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撑腰
徐舒曼的电话当晚就打到了顾江住的酒店。
不用知道她怎么找到的自己位置，只要她想，没什么办不到的。
追到这里，再躲也不是办法，索性接了。
“阿江，你不觉得你对那个小姑娘，好的有点过头了么？”
“用你的命陪她玩，你在想什么。”
顾江坐在沙发上，从落地窗往外看，二十层楼外的夜景依旧耀眼，他仅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想让她活着。”
“像你想让我活着那样。”
徐舒曼沉默了几秒，只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好起来吗？”
“抑郁症的影响很大的，而且就看尹陈家里的情况，大概率她是有遗传抑郁症病史的，别说现在很难彻底恢复，就算好起来，你没办法确定她以后会不会发病，会不会遗传给下一代。”
顾江“嗯”了一声，“我都知道。”
他说未来会娶尹陈的时候，所有潜在的困难，他都考虑到了。
“治不好我就一直陪着她治，到她彻底好起来为止。”
徐舒曼看他态度这么坚决，也不提这件事情了，开口说：“你爸爸很快回来了。”
“到时候你如果还在淮城，他是会到淮城去找你的。”
挂了电话，顾江从沙发上捞起外套，拿了车钥匙往外面走。
医院里尹陈想单独和陈如月待一会儿，顾江就守在外面，时不时看看里面的动静，确认尹陈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之后顾江才回到走廊。
尹陈用温水打湿毛巾，一点一点给陈如月擦拭着皮肤。
“妈妈。”
尹陈抿了下唇，因为陈如月不喜欢，她很少在陈如月面前这么叫她。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前我那么努力，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我喜欢当模特，喜欢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我身上，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感觉我是有价值的。”
“看到自己拍的杂志，我才算有了一点生气。”
少女眼眶泛红，声音却依旧淡然，“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也很难，你本来应该可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的。”
床上的女人不能动，说不了话，但却在灯光的照耀下脸庞显得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锋利。
“我也像妈妈一样，得了抑郁症。”
“不过，我现在好像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尹陈侧了下头，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顾江的身影，他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却让人对他有莫名的信任。
他一直都守在这里，守在她们身边。
“我崩溃的时候他没有离开我，我想干什么他都陪着我。”
“他叫顾江。”
尹陈弯了弯唇，“妈妈如果见到他的话，也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呀，妈妈。”
……
他们在江市停留了一个月之久，期间尹陈一直留在医院照顾陈如月，顾江就寸步不离陪着她。
学校里已经请了太多假了，高考在即，他们不得不返程回淮城。
顾江带着尹陈和徐舒曼，许和他们道别过后，离开了江市。
尹陈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消息，透进了学校里面，尹陈患有抑郁症的事情铺天盖地在校内传开，一时间议论纷纷。
连带着周遭同学看她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淮城这个小城市，封闭落后，人人都是在父母一代又一代所谓“无病别呻吟”的教育下长大的。
抑郁症，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也太小题大做。
“抑郁症啊……”
蘑菇头不解问道：“那也算是病吗？”
“我妈说了，那就是矫情！”前桌染着一头黄头发的女生咂咂嘴，“全都是自己没事瞎想出来的。”
“抑郁？什么是抑郁啊。”
“不就是没本事的人为了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一旁男生点点头，又思索道：“不过尹陈那么漂亮，怎么会得抑郁症啊。”
“谁知道呢，越漂亮的越想不开吧。”女生耸了耸肩，“我们可要小心她，免得她病怏怏的病气过给了我们。”
“马上就要高考了，学校里出了一个抑郁症，真是晦气！”
“你说什么呢！”
苏芷廖听不下去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走廊边上，盯着女生质问道：“你说谁晦气呢？”
黄头发女生嘲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笑，“吓唬我什么啊。”
“你以为你还是周浩女朋友啊，醒醒，苏芷廖，你他妈早被甩了啊。”
前排声音太大，一时间班上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苏芷廖身上，苏芷廖顿时被盯得大脑一片空白，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感觉身体有些僵硬地发抖。
女生“呵”了一声，“以前仗着周浩，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现在人家和你玩一玩就把你甩了，你还当有人给你撑腰呢，还敢质问我，你搞不搞笑啊。”
苏芷廖低下头，想起很久以前，她说要和周浩在一起的时候，尹陈劝她的话。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周浩一直都爱玩，就算没了她，对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她自己，从小乖乖女做久了，突然被周浩带进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又要强行从那个世界分离出来。
她后悔了，没有早一点听尹陈的。
苏芷廖指尖嵌进手心里，她擡起头，“你别扯我和周浩。”
“尹陈是无辜的。”
“你在学校里说这些让同学远离她的孤立言论，她如果真出什么事情，你的良心过意的去吗？”
女生嘴角笑得弧度更大了，“关我什么事啊。”
“是我让她得抑郁症的么大姐？”
苏芷廖盯着她无所谓的眼睛，只感觉身上冷得厉害。
共情？
世界上哪里来的共情，别人恨不得看你的笑话，看你疯，看你死。
对人性，良知抱有期待和幻想，那是理想主义的傻子才会有的想法。
“她要是那么脆弱，回家去啊，非得来学校影响别人干嘛。”
女生懒得和苏芷廖白费口舌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嘀咕道：“要我说抑郁症就干脆死了算了，活着也是影响别人……”
“别说了。”旁边有男生快速拽了下女生的胳膊。
女生擡起头，一道纤瘦的身影立在门边上，她身后，是那个四中出了名的恶人，顾江。
此时此刻，少年正擡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环顾着教室，眼神冷得要命，像是要一个一个记住那些说了尹陈坏话的人，然后再秋后算账。
没人敢议论了，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喘气声。
“陈陈！”
苏芷廖最先出声，跑到了尹陈身边。
“麻烦照顾她一下，谢谢。”顾江把尹陈交给了苏芷廖。
苏芷廖点点头，挽着尹陈的胳膊把她扶回了座位上。
顾江回来没多久，周浩他们听到消息也都赶来了，班里班外围了一大群人，阵仗大得有点唬人。
少年站在女生桌前，垂眸看着她桌上放着的练习册，周浩很有眼力见地把练习册拿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念着上面的名字，“徐——倩——”
他歪嘴一笑，很恶劣地看着徐倩，“你叫徐倩啊？”
“我……我……”
女生吓得话都有点说不太利索了，她看着顾江，“江……江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和苏芷廖吵架，一时间气昏头了。”
崔静看着她，有些好笑道：“气昏头了？”
“张嘴闭嘴喊人去死。”
“年纪轻轻嘴巴怎么这么毒啊，要我帮你洗洗嘴巴么？”
“静……静姐，我错了……”徐倩低着头，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嚣张模样。
崔静擡了擡下巴，“和我道什么歉啊，你是让我去死了吗？”
徐倩反应了两秒，作势就要往尹陈的桌子走去，顾江才掀了掀眼皮，说：“行了。”
闹得越大只会让围观的人越多，影响越大对尹陈越不利，她早就承受不住这些杂乱的目光了。
“这些话，最好是我第一次听到，也是最后一次。”
少年勾了勾唇，没了往日的云淡风轻，重回刚来淮城时那股恶劣纯坏的样子，“不然，既然你们都没了良心，也别指望老子有。”
道德标准，本来就只是为了约束同样有道德的人。
和没有所谓道德良心的人谈事情，以暴制暴永远比晓之以理来得更实在。
一场风波结束。
班主任徐方让尹陈去了办公室。
考虑到谈话内容和尹陈的心理问题，徐方特意空出了办公室，让她可以待得相对自在一点。
“尹陈，你的情况老师都了解了，我们学校里是有心理老师的，你如果有什么问题需要咨询，可以去找心理老师，她的办公室就在四楼，而且你们的谈话内容都是绝对保密的……”
尹陈听到“保密”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眸小幅度地垂了垂，紧接着说：“不用了，谢谢老师。”
徐方叹了一口气，“就你这个情况啊，在学校里肯定会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但是尹陈，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没有什么事情是好不起来的。”
“如果有需要的话，老师可以和主任商量一下，把你调去一班，一班都是些好学生，只顾学习的，不会议论太多，你可以放心地在一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