟雾缭绕酒气场的毛笔字,蛇蚓蟠结,题的是《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里的句,“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顾江阖眸,淡淡“嗯”了一声,“输了。”
业力随天,道心易乱。
当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