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敬生命
尹陈摇了摇头，琳达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但看着尹陈的脸，始终没有开口。
她只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或许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女人弯了弯唇，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笑笑，“或许吧。”
琳达顿了顿，由衷感觉到尹陈的变化，这三年，一切翻天覆地变换着，尹陈的改变尤其明显。
琳达还记得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她在一家咖啡厅里面当服务员，冷冷的，还因为面无表情挨店长的训，身上总是透着一股淡漠悲伤的疏离感。
但现在的尹陈，耀眼又温柔，是人群里一眼就能注意到的，摇曳生姿的漂亮女人。
琳达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病？”
她以前从不会这么直接地和尹陈聊关于她的病情，尤其是陈如月住院以后，几乎工作室的所有人见到尹陈都自然而然避开了这个话题。
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
尹陈说：“可能好了吧。”
“一年之前去复查过，医生说情况好了很多，已经不用再吃药控制了，晚上也可以睡着了。”尹陈淡淡出声道。
馀光瞥见琳达略显担忧的眼神，尹陈侧过头，轻笑道：“不用担心。”
“这一年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像个正常人了。”
没有像她预期的一样，离开了顾江，她会睡不着觉，会发疯。
度过了两年情绪不稳定的时期，这一年她反而平静了下来，曾经的种种，再提起来都不会再刺伤她了。
“那就好。”
琳达举起杯，“敬正常的我们！”
齐瑶瑶和其馀的工作人员也一起举杯，“敬最佳女主角！！！”
罗恩耸了耸肩，微笑着举杯看向尹陈，“well,那我就祝……”
“呃，中国，善良的人们！”罗恩用蹩脚的中文说着。
“好。”尹陈勾唇，杯中清酒晃了晃，倒映着少女清亮的眸子，“敬生命。”
……
一顿饭吃完，罗恩叫了代驾送齐瑶瑶她们回家，店外看着她们都上车以后，罗恩搂着琳达的肩，“宝贝，我们也该回家了。”
“不罗恩。”琳达踮起脚尖吻了吻罗恩的脸颊，“sorry亲爱的，你也知道我很少有机会和尹陈在一起聊天。”
“okok。”
罗恩笑了笑，“剩馀的时间给你们，两位，美丽的女士。”
“have a nice day。”
男人识趣地拎着衣服，单肩挂着外套，一个人哼着歌迈着舞蹈的步伐转身离开了。
琳达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罗恩就是这样，比较自由。”
尹陈看着罗恩喝完酒之后自由洒脱的背影，浅浅笑了笑，“没关系。”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么洒脱的。”
“很开心他可以在异国这么自在。”
夜晚微风拂过，尹陈和琳达并肩走在桥上，灯火繁华，江市大到让人一眼看不到边。
琳达说：“其实我也没想到，罗恩会陪我回国。”
“在国外的时候，我和罗恩一见钟情，因为我没有在英国定居的打算，本以为和他会是短期恋爱，可没想到，他居然陪我上了回国的飞机。”
尹陈如实说，“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是的。”琳达点了点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四周都是和自己长得不一样的外国人，他们的语言自己也听不懂。”
“但他还是来了。”
“我有时候就在想，换我是不是可以陪罗恩定居在英国，但是我不行，我离不开我的国家。”
“我很自私吧？”琳达问。
尹陈说：“没有。”
“你和罗恩都很勇敢。”
“去国外看着和自己肤色，眼睛不一样的人群，是会感到陌生，恐惧。”
琳达看了一眼尹陈，“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去找他的吗？”
“我会因为工作，旅游，去美国，但不会因为想他去美国。”尹陈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琳达不能理解。
桥下江水翻滚，远处明灯亮着引路的光，风吹起女人耳边的发丝，她胳膊搭在栏杆上，就像几年前他们遇到通缉犯从警局出来那次那样。
她却不是瑟瑟发抖的少女，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了。
“这是我想要的，也是顾江想要的。”
尹陈终于理解了他，和她说的话，做的事。
都在告诉她，她是一个完全自由，独立的人格，不应该作为谁的附庸存在着，而失去自我。
“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能真正独立，就永远也没办法在一起。”
爱强大到可以让活着的人不想活，同样也可以强大到让想死的人活下来。
“爱情只是生命里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全部。”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清楚顾江要告诉她的，真正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
爱情是生命的一部分，但也仅仅是一部分。
她必须要做到人格独立。
琳达看着她，只觉得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是真的消失了。
现在的尹陈，依然强大又坚韧，有着向上的生命力。
却不再是为了陈如月，也不是为了顾江，不为任何人活着。
只为了自己。
“你知道么。”琳达侧头看着她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最喜欢现在的你。”
“我也是。”尹陈也笑笑。
“但不会感到孤单么？”
“有时候会。”
医生说她好转的时候，拿下女主角可以演电影的时候，创办基金真正救助了那些需要被帮助的病人的时候，还有很多个她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
她都想过。
要是顾江在，会更好的。
但是他不在，她也不会自暴自弃，任由恶劣情绪疯长了。
只是。
江边冷风吹过，女人下意识抱紧了些胳膊，目光飘远，望向岸上几十层繁华明亮的高楼。
顾江。
没有你在的江市。
太寂寞了。
……
琳达两天之后因为国外的摄影工作和罗恩去了英国暂住，国内电影的部分交接工作转给了齐瑶瑶，齐瑶瑶仿佛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欲哭无泪对尹陈说：“师姐，我不行啊。”
“这个电影这么火，我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一件搞砸的事情就停止转动的。”尹陈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精致小方盒里的手链戴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你生活的容错更高呢。”
齐瑶瑶想了想，“也是。”
“但我还是很慌啊。”
尹陈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琳达姐可是对专业的事情很严格的，如果做不好，她不会考虑朋友的情面的。”
尹陈上高中的时候就跟着琳达工作了，对于专业的东西，琳达一向一丝不苟，久而久之在业内的名气才越来越大。
软硬兼施下，齐瑶瑶瞬间没了之前犹犹豫豫的样子，立马昂首挺胸道：“我一定可以做好。”
“加油。”尹陈鼓励道。
女人弯下腰，把平底鞋的鞋带系好。
齐瑶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手链，“哇”了一声，“师姐，你的手链好漂亮呀，这是黑檀木吧？”
“看着不便宜，在哪里买的啊。”
“很久之前一个人送的见面礼。”
尹陈起身，背上一只白色的小包，“回来要给你带晚饭吗？”
“谢谢师姐！想吃街边那家灌汤包。”
尹陈应了声好“好”，齐瑶瑶和她挥手说再见，祝她“还愿顺利”。
这次去法引寺还愿，除了导演编剧，剩下的就是尹陈在内的几个主创人员。
干大事的人，多半会信些风水，祈福还愿，一样也不能少。
尹陈记得，她还欠了佛祖一个愿。
三年前求的愿，她至今还不知道有没有实现。
佛音袅袅，钟声悠远，台阶旁的树林处淡淡飘着泥土的芬芳，同行的主创之一欲哭无泪地看着尹陈说，“陈陈，还是你聪明，穿了平底鞋。”
“怎么去法引寺还要爬这么多台阶啊。”
尹陈看出她是第一次来，就像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听他解释一样，出声解释说：“这叫往向梯，是考验诚不诚心的。”
佛为慈悲。
何为菩提，以大慈心。
但佛慈心，信徒也该心诚。
尹陈扶着女演员的胳膊，对方向其感激望了一眼，导演和编辑兴高采烈，满心都是去还愿的高兴，丝毫不觉得脚下的路有多累多难走。
好不容易爬上九十九级台阶。
女演员从包里翻出纸巾来擦汗。
休憩期间，尹陈被一旁岸上捐献香火的功德箱吸引去了目光，她擡步走去。
法引寺没有什么网上传的功德箱上贴二维码的设置，甚至无人看顾，全凭个人喜好，仅是功德而已，并无哗众取宠之意。
尹陈带了现金，规规矩矩捐了功德，却没看到之前他说的功德箱里散散财，什么送的佛珠之类的东西。
路过扫地小和尚见她站立在箱前，走过去询问，尹陈讲起功德箱的事情。
小和尚笑笑，“小施主，法引寺从没有什么功德箱里散财送伴手礼的说法。”
“倒是小僧有些师兄，颇爱送有缘人开光佛家信物。”
尹陈一听，才懂，他又骗她！
法引寺的东西只是诚心求的或是有缘赠的，什么功德箱里散财。
他又妄语。
“怎么才能算作有缘人呢？”尹陈问。
“缘分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小施主何苦为难小僧。”
小和尚擡起头，眼睛亮亮的，“不过小施主容光焕发，想必此次前来不是来祈愿的。”
被他一语道破，尹陈点了点头，“是来还愿。”
“想必小僧很快还会再见到小施主的。”
“相遇便是缘分。”
小和尚看着尹陈，轻轻晃了晃脑袋，“那小僧送小施主一言吧。”
“小施主所愿，不日之后，定会实现。”